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接连震动了四五下,关于这所公司的海量信息才上传完毕。
俞灵简单扫了眼什么“入职信息”、“员工须知”,以及“企业文化”等,利用手环的检索信息,直接输入关键词——
米卡。
现入职员工里已经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了,不过,关于她的新闻还不少呢。
“明明才入职了两年,她工作变动了五次,这也太不稳定了。”倪蝶说。
米卡生前待过不少部门,分别做过业务员、材料员、技术员,后来变成了车间管理员和待岗中。
她死于待岗中。
米卡一共待过三个办公室,A区302和B区602,还有后面的厂房办公室,在302待过的时间最长。
俞灵当即决定:“先去她待过的办公室看看。”
其他信息都是米卡死后一段时间被报道的社会新闻,有文字形式也有视频采访,不过,她们来不及看了。
因为整座公司大楼响起了极其刺耳的铃声。
随后广播响起:【当前时间七点五十分,离打卡结束还有十分钟。请未到岗员工尽快到岗,否则按迟到考核。】
俞灵跟倪蝶对视一眼,忙喊了声:“先去打卡。”
世特骏公司的打卡机没在大门边,而是变态到每间办公室都设置了一个。
为了便于快速找到线索,俞灵和倪蝶进入公司内部后,分别走向两个相反的通道。
她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倪蝶,对方对她比划了一个联络的手势。
俞灵这才安心踏入走廊深处。
大楼布局幽深复杂,明明每一层的大厅都安装着落地窗,外面的光就是照不进来,脚下铺着深颜色的地砖,辨不清是棕色还是黑色。
空间里弥漫着阴翳,她来到一间写有“302”号门牌的办公室前,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冷漠的“进”。
俞灵二话不说,将自己已经载入了“入职信息”的手环刷到卡机上。
“滴——”
“您在七点五十八分打卡完成,稍微晚了一点点哦,请下次努力!”
俞灵皱眉,不是八点才截止,这机器怎么还跟她阴阳怪气起来了。
办公室不大,却密密麻麻挤着八张桌子,后面的人紧挨着前面的,这些人表情冷漠,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唯有在“七点五十八”的播报响起时,才齐刷刷地抬头看了俞灵一眼,神情充满了鄙夷。
她不是按时上班了吗,怎么都一副她犯了大错的样子。
俞灵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局促。
终于,坐在里侧的员工站了起来,他的工牌颜色比其他人要深一些,皱眉道:“傻愣在哪儿做什么?还不快回你的工位上。”
俞灵啊了声,想象着员工新入职的流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今天新入职的——”
话未说完,那人神色不悦地打断道:“知道,赶紧回去干活。马上月底了,大家忙得很。”
“……”俞灵撇了下嘴。
你嫌我烦,我还不乐意跟你废话呢。
她扫了一圈,只有面前的座位是空着的。
本想再问一句自己工位是不是这里,不过办公室只有键盘敲打的噼啪声,为了避免再被奚落,俞灵索性坐在了这张桌子前。
她的桌子就靠在门边,无论谁从门边经过,抑或是来办公室找人,都会先看到她的工位。
几乎一览无余,想搞点小动作都难。
俞灵打开电脑后,偌大一个摄像头从电脑顶部升起,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
这阵仗搞得她有些无措,还好电脑开屏后,桌面上自动出现了当日的工作列表,长长一串,她划了两次才划到底部。
除此之外,右下角有一个闪烁的小图标,令她很在意。
俞灵点开。
“我是您前任员工留下的助手ai,用于交接工作。”
紧接着是一段影像,淡至透明的视频框浮动在桌面上,工作列表上的文字甚至能从底部透出来。
一个穿着黑色正装、齐耳短发的女人张合着唇:“我是米卡。”
俞灵不经意扫了眼镜头,监控里,她也是一身黑色正装,脸色惨白,跟视频里的米卡几乎重叠。
就像是……
两张遗照重合在一起。
她心一缩,差点以为自己也死了。
“我将于七月十五号离职。”米卡沉甸甸的声音响着。
她离职的日子,也是离世的日子。
俞灵扫了眼电脑下方显示的日期,从米卡离开到她“接手”,一共才过去不到两周。
这张工位才空了不到两周,就已经积了一层灰尘,边柜深处还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我为你准备了一副耳塞,如果感觉不舒服刻意戴上。”米卡继续道。
