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坐在小凳子上，小手托着下巴盯着周向阳忙碌的背影发呆。
球球从窗边飞过来落在他肩膀上，和小朋友贴贴脸颊后，开始陪星星在脑海中回放当初的学习内容。
是在末日的时候，胡兴哲得知星星要离开去往新世界后，特意告诉他的人类幼崽的一些日常内容。
“星星去了新的世界，睡觉之前要记得去上厕所，不然睡到半夜可能会尿床。”
“筷子要这样握，不过不用太着急，可以先用勺子然后慢慢学。”
“要多喝一点水，一天三顿认真吃饭，不要吃太多零食。”
“冷了要穿衣服，热了也不能贪凉，睡觉要把肚子盖住，不然很可能会生病感冒肚子疼。”
“要是被小朋友欺负了，就打回去，但是不能重重地打，也不能用异能，小朋友很脆弱，打哭就好了。”
“要是被大人欺负了，就告诉新的家长，让家长出面解决，要是家长不管的话，就用异能重重地打，打到大人哭着逃跑。”
“要是去了新的世界没有钱也没有人照顾的话，就拿空间里的金子宝石去换足够的钱，有异能在，可以倾听心声，不会被骗。”
“…………”
“最后，星星要是在新的世界想我们了，就抱抱自己，因为我们也很想星星，很想抱抱你。”
“……”
这些叮嘱，星星其实已经看了一次又一次，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每次他都会盯着画面里的人，眼睛弯弯地从头看到尾。
“星星，以后要不要把向日葵爸爸的话也录下来呀？”球球飞起来撞到小朋友的眉心，一点都没舍得用力。
闻言，星星歪头看向站在窗台前捏着锅铲忙忙碌碌的爸爸，好几秒，才轻轻点头。
“要。”
“好喔，那我开启记录功能啦。”
球球果断应下，将光幕关掉后，蹲在星星肩膀上，两小只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向日葵爸爸做饭。
晚饭是星星想吃的西红柿炒蛋，还有一小碟素炒青菜，是周向阳去进货的时候刻意留下的一小把。
父子两个面对着面坐在凳子上，小朋友有点生疏地捏着勺子，试探着舀了一小勺番茄汤汁。
没有在末日里用自己种出来的番茄炒蛋好吃。
但好像又还有些别的不一样的味道。
星星吧嗒了一下嘴巴，感受着嘴巴里绽开的味道，在爸爸问好不好吃的时候，举着勺子认真地点头。
周向阳总是轻易就被小家伙的举动逗笑，他伸手，拿过儿子手里的勺子，端起盘子将番茄炒蛋的汤汁和被汤汁包裹的大块鸡蛋都舀到星星的小碗里，然后给他拌匀，让每一粒米饭都裹上酸酸的香浓的番茄汤汁。
“等吃完饭就早点睡，明天早上爸爸去楼下买早餐回来放在桌子上，星星醒了自己拿着吃，等爸爸回来了再带你出去玩……”
边吃饭，周向阳边将明天的行程简单安排了一下。
每天下午卖菜只是他的一份工作，早上他五点多就要起来坐公交车去另一个地方工作，是居委会帮忙找的一份工作，给一个市场看守仓库，顺便平时帮忙搬卸一下货物之类的 。
工资低，但没得挑，其他工作周向阳想做也没人要。
在他的叮嘱中，星星乖巧点头，低头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第一顿人类晚饭。
等到洗完澡睡觉的时候，星星先被拎进被窝里，然后大人暖和的身体就自然而然将他抱在了怀里，还拍拍他的头哄睡。
周向阳每天都很累，所以经常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偏偏星星的灵魂是一只从来没有真正睡过觉的小丧尸。
听着耳边稳定起伏的呼吸声，星星在黑暗里和球球面面相觑。
“崽，要不给你放动画片？”球球也有点懵，它没哄过小朋友睡觉啊。
星星有点心动，但想到叔叔的叮嘱，他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和在末日里一样开始假装自己在睡觉。
球球紧张地监测星星的身体机能，很快，看着面板上显示正在进入浅层睡眠的一行字偷偷松了口气。
看来星星的灵魂和人类幼崽的身体契合度很高，并不会发生那种长久失眠的情况。
“崽，希望你能够做一个人类幼崽才会做的梦。”
球球飞进被窝，星星缩在向日葵爸爸怀里，它就缩在星星怀里，设了个闹钟后，也给自己关机了。
“星星，晚安。”
-
“星星，现在才早上五点。”球球看了眼时间，提醒在床上突然睁开眼睛的小朋友。
星星的头发被他睡得乱糟糟的，此刻懵懵地坐起来，看着开了条缝的门发呆。
球球顺着星星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崽，向日葵爸爸五分钟前起床，现在已经洗了脸刷了牙穿好衣服去楼下给你买早餐了。”
而球球，给自己设定的开机时间，其实也只比周向阳早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星星揉揉困倦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慢腾腾从被窝里爬出来，趴在床边往下滑，顺利踩到地板后松手。
