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早饭的工夫，俞灵忽然想到一个久未联系的人。

她晃动手环，在联系人里找到几乎沉底的群聊。

【@买假发的小男孩，我要去世特骏公司办点事，有什么要带给你哥的么？】

小孩可能没及时看消息，俞灵先看到的回复来自文一。

这个名字弹出列表时，她下意识朝自己的指甲望去，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文一：【又要去行侠仗义啦？】

俞灵忍下那股难过的情绪，回复道：【嗯，出任务。】

文一：【祝顺利^_^。】

取来新做好三明治的倪蝶无意扫了眼俞灵的手环，她恰好没开屏蔽模式，于是聊天内容也悉数映入眼中。

想着俞灵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倪蝶问：“是谁？”

俞灵回：“网友。”

“网友？”倪蝶不太理解，“你还有结交网友的爱好呢，精力真充沛。”

俞灵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那你懂得确实太少了，这都是人脉。”

下一秒，她的“人脉”回复了。

卖假发的小男孩：【真的吗？那我把我哥的照片发给你，你帮我把他绑出来，把他揍晕了拖出来也行，这个王八蛋连着三个月都没联系家里，打钱也不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沾上什么不良爱好了！】

俞灵：“……”

倪蝶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人脉，确定不是债主？”

随后，小男孩连续弹了三张发火的表情包，最后发来一张他哥哥的证件照。

模样和那小孩有七八分相似，斯斯文文，鼻梁上有几枚小雀斑，带着副黑框眼镜，淡无血色的唇轻轻抿着，身材有些偏营养不良。

俞灵默默关掉手环，转而问：“对了，你说你同伴被困在世特骏公司是什么意思，她卧底被发现了？”

倪蝶摇摇头：“不太确定，但有这种预感。”

她给俞灵看了段视频，截取自那日出现事故的直播间。

视频中的女孩仍然是齐刘海，化了淡妆，笑起来富有感染力。

女孩面前堆满了即将上架的直播间推荐品，从美妆产品到电子产品，应有尽有，全部都是世特骏公司旗下的。

她是在对着镜头涂口红时晕倒的，倒地前嘴里还呢喃着广告词。

鲜艳的红色从嘴角拉长，贯穿到另一边嘴角，像是张笑容裂到耳根的小丑脸。

直播间里的工作人员乱成了一锅粥，两小时后才有人代表官方发言称，这位主播只是因为减肥而饿昏，低血糖了。

女孩昏倒前的丑态被做成表情包大规模传播在网络上，网友们纷纷转发，觉得很搞笑，直播间的热度反而更高了。

倪蝶手中的视频只截取到工作人员围上来把女孩遮住的一幕。进度条走到尽头后，两人都很沉默。

倪蝶看了眼俞灵紧皱的眉头：“你也感觉很不对劲，是吧？”

“过度减肥而昏倒？”俞灵呵出一声冷笑，“编理由都不能编个像样点的，把观众当傻子么。”

倪蝶盯着满屏的傻子弹幕，全都是批评女孩减肥不要命的，甚至还有一些恶毒话语，认为女孩减了肥也不漂亮的，她伸手关了视频，街边一时之间只有卖三明治店的背景音乐在响。

先不说她骤然昏倒的状态是否真的跟生病有关，她是极地玫瑰送进去的内线，但凡清楚女孩拥有异能的人，都不会认为她是体能方面出现了问题。

倪蝶说：“她会定期直播向我们报平安，顺便会使用一些微手势和暗号来传递信息。可是在这次晕倒后，她就再没出现过直播间里，与我们彻底失联。”

“我怀疑她被公司的人发现了，最后一次直播时，她原本会告诉我们BIOEXPV1芯片的位置。”

“目前来看，她死亡的概率很大，但无论如何，她的芯片必须由我们亲自找回。如果你能够与我们合作，在我们取到需要的数据后，可以把芯片给你。”

俞灵把情况了解个大概，没有再多说其它，低头估算着时间，说：“最近海滨线一带守卫加强了巡逻，世特骏公司位于两区的交界处，但是由临瑚区管辖，临瑚区的守卫我不熟悉，我建议跟随中部守卫的路线。”

