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收割完,晏小鱼去何婶家借了脱粒机,给稻子脱粒。
这玩意儿听说是前些年工部的一位大臣做出来的,推广到芜阳县后,立刻就成了农户人家的香饽饽。
原先他们用稻床,既费时又费力,这脚踩式的脱粒机可是让庄稼人轻松不少。
三百多文的价钱和它起到的作用相比都不算啥了,西岭村有好几户人家都买了,实在是买不起的人家,夏收、秋收时也会出些银子或米粮,找有脱粒机的人家借用。
晏小鱼原也打算先赁一个的,不过后头何婶主动说可以借给他们,他便没再找旁人了,该给何婶的米粮也没少人家的。
稻谷脱粒晒干,和村里人一起去镇上交完田税,夏收才算是结束。
但夏收结束后也没时间休息,立刻又要耕田插秧,将晚稻种下去。
连着五六日,几乎都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晏小鱼真切地体会到了农耕的辛苦。
晚稻播种结束,他们一家除了没法儿下地的晏兴茂,其余三人都累瘦了,晏小鱼好生休息了两日才缓过来。
两日后,他重新打起精神,将做豆腐挣钱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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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卤水豆腐,一种是石膏豆腐。晏小鱼想做的是石膏豆腐,做石膏豆腐石磨、纱布、模具、石膏必不可少,都得去镇上买。
正好晏兴茂去医馆复诊的日子到了,晏小鱼去牛富贵家借了牛,栓上自家的板车,一家人一起去了镇上。
晏兴茂的腿恢复得不错,外敷的药膏可以停了,余大夫又帮他另开了强筋健骨和补血益气的汤药,叮嘱他十日后再来复诊,不出意料,下回复诊后就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走了。
晏兴茂又喜又愁,喜的是伤势好转超出预期,愁的是药钱贵得让人心慌。
那十副补血益气的汤药因用了人参、肉桂之类的贵价药材,要八十文一副,再加上强筋健骨的药,总共花了一两一钱。
听说这补血益气的药还得长期服用,寻常人家哪儿供得起?
不过他家小哥儿说了,身子最重要,钱花了还能再挣,命没了那才是真的完了。药钱高些也不用忧心,等豆腐生意做起来,家里的开销便没那么紧张了。
晏兴茂原还想求余大夫缩减些药量,或者换副便宜的方子,听儿子一说,便也打消了念头。
罢了,就依儿子的,如今家里事事都靠儿子张罗,他要赶紧好起来,才能为儿女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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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到了医馆,晏小鱼便将豆腐用的石膏也一并买了。
出了医馆,他们直奔布坊,除了做豆腐用的纱布,还扯了两匹便宜的布,准备让何秋花给家里人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四个人的衣服都旧得不成样子了,若不是何秋花他们舍不得,晏小鱼还想给大家一人买一身成衣。
不过如今家里花钱如流水,还只出不进,原先那十七两银子,现在只剩九两了,何秋花她们想俭省着用,晏小鱼也能理解。
为了庆祝晏兴茂腿伤好转,买完布,晏小鱼做主又买了一斤肉,说要做顿好吃的庆祝庆祝。
这回何秋花和晏兴茂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方才余大夫说了,晏兴茂原先身子亏空得厉害,这次腿伤能好得这样快,是他们养得好,还特意叮嘱他们莫要松懈,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多补补。
晏小鱼深以为然,不止晏兴茂,其实何秋花和晏小月也有些营养不良,都得补。
买完布,他们又去木匠铺里买了制豆腐的模具,最后才去石器铺里买石磨。
石磨贵得让人咂舌,根据大小价钱不一,最小的也要九百文一个,好在这玩意儿实用,买了不光可以做豆腐,还可以磨别的粮食。
晏小鱼买了一个大些的,花了一两银子,都快赶上他们的板车了。
加上其他的花销,今日出来半日,统共用了近三两银子。这下他手中的银子,便只剩七两出头了。
晏小鱼再次感叹,银子不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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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买完东西,赶着牛车,满载而归。
他们那车物件,旁的都放到竹筐里了,只那个石磨,露在外头格外打眼。进村后,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村里人的关注。
“鱼哥儿,你们咋买这么大一个石磨,得不少银子吧?”
