《小雪》后续哀伤番外,剧情设定同番外《惊梦》。
惊梦里是公孙策和陆湘湘成婚了,飞燕和寇随之的婚事一笔带过,这番外是反过来。人设略ooc,不喜请退出勿看。绝不拆策燕cp,最后会圆回去。但不可否认这章有我个人的一点私心,就是想给我心中的寇随之圆个梦。其实这章自我感觉还是挺甜的,惊梦里是公孙策思念飞燕,这里是飞燕思念公孙策,玻璃渣中带糖。这周会一直更这个番外,结束了再回归正文,喜欢正文的小伙伴可以下周再来看。不多说了,上文。
礼本于天,合于人道。
寇庞结两姓绸缪之好,缔百年嬿婉之欢。婚宴之盛,声传九重,举城轰动。堂上高朋对酒欢歌,丝竹绕梁,庭中锦衣华冠尽显盛世风流。
廊檐上高挂的大红灯笼亮堂喜庆,酩酊大醉的新郎官由小厮搀扶着,步伐不稳,踉踉跄跄刚入婚房便急急掩上门,将一众闹洞房的宾客隔绝在外。想看热闹的人高声起哄了几句,便识趣离去,里面坐的可是太师最得宠的小女儿,谁也不敢闹过了。
喧闹声散去,婚房寂静无声。盖头早已掀落在地,新娘子换了身素衣端坐在床前。
红烛摇曳,相顾无言。新郎官自顾自倒上两杯合卺酒,一杯置于书案的锦盒上,一杯自己喝下。新婚榻上的棉衾被胡乱扯下,随意铺到地上。
初春夜里的风冷冽,地上透来的寒意有些刺骨,嗅着后院远远飘来的几缕梅花香,他仍是满心欢喜。
月华如水,夜窗如昼。她看着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夫君,闭上眼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一滴泪悄然无声落下,润湿了帛枕上的鸳鸯。
人人都道一对新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作为寇家独苗,他不负父母厚望,年纪轻轻便官至三品,深得圣心。而曾经刁蛮傲气的庞家女,也为了夫婿收敛锋芒,晨昏定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叫人艳羡不已。但有些爱嚼舌根的人私下传言,成婚前潇洒闯荡江湖的庞三小姐与一小地方府尹之子有过一段过去,可奈何那郎君竟是个情场骗子,在家乡早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一朝东窗事发,三小姐被伤透了心,负气回京,誓与那骗子死生不复相见。可也有传闻,三小姐那位心上人也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才子,不过是有难言之隐,才忍痛断了情。众说纷纭,圣上一纸婚书下来,这些流言蜚语立刻烟消云散,再也无人问起那个盲名不见经传的府尹之子,只记得那日寇庞大婚,十里红妆,佳偶天成。
成婚已半月有余,夜夜睁眼,寇随之便能看见他的小妻子紧紧裹着一床锦被,蜷缩成团缩在床榻一角。许是烛火过于亮堂了,连那微蹙的眉心,都照得清楚。看着她在梦里仍带着防备的睡相,他忽而有些心疼。
于是,好事之人又有了新的八卦,大婚不过一个月,寇家独子便带着新婚妻子搬出府邸,夫妇二人自立门户。至于其间缘由,仍是众口纷纭。有人说是庞三小姐与公婆起了争执,昔日众人口中的大孝子寇随之为了维护妻子,不顾寇准极力反对也要带娇妻离府。也有人道寇家儿郎自幼被管教甚严,如今成婚了便用妻子当借口,搬出寇府免听寇准日日唠叨。
京城人多口杂,议论纷纷。这些风言风语,却是半句都没有传入飞燕耳里。
离了寇府,她的夫君便以要夜批文书为由,搬到书房就寝。她再也不用一入夜就抱着被褥缩到角落装睡,成婚这么久,终于睡上了踏实的好觉。
得一宿安眠,人便精神了些,诸般妙思随之而来。先是以春日贪懒难起为借口,与他分食晨膳。后又借着他为钻燧改火仪式奔忙,自己不便打扰为由头,日后三餐分食。案上叠起的文书几乎有半人高,挡住了寇随之的脸,飞燕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闷闷一声“好”,言罢离去时似乎听见了他极轻的一声叹息。不甚真切,但她也未曾在意。
自分寝分食后,飞燕更是愉悦,便有了出府游乐赏春的兴致。幸而寇随之平日公务繁忙,从不得空过问她的日常。往日在太师府,自己出个门都要征得爹爹同意,不若就是牙一咬胆一壮翻墙出门,如今嫁人竟是自由了。今日宴于郊者,访名园芳圃,赏奇花异木;明朝宴于湖者,游彩舟画舫,听歌韵清圆。没人管着束着,她愈发没谱儿,随处行乐,日暮而返。
无论多晚归来,都见他房内灯火通明。她的夫君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而这些,她也从不过问。
