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将至,自新帝登基以来,朝野上下未有动荡,足见新帝得天独厚,乃天命所归。
京师之中愈加繁忙,各地奏报如雪片般飞来。
天色初明,太和殿内,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庆如韩手持玉笏板,步履稳健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禀报着最近的所闻所得,
“启奏陛下、太后娘娘,今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各地贸易亦是繁华异常。虽有雪灾侵扰,但赈灾得力,并无暴民伤人之事发生。此乃陛下与太后娘娘圣德广布,天佑我明昭王朝之征兆!”
龙椅之上的萧墨凌颔首淡笑,对于这般有才学之人的吹捧之词,自是心生欢喜。
一番你来我往的例行公事后,话题转到了明年的水利建设与农业发展上,顺带还提及了边防布局,各位大臣齐齐发表见解,殿内一片热议。
庆如韩接着道:“陛下、太后娘娘,明昭王朝政治清明,各部门皆按部就班,秩序井然。
如今乡试已过,各方士子已前往京师,准备明年的科举大事。然求学之路艰难,地方偏颇又穷苦的人才不在少数。
微臣恳请陛下拨款资助,修建慈善学堂,以节省读书费用,让天下有志之士皆能加入朝廷。如此,野无遗贤,珊瑚在网,方可不遗漏半分人才。”
此言甚是有理,确实是国之大事。
但前期所需银两甚巨,且投入如无底之洞,难以估量。
怎样利用有限的拨款,做出最有效的改动,并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亦非轻易答应便能实现之事。
萧墨凌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卿之所言合情合理,朕心甚慰。然此事后续繁杂,需仔细商议方能做出决断。朕会将其记下,待下朝之后,再与诸位大臣共同探讨,以求最佳之策。”
话音落下,又等了片刻,身边大太监依着惯例,开始唱合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左都御史阎全启稳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有事启奏。”
得了应允,他继续道:“后宫空虚,选秀一事乃国之根本,不可忽略。微臣以为,陛下应当挑选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子,充实后宫,以彰显皇家威严。”
萧墨凌颔首问道:“喔,卿以为,何为贤良淑德?朕又该如何选之?”
不待他回答,庆如韩再次站出,“后妃一事并不急迫。现下当务之急乃是选定母仪天下的皇后人选。此人选需德才兼备,为后宫表率,引领后宫风气。”
此言一出,珠帘之后的明远太后微微眯眼,目光审视,“看来首辅大人心中已有成算。却不知是哪家女子,竟能让首辅另眼相看,生出推荐之意。”
庆如韩能做到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多因他的才能过人,且历经前朝腐败,一心一意为明昭王朝的万年发展所打算,并无半点私心。
听罢太后之言,他未曾理会其中的深意,只是俯身,脸上的皱纹为他的风骨添了一抹贤良,更显稳重。
他从容不迫,“皇后之位重中之重,品德、才学、身份、仪态、谈吐等等,皆需落落大方,不可有半分瑕疵。微臣以为,京师之中有能力担得起万千美好的女子,唯有……”
“太傅大人慎言!”
蔫润知再也忍受不得,霍然出列朗声制止,“京师之中贵女无数,品行到底为何还需仔细考察,并非单凭一句话、一件事便能彻底下定论的。
陛下后宫已有两位妃嫔,且明昭王朝已有四年未曾纳入新的贤才。在此之前,当务之急乃是科举之事,为王朝选拔忠良的士子,以忧国忧民之心,为国为民之志。
皇后之事还需仔细考量,何必急切?”
被他这么一打断,庆如韩便也不好再继续言语。
皇后的人选在明面上无人提及,众臣心中却都默默持着同一个念头,他们也深知那位在醇亲王心中的分量,贸然开口,恐怕会招致君臣之间的不和,生出嫌隙。
宗室子弟稀少,且都以醇亲王为首,更不能轻举妄动。
所幸现在时机还早,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口,便算是过了明面,之后就不必再提。届时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彻底定下皇后的人选。
这样也不算辱没了皇族血脉。
朝堂之上这般喧哗,萧墨凌好脾气地劝解了几句,问了一些不太要紧的政务,朝会就此结束。
离开太和殿后,萧抒紧走几步,追上前面闷闷不乐、大步流星的蔫润知。
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尤其是这种气势汹汹的状况下。
好不容易在宫门外与他并肩,萧抒这才气喘吁吁地开口,“润知啊,何必这般顶撞陛下呢?
女子一辈子最主要的就是寻觅一个如意郎君,贤昭早已过了嫁娶的年纪,能做皇后已是极大的恩德。你今日这般冲动,让贤昭在后宫如何自处?公主府可还未曾建成呢。”
“什么贤昭不贤昭的……”
蔫润知脚步稍稍放缓,冷嗤道:“太傅今日在朝堂上又未提及要选何人,谁又能知晓最终与三千佳丽共侍一夫的会是哪位女子。你切莫胡言,若是被我知道了,定然与你绝交。”
“哎,我们可是挚友,不至于这样绝情吧?”
萧抒夸张询问,随后搓了搓手,神色凝重道:“其实你的顾虑是对的。
若是寻常人家,妻子不想让夫君纳妾,顶多背后被人指责几句。可要是做了皇后,那可就要载入史册,必须端庄大度,谁敢任性而为呢?