“星星，你要跟着向日葵爸爸一起出门吗？”球球有点疑惑小朋友一言不发的状态。
从醒过来到现在，星星一句话都没说，球球说的所有话，星星也没有给予回应。
像只傻乎乎梦游的小鬼魂。
在球球追过去蹲在星星肩膀上的时候，小朋友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瘪了瘪嘴巴，眼眶开始迅速泛红。
球球：“！！！”
它吓得整只球都想要炸开，震惊地看着星星迅速泛起水雾的眼眶，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这这……从没遇到过这个阵仗啊！
星星哭了？？？
睡一觉就……哭了？！
“崽，崽你别哭，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球球慌得整颗球都在发着乱七八糟的光，凑到小朋友脸上慌里慌张地用身体给他擦眼泪。
星星站在门口，一眨眼，一颗晶莹的眼泪就顺着眼眶划过脸颊，并且有越来越多的架势。
球球：“……！”
啊啊啊啊啊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光球急得就差没自己长两只手出来抱住星星哄了，可它没装载这个功能，只能在原地瞎飞乱蹦跶。
顺便一叠声地问星星到底怎么了。
这个兵荒马乱的过程持续了大概整整一分钟左右。
一分钟后，在楼梯处响起脚步声时，眼泪吧嗒的小朋友像是突然回了魂，抬起小手擦掉眼泪，眼睛也变得清亮有神。
“……”星星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湿漉漉的眼泪，神色有片刻的懵然。
“崽……你好些了吗？”球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不哭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星星抬眼，轻轻摇了下头，正准备开口跟球球说话，楼梯口那里就出现周向阳高大的身影。
手里还拎着半份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包牛奶。
他大概也没想到星星会这么早醒，一时间错愕地停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和小朋友对视了一秒，然后大步朝星星走过来。
“星星？怎么这么早醒了？是不是要上厕所？”
摇摇头，星星伸手揪住爸爸的衣摆，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往屋里走。
直到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小桌上，周向阳这才有手来环抱星星。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太热了？”他边问，边帮儿子把汗湿的头发往上捋。
问完，头发弄上去，周向阳这才看到儿子湿漉漉的泛红的眼睛。
他一愣，伸手去擦小朋友还湿润的眼睑。
“怎么哭了？”
他心疼地皱眉，将呆呆不说话的小朋友搂进怀里，温声问：“因为睡醒了没看到爸爸？”
星星抬眼望着他，刚被泪水洗过的瞳仁漆黑清亮，清晰地倒映着周向阳那双更为关切的眼睛。
“爸爸……”
小朋友开口，刚睡醒还哭过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软巴巴的没什么精神。
星星的小手还揪着周向阳的衣摆，低头将自己埋进他怀里，闷声说：“我没哭，是另一个星星在哭。”
他做梦了。
梦里看到了另外一个星星和向日葵爸爸生活在一起，看到那个星星小朋友在高热中睡着再也醒不过来，看到向日葵爸爸在上完班后还要托着疲惫的身体去工地上干活……
今天是周沉星小朋友死亡的日子。
小朋友说，他想再看向日葵爸爸最后一眼，星星就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他了。
或者说，是短暂地还给原本的星星了。
“什么另一个星星？”周向阳揉揉怀里小朋友的脑袋，温声道：“困不困？要不先把饭吃了再继续睡？”
小朋友的想法和梦境总是天马行空的，周向阳也不是那种特别细致的性格，他没把星星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小家伙估计做了个噩梦或是最近情绪敏感，又开始黏人起来了。
“……”星星没有再说话。
他埋在向日葵爸爸怀里，闭着眼，听周沉星小朋友眼泪吧嗒地和自己说谢谢。
说让他帮忙再多爱爸爸一点。
爱也可以帮吗？
星星不懂，但星星会认真完成人类幼崽奇怪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