他过他的,她过她的,两不打扰。
虽住同一处院落,有时竟几日也不得见他一回。她自是乐得自在,有了闲情逸致料理起了后院的花草。原栽在寇府的梅花被他移了过来,掩盖在她栽种的一大丛翠竹后,零零落落几株长在墙角边,不甚起眼。她记起,便浇上几瓢水,若是哪日顾不上,就干巴巴凋落几片枯叶。
初夏将至,她养了一池菡萏,娇艳吐芳。天气乍凉时,她会端来几盘糕点,靠在树荫下对着卷舒开合出神。兴起时,还会寻来笔墨对着满池风荷画上几笔,再提上几句。他有时得空也会来尝口甜食,品品她的字画,陪她坐上一小会。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
缺了的最后一句,她不说,他也没有问,只是静默地看着她,没来由地想起一些往事来。
他八岁那年,在她的满月酒上第一次听得好友念她的小名,便也跟着唤了声“小九”。
九岁那年,他学着庞统的样子,来回比划朝她挥手,方学会走路的她蹒跚几步,撞入他怀里。
十岁那年,她已能跑能跳,总是追着他含糊不清地喊“随之哥哥”。
十一岁那年,她出落得伶俐机敏,每每他登门,总要找借口讹他几件好东西才罢休。
十二岁那年,她越发机灵调皮,总是缠着他与庞统戏乐,骑马投壶样样不落。
十三岁那年,她似是变了个人一般,日日抱着布娃娃,默不作声。
十四岁那年,她又笑闹如常,只是再也没见过那个布娃娃。
十五岁那年,她把太师请来的第一百位名师气跑,好友笑着说以后不知道谁敢娶我这妹妹时,他无声红了脸。
他十六岁那年,与好友同入国子监,临行之际给她塞了把檀木梳子。
她十六岁这年,陛下赐婚,嫁作寇家妇。梳子一梳梳到尾,梳落离人泪。
十六载悠悠,年岁有多长,他的爱就有多长。只是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她与他,从不曾同路。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最后一句,他是知道的。
况复两心同,不是与他。偶尔的失神,不是因他。那满池荷花,栽的是她与另一个人的过往,他都知道的。
他从来没有追问过她为何返京后便不再去寻那人,也没有再提起那些在江南的往事,她不愿他知道,那他便装作不知。
他装作不知她那些躲着自己的心思,随意寻了个借口与她分房而寝,应下她各种无理的要求。她既不愿,他也不想强迫于她。
他装作不知她房里那紧锁的柜子里藏的是什么,日日以公务为由躲在书房,却是虚掩着门窗,盼着哪日她经过会看自己一眼。她既不来,他也照常批公文阅书卷,只是总会走神看向案上的锦盒。
那个代她喝下合卺酒的锦盒里,装着那年小雪她赠他的梅花,那枝已枯黄萎烂的梅花。如同墙角他那几株逐渐枯败的梅花,她不曾上心照管,只任由它们在竹林后自生自灭。
他仍是装作不知。装便装吧,她是他的妻,足矣。她既已遵了圣意嫁与自己,便够了。其余的,他不敢强求。他可以等,一年,十年,二十年,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陪她天荒地老耗下去。
她也装作不知,不知她那有名无实的夫君不过是在陪自己演戏。只当他是日日忙碌,无暇照顾自己。
早在出嫁那日,她便决定放下过去,她庞飞燕本也不是个伤春悲秋,会因爱变得卑微的女子,说放下便是真的放下。可午夜梦回,全是与那人的点点滴滴。她爱过,怨过,盼过,恨过,赌气应下陛下赐婚不过是最后一搏,赌赢了便是违背圣旨与他浪迹天涯,赌输了也不过是赔上一生而已。她向来肆意潇洒,敢作敢当,有何不可。
陛下赐婚一事举国皆知时,那人却还是选择龟缩在那个小小的寺庙里,那她又何必再自讨没趣。他既选择了放弃,那她也不会强求。
可情之一字,染上了便是身不由己。纵是将所有与那人有关的物件都锁起,却仍是锁不住那些深藏心底的爱恋。嘴上说着忘,却仍是栽了满院竹子养了一池荷花。曾经那么深的情,又怎是一句割舍便真的能舍去。明知不该,却依然放纵了自己,借着一草一木去念想着那人。
她明知寇随之会不喜,明知他会难过,却还是假装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失落,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用一片竹林挡住他那几株梅花的日光。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纵着自己,她早已习惯。
可那日,见他低身轻抚那株枯梅时,心却是没来由的一疼。
他的梅花,终究是被她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