贤昭公主若是收个驸马,那在公主府内便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拂她的面子。仔细想来,确实不能让此事发生。哎,臣子们心中皆有此意,我们又该怎样阻止呢?你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待科举落下帷幕,各地官员填补完整,此事恐怕就该被提上日程了。少则三个月,多则四个月,你有何良策可解此局?”
“世事难料,谁又能预知未来的变故。走一步看一步。”言罢,蔫润知狠狠地瞪了前方官员的背影一眼。
这番举动,使得欲图前来劝和的臣子急忙离去,不敢再多言。
“润知,言语需谨慎。”萧抒左右探看,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明昭王朝政治清明,内外皆是一片祥和。你这话若被有心人传出发生意外,恐怕会遭人弹劾,甚至唾弃。”
“世人总爱将随口之言反复解析,我此话在任何场合皆可言之,随他们胡乱猜测。”
蔫润知深深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故作不在意地道:“若能借此吸引那些臣子的一些注意,我心甘情愿。”
此话又引得萧抒一番揶揄。
二人在宫门口拱手告别,蔫润知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着,夏半陪在他身侧,为他披上披风,“王爷方才那话,确实有些不妥。”
“安心。”蔫润知蹙眉思索,“本王并非小儿心智,岂会不懂得时局险恶。那番话是本王故意为之。能否传出去,本王皆无惧。现在所忧的乃是三月之后。”
“属下曾多方打听,此事……难解。”
“是吗?”
蔫润知神色略显疲倦,他揉了揉眉心,“这段时日你多培养一些暗卫,再试着与初语楼接触,看能否寻得幕后之人的线索,与他们联手。不过行事需谨慎,切莫暴露行踪。
总归还有三个月时间,若陛下自私自利,执意要让沁澜做那谦让的皇后,那就休怪本王不顾往昔情分,为他添堵了。本王乃当朝唯一亲王,曾上阵杀敌无数,陆墨凌大致是忘却此事了。”
“王爷之意是,今日的事乃是陛下有意提起?”
“太傅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他到底年纪大了,在他眼中沁澜能成为皇后,下一任皇帝出自萧氏正统血脉,便是对太祖皇帝最好的交代。”
“可这般做,纳入后宫那么多妃子便失了作用啊?”
夏半观察着他的神色,将他心中所想说出,“就算是为了太子做踏脚石,也难免会让公主殿下忧心忡忡。
其实无论登基的是谁,皇后之位都会属于公主殿下。若换了旁人,说不定能让殿下心情舒畅,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但新朝刚刚成立,此事的确不好办啊!”
蔫润知抚摸着柔软的披风,没有接话,也未曾制止这大逆不道的言论。
他抿了抿唇,眼神陡然间染上几分锐利,“陛下他应当会有自知之明,要么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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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宫内,饭菜香味飘散四溢,令人垂涎。
萧沁澜打发了下人出去,只留下本采一人侍候。
身为现代人,她并未与这个朝代相悖,让本采坐下与自己共同用膳。
人心叵测,若太过放纵便会脱离掌控,难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无人会嫌弃自己手中的权利与钱财越来越多。
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只要符合时代发展,步子别迈得太大,亦非止步不前,便能互利互赢。
眼前摆满了山珍海味,依照公主份例甚是丰盛。
萧沁澜品尝着佳肴,话着家常琐事,“听闻前朝今日正式提起了皇后一事?”
“确实。”本采用了午膳后才过来侍候,却因心中烦闷,捏着一个肉包,狠狠咬下一大口。待咽了下去,方才短暂平复好心情,恢复了些许稳重。
“太傅尚未开口,便被醇亲王当众驳回。因着时机尚早,直至散朝,此事都未曾被提起。”
“润知此言,招惹了不小的麻烦。”
“可不是嘛。原本太傅提起这事,那便是提前与大部分官员打好招呼,默许了的。可醇亲王贸然站出来反对,便吸引了许多火力。先不说定国公府,便是太后娘娘也会对王爷多有不满。”
“那陛下呢?臣子们提起此事时,他有何神情?”
“听太监来报,陛下当时眼神骤然闪亮,就连动作都显得轻松不少。他身体后倾,闲闲地拍了下膝盖,似乎对此事颇为满意。”
讲到此处,本采又愤恨地吞下大半个包子,“真是白眼狼!当初在战场上若非主子出手相救,拖回那快要死在乱枪下的陆墨凌,他怎会有机会成为帝王!”
“当时站场并非只本宫一人,你倒也不必过分自夸。”萧沁澜笑着递给她一碗羹汤,以防她噎到,“还需再添些吗?”
“多谢主子厚爱,奴婢饱了。”本采搅动着汤汁,“据传递消息的暗卫所述,二公子的属下昨夜在初语楼外徘徊良久,直至天亮方才进入,递了一封信件。”
“其他的消息呢?”萧沁澜今日进食颇丰,她抚了抚有些臌胀的小腹,蹙眉沉思,又释怀地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用手帕擦拭嘴角。
“京师安稳,一切均按照计划逐步进行,暂且没有其他消息。”
话落,本采忽而想到一事,急忙补充道:“对了,太后娘娘说,南门姑娘午膳后便会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