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尽管门锁拧开的声音已经被极尽所能地压低，可在深夜寂静的房屋内，却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过道感应灯模糊地描摹出几个人影，仿佛幽灵般无声潜进室内。
手势沟通后，模糊的黑影中分离出一人，在客厅范围开始搜寻什么，剩余两人目标明确地直奔主卧的方向。
把手轻轻下压，门缝逐渐拉大。
冷色调的家装在夜色及遮光帘的双重保险下，此刻人眼的能见度几乎少得可怜。
薄被蜿蜒起伏隆起一道轮廓，像是侧身沉浸在睡梦中的模样。
地吸与房门轻触的那一刻，响动如利箭破空，势不可当地直冲人面。
“啊——”
前一步的男人几乎无路可退，下意识扭出人体极限的弧度，落后位的人被惯性冲得后倾，捂脸痛呼。
闪身躲过的男人咒骂一句，两步上前掀开床铺，堆叠着明显不是真人的玩偶及枕头，像对他们赤裸的嘲讽。
“滋滋——”
霎时间，卧室灯光明亮如同白昼，把藏匿于黑暗里的老鼠照得无所遁形。
“老大！”
领头的男人拎着哗哗流泪的手下退出卧室，脱队找东西的男人连忙靠近，接过受伤的男人安置在沙发上。
“妈的，是陷阱。”
领头的男人面色难看。
“surprise！”
头顶四面八方突然传出跳脱的女声，吓得抹泪的男人一抖。
“铛铛铛～恭喜我达成新成就——瓮中捉鳖～”
像是AI制作的电子女声带着金属感，用最冰冷的语气念出欢悦的台词。
“撤！”
三人直奔大门，却在拧动把手时齐齐变了脸色。
“老大，打不开。”
搜寻男眼底闪过慌乱。
“操。”
领头男扯了扯口罩，扭头看向窗外牢固的防盗窗。
“老大，那鬼动静该不会是今晚的任务目标搞的吧？”
受伤男眯着红肿湿润的双目，低声询问。
领头男皱眉，试探道：“是我们兄弟几个冒犯了，今晚不过是进错了门，麻烦您高抬贵手……”
“嗤——”无情的嘲笑声在室内立体环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来找什么，装个屁。跟我抢东西，还打算让我放过你们？”
女生恶劣地靠近话筒，细致到呼吸声都能收录，嗓音里恶意满满：“我不过是个路见不平的正义小市民！
看过小说没？就那种设计好的密室‘呲’一声喷出迷烟，把困在里面的蠢蛋熏得呼呼大睡任人宰割那种？你们觉得，现实里能做到不？
我还挺想实验实验，等屋主回来，你们这群一睡不醒的人，都得进局子吧？”
“当然，咱们这些人，不怕蹲几天，总之会有人捞。但是你们这些快速暴露还一无所获的废物，还有利用价值吗？”
“干脆帮我转达给你们老板，多给些钱的话，这生意我也能接呀～”
三人的脸色沉如墨汁。
“臭女人！你不怕我们的人去找你老公和你婆婆的麻烦吗？！”
受伤男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白痴。”女声的嫌弃几乎快从话筒里溢出，“我要是她，早在你们第一天跟踪我的时候，就给你们都打包了丢海里去！还能让你们摸到家里来？”
“你们老板派出你们三个认不清人的蠢蛋，还跟我抢生意，不行，我得回去跟我的老板提加钱。”
“这次的任务都污染我的精神了。”
女生毫不避讳地吐槽着。
三人对视一眼，领头男眼神阴狠：“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你困着我们到底想干嘛？”
“嗯——任务结束的太早，玩玩呗～”女声笑得前仰后合，“别乱动哦，万一有什么别的小惊喜呢？”
话音刚落，两只细小的弩箭以相对且刁钻的角度向三人射去，长手长脚大块头在这时反而成了劣势。
搜寻男下意识的躲避路线被歪着走的身影打乱，是伤了眼睛无法把握平衡的受伤男。
也是那一时间的慌乱，一只箭头狠狠划破他的右臂，另一只碰巧擦过受伤男的大腿内侧。
看着疼到额头冒汗也不敢大声的小弟，领头男气得双眼冒火。
“咳咳，回去记得告诉你们老板，我老板说，人别太贪心，不该他拿的东西不要碰，否则有命拿没命留，就不好了。”
女声没有感情地“传达”着。
随着门锁“嘎达”一声，三人也只以为对方这是玩够了，打算忍气吞声地先离开。
“咦？”
“你们是谁？！”
一声厉喝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也完全盖过了话筒那头，女孩下意识表现出的诧异。
门外站着的，赫然就是本应该在警局加班的权顺荣！
来不及反应，四个男人就缠斗起来。
“操！”
——
凉风大股灌进你的呼吸道，你却恨自己不能再快点。
耳机里拳拳到肉的闷响砸得你耳鸣。
你听见女孩的惊呼。
“姐！他们有刀！”
“帮我报警。”
你感受着喉咙弥漫的铁锈味，不过短短几栋楼的距离却让你后悔不已。
“哎呀不管了！已经叫我的人上楼帮忙了！”
住房电梯缓慢下行，你猛地钻进安全通道里，一圈又一圈。
“啊！”
耳机那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姐——”
她似乎想和你说些什么，只是你已经看见了那个画面。
捂着腹部的权顺荣双膝跪地，陶瓷工艺品狠狠掼向他的后脑。
粘稠的血液模糊了他半张脸，他侧脸躺在地上，视线正好对上拉开大门直冲而入的你。