俞灵手伸进柜子里,果然摸到一副耳塞,一对浅绿色的海绵,因干燥而出现了裂口。
“接下来我会指导你完成日常工作,请打开列表。”
俞灵尝试着继续翻柜子,没出半分钟,摄像头便闪烁起红光,刺耳的机械音伴随着电流响着:“检测到员工摸鱼,请以正确姿势回到工位工作。”
俞灵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这玩意看着老旧,没想到检测摸鱼这么灵敏,她旁边人戴着口罩咳得连肺都快吐出来了,也不见摄像头吱声。
米卡的指导很细致,俞灵这种从没在公司干过活的人也能很快上手,她好不容易僵坐到中午,列表才完成了三分之一。
“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你可以去一楼吃饭,也可以自由活动。”米卡的ai声音适时响起。
俞灵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飞奔到走廊里。
她忽然佩服在这里工作的人,每天这样从早坐到晚,骨头真的不会被坐坏吗。
她想,如果米卡还活着的话,一定是位神仙同事,离职前竟然还把工作交代得这么细致,如果是俞灵,她巴不得举着自己工位的桌子一起丢到垃圾场。
食堂在一层,若不是肚子真的饿,俞灵真想扭头就走。
油腻腻的地板被无数只脚踩过,留下黑乎乎的印子,打饭窗口只有短短一排,两桶刷锅水一样的汤,硬到发绿的米饭,以及糊成一团看不清内容物的配菜。
大厅内人声嘈杂,倒不像办公室里那么沉寂冷漠,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甚至有人主动跟俞灵搭话:“新来的?”
俞灵点了下头,勉强挤出笑容。
“那多吃点。”说着,一勺黑乎乎的肉酱淋到了她的米饭上。
食堂不大,人群拥挤,佩戴深浅不同工牌的人都坐在相同的金属桌子前,每个桌子能容纳6个人。
一个办公室有8人,俞灵和她旁边工位的女生自然被孤立了出去。
女生似乎已经习惯,自顾自走到角落——那里没人,因为离潲水桶太近。
空气闷热,充斥着汗味和人们的体味,俞灵觉得还是闻腐坏食物的味道比较好,于是也跟着坐到那女生对面。
女生抬了下眼皮:“新来的?叫什么。”
反正也是在程序空间,俞灵不怕暴露自己的大名,于是道:“俞灵。”
谁知女生古怪地瞪着她,无语道:“我是说花名。我们日后有业务往来的。”
“……哦,”俞灵尴尬一笑,“我的花名,叫咸鱼。”
这名字是她在工位走神三次被摄像头警告后,气急败坏时取的。
她本来取的叫“牛马”,结果系统不通过,说是跟公司名犯了忌讳。
俞灵深感不解,公司名不是叫世特骏吗,怎么跟牛马犯了忌讳,后来再一想,特和骏,有牛也有马,真不愧是牛马公司。
“咸鱼,”女生毫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嚼着满口的肉,酱汁将她的嘴唇都染黑了,“我记住了,下午有活儿派给你,你记得下班前做好返给我。”
“下班前?我列表里那么多活还没做呢。”俞灵惊讶道。
女生冷冷地说:“谁不是呢。”
“我叫铃铛,”女生又吞了一口吸饱酱汁的米饭说,“你比上一位好多了,之前那个连话都不说,你好歹还知道张嘴。”
意识到她说的人是米卡,俞灵忍不住多问了些:“她平常不太愿意跟人交流?”
“哪是不太交流,压根就不主动跟我们说话的,明明就在我们旁边,就当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非要等人喊了她名字才应,说话也支支吾吾,跟个木头似的。”
嗯,性格孤僻。俞灵在心中浅浅判断,不过,从指导她工作的录像来看,米卡言语流畅、逻辑清晰,不像是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
她现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总之,”铃铛放下筷子,“你可别像她似的总独来独往,多看点眼色,免得要帮忙时都求不到人。”
俞灵注视着铃铛先行离开的背影,在桌前待了几分钟,也出门去了。
不过,她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找了个走廊死角,用手环联系倪蝶。
俞灵注意到,员工信息网上,倪蝶照片下的花名变成了“玫瑰”。
她忍不住乐,调侃她:【小玫瑰,原来你最喜欢的是我取的名字。】
倪蝶秒回:【少贫嘴,我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