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豆腐的大豆需要浸泡四个时辰,当日晚上,晏小鱼便将豆子泡上了。
家里种了一亩大豆,不是多好的地儿,尽管何秋花母女打理得仔细,这回夏收也只收了一百多斤豆子。
因是第一回试做,只泡了半斤,大楚的一斤等于十六两,半斤干豆子约莫能做两三斤石膏豆腐,具体看手艺,也看成品豆腐的含水量。
村里人吃不起肉,五文钱一块的豆腐便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晏小鱼说他在地府学了制豆腐的手艺,晏兴茂他们是格外惊喜。
豆子泡上后,一家人都满心期待地等着。
翌日一早起来,晏小鱼着手制豆腐,另外三人也眼巴巴地凑过去瞧。
晏小鱼将大豆里杂质和烂豆子挑出来,沥干水分备用,又将石磨仔细清洗了两遍,才开始磨豆子。
磨豆子是个力气活儿,他磨了一会儿,晏小月和何秋花提出帮忙,就连晏兴茂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怕他再伤着腿,晏小鱼只给他分配了加水的活计。
母子三人干活儿都不惜力,不到两刻钟,半斤豆子便磨好了。
磨好的生豆浆用纱布把过滤到他们的大铁锅里,再加一点水,把剩余的豆渣揉一下,揉出的浆汁一并加入锅中,烧火煮开。
豆浆临近煮开那会儿,得有人在锅边守着,时不时将锅里的浮沫用汤勺撇出来,锅里沸腾后还得转小火再煮一会儿,才能彻底煮熟。
让何秋花帮忙看着锅,晏小鱼将制豆腐剩下的豆渣,加上鸡蛋,辣椒,煎成了豆渣饼。
豆浆煮熟后,晏小鱼盛了四碗出来,准备配着豆渣饼做早食。
灶膛停火,锅中的豆浆稍稍冷却一会儿,加入石膏水,用汤勺搅拌均匀,盖上锅盖焖煮,等豆浆凝固。这会儿不需人守着了,晏小鱼他们正好吃早食。
豆浆热气腾腾,豆香浓郁,里面放了点儿麦芽糖,口感醇厚,还泛着丝丝甜味儿,一口豆浆咽下,晏小鱼满足地舒了口气。豆渣饼暄软可口,是用昨日剩下的猪油煎的,闻着格外香,晏小鱼煎了二十个豆渣饼,他和晏兴茂、何秋花各吃了四个,晏小月一人吃了八个,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晏小鱼看着他阿姐摸肚子,心里好笑:“别急,还有豆花呢。”
他说着掀开锅盖,果然,豆腐凝固得差不多,已经变成豆花了。晏小鱼给他阿姐盛了一大碗,给自个儿和爹娘各盛了一小碗。
豆花浇上融好的麦芽糖水,吃着滑嫩香甜,齿颊生香。
何秋花捧着碗,心生感慨:“咱、咱们,真是过上好日子了,竟还能,吃上甜豆花!”
晏小月也一口一口,吃得格外珍惜。
豆花不贵,钱家卖两文钱一碗,村里人偶尔也会给自家孩子买上一碗,但晏家是陶翠青管钱,晏兴茂和何秋花手上一文钱都落不下,自然也没法儿给晏小鱼姐弟买零嘴。
晏小月上一回吃豆花,还是晏永芳成亲的时候,钱家的席面上有一碗豆花,是当菜端上来的,桌上人多,一人一勺便没了。
晏小鱼想到搬家那日晏小宝说的话,挑了挑眉:“家里如今制豆腐,豆花多得很,往后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晏小月欢喜地点头,何秋花和晏兴茂脸上也露出些笑意。
剩余的豆花晏小鱼全部盛到铺了纱布的豆腐盒子里,他将昨日从溪边捡来的大石头压在豆腐盒上,一刻多钟后,豆腐便成型了。
若想吃老一些的,也可以多压一会儿。晏小鱼爱吃嫩的,没有多压。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布,里头一大块白嫩如玉的豆腐露出来,何秋花眼睛一亮:“成、成了!小鱼真的制出豆腐了!”