刚才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脏此刻仿佛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你屏住呼吸，眼前的世界都成了血红色。
等你回过神的时候，手套早被鲜血浸得黏腻沉闷，刀刃滴落下片片血花。
那三人只以为还是陷阱，又因为已经受伤的缘故，一时间对上失去理智的你和你的帮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联手声东击西转移你注意后，那三人仓皇逃离。
你稳了稳颤抖的指尖，庆幸权顺荣腹部的刀伤不深，只是后脑沾着瓷片的发丝和鼓包的伤口看起来不太好。
“姐，救护车还有五分钟就能赶到，警察那边大概还有四分钟。”
耳机那头传来有些犹豫的提醒。
权顺荣的面色发白，哪怕昏迷的时候眉头也皱得很紧，汗水混着血液打湿了他的发梢。
你看了一眼被你急救处理过的伤口，转身立刻和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一起清理着房间的布置与痕迹。
“计划有些变动，等晚点见面的时候再讨论。”
你冷静地说着。
背着装满今晚不该出现在现场的物品的背包，你蹲在权顺荣身边。
“对不起。”
你留恋地一遍又一遍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
那个女人背对着你们站在门口，紧了紧快要滑落的背包带子。
“对不起。”
你果断转身，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嘴唇轻轻翕动。
贴在血泊中的食指微微颤抖，好像想拼命抓住什么。
却终究是徒劳。
——
红蓝交替的警车和蓝光闪烁的救护车一前一后到达，住户家的灯光陆续亮起，整座小区好像在短时间内被唤醒。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又扬着警报声急促离去。
你低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这一刻也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
“放心，姐夫肯定不会有事，红姐也会替我们看着这边的。”
驾驶座上的女孩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默不作声，掩去一切情绪。
“虽然不合时宜，但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再次介绍一下，我是时蕴，你的天使小助手。”
“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以后也合作愉快啊姐～”
女孩的眼睛笑起来像弯月，唇边还有两个对称的酒窝。
过长的刘海被她草草绑在头顶，半竖半垂，怪异得可爱。
你伸手握住她递来的手，低声道：“好。”
前几天出门时，你就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可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路边突然响起的小孩的尖叫哭喊声让你僵在原地。
那并不是什么拐卖，也没有出现伤人或受伤，你看得出来，那只是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的熊孩子，正在面对家人肆意发作情绪。
你知道他很安全，甚至被溺爱得有些过分。
可你看着他张大的嘴，尖声的喊叫，胡乱挥舞的双手，哭到汗湿的衣襟。
你突然有些恍惚。
那些记忆不打招呼强行替换了你眼前的一切，像是怕这十年的失忆让你完全遗忘，所以加倍地显示存在感。
耳边嗡鸣怪响，一切声音像是被隔绝在外，遥远又扭曲。
半边身体被人撞得向前踉跄几步，一双手稳稳扶住你的手臂，你麻木而茫然地看去。
这个世界像是又被人撞了回来。
眼前的女孩子一身运动装，厚厚的刘海压在额前，方框粗黑边的眼镜显得更加笨重。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晃神跑歪了，真的对不起！”
她慌里慌张地道歉，那头的孩子大概是得偿所愿，挂着眼泪鼻涕笑容满面地向超市进发。
你的理智逐渐回笼。
“没关系。”
“真的不好意思，如果你没有不舒服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女孩握住你的手，满眼真诚。
你想后撤的动作停顿半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没事，你走吧。”
商场里的洗手间总是萦绕着清新温和的香气。
隔间落锁的那一刻，你展开了捏在掌心里的一张食指长的纸条。
[如果你记了起来，需要我帮忙吗？]
看着落款处那行有些熟悉的数字，你试探性地在微信里搜索。
是你最开始联系的那家私人调查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