“没问题。”倪蝶利落地将吃完的食物丢尽移动垃圾箱中，整装待发。

*

日光斜斜的洒在海滨线一带，这里的公路总是堆积着海风扫过来的沙尘，一有车经过，便能扬起雾一般的黄沙，遮挡视线，所以交通事故频发。

沿路风景莫名有些熟悉，俞灵忽然想起，这副景象她似乎在奥瑞立亚的视角里见过。

不算阴沉但也不明媚的浅灰色天空下，翻着白沫的灰色浪花在远处掀腾，弥漫着沙尘的公路，给人一种窒息感。

世特骏科技公司的办公楼和加工厂连在一起，远远的，就有路标提醒“您已进入世特骏科技园区”。

倪蝶驾车，俞灵则将车顶盖掀开，远远地用超视距头盔眺望。

办公主楼只有一幢，高达三十层，外观偏银灰色，十分气派，后头依次排列着用于生产各类产品的工厂，美妆链和电子芯片链分布在两端，用巨大标识牌区分。

“听说这幢大楼有城区领主的特批，可以使用公司自制的防腐蚀涂层，所以颜色要比其它建筑突出一些。”倪蝶像个百科一样为俞灵科普。

车速在临近时降下来，远远地，俞灵辨认出373守卫队的身影。

程序空间被爆破开一角，边缘闪动着马赛克一般的光块，缺口处刚好够两人并排通行。

大门前堵着三辆货车，被临瑚区的守卫拦截检查。

俞灵和倪蝶穿着全包式防护服，将车停在一座小楼后方，靠沿路的岩石掩体，小心接近运输区域。

“那批货物有问题？”倪蝶借助手环探看，工厂的运输人员正在守卫的指挥下，将车内的货物一箱箱搬到地上。

其中一位看上去像是队长，支着枪点了点箱子，运输人员十分无助地摇着头，似乎是在说自己无法打开箱子，随后手在空中比划一圈，指了指公司大楼，又点点手环做出打电话的请求。

俞灵一眼认出箱子上的黑色扣锁，是爆弹软糖小狗提过的一种会在精密仪器运输时使用的特殊密码锁。

“如果不是专业人员，解开这个要花好些功夫，”俞灵眯起眼，“说不定箱子里刚好有你想要的芯片。”

两人屏住呼吸，观察运输人员的举动，他一直不停地在用手环讲话，联络的人似乎是位领导，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内容，但语调十分愤怒。

运输人员憋着气，脸色涨红，连连说了三声“好的”后，忽然从背后口袋里拔出一支枪。

“不许动！这里面装的都是炸药，我要是开枪你们就全完蛋了！”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双腿却在颤抖。

临瑚区守卫全都僵住，警惕地持枪与其对峙。

倪蝶跟俞灵对视一眼：“动手么?”

按道理，守卫的工作跟她毫不相干，她完全可以趁乱溜进程序空间中。

看到运输人员发红的双眼和不断溢出的眼泪，又联想到倪蝶同伴倒地时还在向观众推荐产品的样子，说不定，这个工作人员家里，也有一个像卖假发的小男孩的弟弟在等着生活费。

但……这种威胁方式还是太愚蠢了。

子弹裹着流火奔着运输人员的后背，将他持枪的手臂打歪。

“啪”地一声，枪飞远，守卫一拥而上，将运输人员压制在地面。

其余人则围住了货箱，混乱中，甚至没有人注意，阻断运输人员威胁动作的子弹，来源于两个不速之客。

俞灵甩头：“走。”

程序空间似乎因这枪响发生了波动，原本被撑开的裂口忽然缩小。

“快！来不及了！”

俞灵往脚下发射一枚空气弹，靠高速气流将自己和倪蝶推入裂缝。

砰地一声，后背砸向地面，在她视线之中，裂口迅速闭合，成为一片透明质地的屏障。

而在屏障之外的，原本的运输货车、那名运输工人、还有临瑚区守卫队全都消失不见。

如果刚才再慢一秒，她们就无法进入这个空间了。

脚下的空间还没有稳定，延展出一片虚化的光景。

待视线完全恢复清明后，俞灵和倪蝶已经处在公司大楼的正门前了。

俞灵气还没喘匀，拉着倪蝶躲到一棵发财树背后：“忘了跟你说，守卫所今早接到情报，说这里散发污染程序的，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死人？”倪蝶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也是接过无数悬赏的老手了，显然也对这个新奇的“污染源”表示出无措来。

俞灵拨动手环，发现任务系统的界面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您已进入S级任务[谣言公司]区域内，现发布初阶段任务要求。】

【请查清世特骏科技公司员工“米卡”的死亡真相。】

“米卡？这位是你说的同伴么？”俞灵把面板展示给倪蝶。

倪蝶摇头：“不是，但……或许在公司取了花名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环同时接收到信息。

信息文字是泛着银白的灰色楷体字，在两人视线中闪烁不定，似乎遭受着网络不稳的波动。

【恭喜入职！今天是你的报到日，快快到你的新岗位工作吧！】

【公司内网论坛：xxxx】

俞灵盯着弹出来的网址，没有急着点击进入。

倪蝶出声：“这是……污染空间直接影响的？”

“看起来是。我们大概被默认为新入职的员工，”俞灵冷静道，“这样反而有理由进入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