晏兴茂和晏小月也有些激动。
晏小鱼将豆腐提出来,切成小块:“娘,给何婶、村长、李阿叔还有严二哥家各送一块过去,剩下的四块咱们自己吃吧?”
“诶,成!”何秋花忙不迭地应声。
她和晏小月都有些怵严少煊,所以一个去牛富贵家,一个去何婶和李阿叔家,晏小鱼等她们走后,将制豆腐的器具都收拾好,才端着豆腐往隔壁去。
出门时瞥见那颗桃树,晏小鱼咽了下口水,又暗暗谴责自己。
明明答应严少成要照看严少煊的,却只知道惦记人家的桃子。
*
严少煊这几日没怎么出门,只偶尔去县城一趟,每次路过晏小鱼家,都能看到这小哥儿在院子里干活儿,一边劈柴还一边哼曲儿,总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连带着何秋花和晏小月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再不是从来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见了他,晏小鱼仍会打招呼,不过态度不如以往热情,笑得也没有那么灿烂。
严少煊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觉得应当是晏小鱼没礼貌,见了他就收起笑容,让他不高兴了。
严少煊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同小哥儿斤斤计较,一边仔细观察晏小鱼,看他对别人是怎么笑的。
若是对着自己不笑,对着旁人笑成花儿,那就不合适了。
好在晏小鱼只对何婶、柳条她们笑得开怀,村里那些汉子嘴上没把,说不上两句就能惹恼晏小鱼,他就差跟人干架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有一回王二狗他爹在地里找上何秋花,劝她不要再挑三拣四了,赶紧找个人把女儿嫁出去,不然晏小月留成老姑娘,影响村里的孩子哥儿姐儿说亲。
晏小鱼听见后把王二狗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险些和王二狗动手。
当时严少煊从县城回来,正好瞧见,他一边气晏小鱼不自量力,一人对抗人家一大家子;一边绷着脸往那边走,准备好生教训王老头一顿。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对着人家姑娘的亲事指指点点,是何道理?还有王二狗,一个壮年汉子,哪儿来的脸同小哥儿动手?!
严少煊走到半截就偃旗息鼓了,因为村长媳妇余春英开口拦下了王二狗。
这事儿晏小鱼毫不知情,他那会儿怒火中烧,逮着王家人一个劲儿地骂,压根没往旁边看。
所以今日严少煊见到他的别扭,他也毫无所觉。
“家里做了豆腐,给你送一块,你拿去吃吧。”
严少煊看着脑门儿只到他下巴的小哥儿,面上有些不自在:“多谢。”
晏小鱼生怕他又自作多情,义正言辞道:“不用谢,我拿严大哥当亲大哥,照应你也是应当的,一块豆腐不算啥。”
拿他大哥当亲大哥?照应他是应当的?那得是什么身份?!
这哥儿当真胆大!
严少煊心跳有些快,耳垂又染上了红晕,他正要开口,晏小鱼又咧着嘴朝他笑了笑。
“严二哥。”
怎么这样笑,语气还这么温柔?严少煊心里一激灵,生怕他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如今心思全在院试上。”
人生大事,岂可儿戏,便是心仪,也该慎重行事才是,哪儿能如此随便?
他仓促说完,又装作不经意,悄悄打量晏小鱼的神色,看他如何应答。
晏小鱼莫名其妙:“那院里的桃子熟了你是不是没空摘?要不我给你摘来?”
虽然严少成说了让他们随便吃,可到底是严家的树,还是得先紧着严少煊。
“桃子?”严少煊懵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了,感情是惦记他家的桃子!
“你们吃吧。”严少煊干巴巴地说完,端着碗进屋了。
啧,真是没礼貌!碗还没还给他呢!晏小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