“要磨米面去北岭村去磨不就是了吗,咋还专门买石磨?”
“……”
晏小鱼就等他们问呢,豆腐做出来也得有人买,村里人便是现成的买主,趁这机会,正好将他们要做豆腐生意的事儿宣扬出去。
他坐在牛车上,扬声解释:“我家准备做豆腐营生,所以买了石磨回来,等豆腐做出来了,欢迎各位叔伯兄弟、婶子大娘光顾,到时定给你们切块大的。”
这话一出,坐在路口树荫下乘凉的村民都惊呆了,众人反应各异,有人笑着道喜,有人满脸质疑,还有人说了几句酸话
晏小鱼态度分明,人家道喜,他便道谢;人家不信,他也不多解释,只让大家到时候去看;有那说酸话的,他也不客气,三言两句便怼回去了。
村里人知道他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任人揉捏的软包子了,当着他的面儿不敢多说,等他走后,才议论起来。
“钱家就是靠豆腐营生发家的吧,这晏二一家莫不是也要起来了?”
“可他们哪儿学的制豆腐手艺,莫不是诓咱们的吧?”
“就是,豆腐可不是豆子一磨就能做出来的,原先好些人自个儿试过,没一个做出来的,他们可别是被人忽悠了?”
“钱家是芳姐儿的婆家呢,晏二他们是不是原先没分家的时候,跟芳姐儿学的?”
“怎么可能?!晏老大要是这么大方,他们也不用分家了。”
“是真是假,过几日就知道了,咱们就瞧着吧,看看鱼哥儿能不能折腾出豆腐来……”
因为提到了晏永芳和晏兴盛,众人的话头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晏家。
晏家这回夏收着实闹了些笑话。
事情的起因是晏兴盛用一日五十文的价钱在村里雇了两个汉子帮他们割稻子。
农忙时节,这个价钱不算高,那两个汉子也是想着去他家干活儿离家近才应下的,没想到干了半日就有些受不了了。
晏家人看惯了晏小月那样的大力士,见那两个汉子半日只割了一亩田,便觉得太慢了,见他们挑回去的稻谷只将将装满两个箩筐,又觉得太少了……
总之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觉得人家拿了银子干活儿却没使力,心里不舒服。
下午发工钱时,晏老爷子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句,结果被人听见了,那两个汉子累了一天,自觉已经尽力了,被这样指摘,没忍住辩解了几句,后头话赶话便吵起来了。
第二日,两人都不肯来了,晏家要临时找人又找不到,只好自己下地了。
最开始是陶翠青做饭,晏兴盛父子和晏老爷子下田割稻子,可这爷孙三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着实有些受不住。
后头晏老爷子不干了,他自个儿留在家里做饭,让陶翠青下地。陶翠青娘家在镇上,她就没割过稻子,哪里会干这活儿,下田没多久就把自己割伤了。
她原就心气高,不爱干农活儿,这下哪里还忍得下去?
不过这妇人精明,也不直接说自己不爱干,就说手割伤了没法儿干活儿了,让晏兴盛父子多担待些。
于是后头几日,都是晏兴盛父子苦哈哈地在地里干活儿。
这两人干得怨声载道,回家一看,他们挑回去的稻谷都没人晒,晏老爷子说腰疼,陶翠青说手疼,一家人为此闹得鸡飞狗跳。
实在没法儿,后头耕田插秧都是加了钱请村里人干的,这下也不敢挑人家的毛病了。
既是请的村里人,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晏家风光了好些年,还是第一回这么狼狈,事情传出来后,不少人在背地里看笑话。
晏小鱼也从何婶和柳条那儿听说了,晏兴盛一家原先那样欺负原身和何秋花她们,现在得了报应,晏小鱼自然是拍手称快。
不过他那会忙着田里的活儿,也没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没想到后头这火还能烧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