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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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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二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杜文焕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判断,认定了这点,然后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做了前二十年都未曾做过的事——狠狠打了周霁雪一拳,差点让他摔出栏杆摔进池里。

似乎觉得一拳还不够,杜文焕还想继续动手。

程希夷急忙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说:“杜大人,你一定是误会了!”

“什么误会?”杜文焕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坚定地对她说,“别怕,即使他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也不能冒犯你。”

周霁雪此时已经站起身,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半边脸,反而笑了:“杜翰林这一拳力度虽有余,但技巧不足,不然我就站不起来了。像杜翰林这种只懂得文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要学英雄救美么?恐怕日后不是你保护我师妹,而是我师妹保护你。”

“师妹?”杜文焕皱起眉头,将眼前的周霁雪上下打量,眼神里充满怀疑。

程希夷反走到他前面,说:“对,杜大人这是我师兄,我们方才只是在谈事,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周霁雪冷笑道,“就因为小道跟师妹站得稍微近一点,杜翰林就受不了了?一个不成家的人,把小道的师妹当丫鬟使唤,还对她有这么强的占有欲。杜翰林的为人,看起来不似传闻中那般高风亮节啊。”

“下官是还配不上高风亮节这四个字,”杜文焕冷静了一些,反唇相讥,“但周道长既然只是希夷的师兄,也该遵循礼制,不要越过同门之谊罢?”

“小道与她并非俗世中的人,我们之间与杜翰林这种俗世官吏天差地别,她要随小道去城郊的道观,日后也请杜翰林离她远些。”话说到后面,周霁雪的眼神从杜文焕身上离开,看向程希夷。

杜文焕跟随他的眼神看过去,不可置信地问:“你要跟他走?”

“......”这二人的目光让程希夷无端感受到莫名压力,她无奈扶额,之前的伤心烟消云散,哭都不想哭了,“好了,你们真是够了。杜大人,我只是打算随师兄进宫替陛下炼丹,住在道观方便我恢复身份。方才我也是在同师兄谈论这件事。”

她又转向周霁雪:“师兄,你也不必再呛杜大人,我的事我自己清楚,就不劳师兄挂心了。我今日先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就去城郊的道观。师兄住在哪边的城郊?”

周霁雪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瞪了一眼杜文焕,又转头无奈地说:“明日午时之前,我派人去接你。”

“好。”

说完,周霁雪就从一旁的小路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亭子里相顾无言。

“师兄走了,我们也走罢。”程希夷往前走了几步,手却被扯住,身后的人一步也没动。

“杜大人为何不走?”

“...”杜文焕却一句话也不说,呆站在原地,就好像方才打了周霁雪那一拳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怎么了?”程希夷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又走了回来,走近了才发现,杜文焕双颊上带着不自然的两酡红,摸了摸他的双颊和额头,比平日要烫些,但没到发烧的程度,应该是酒气催发的。

“杜大人,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刚才杜大人打师兄的举动完全不像他平日会做的事,看样子确实被灌了不少酒。

被她抚摸时,他都站着不动,直到她微凉的手背拂过他的右颊时,他才伸手握住,让她的手背继续紧贴自己的右颊。

“我没有喝多少,大部分都被我偷偷倒掉了。”似乎是猜到她内心所想,杜文焕继续说,“我打他虽是一时冲动,但并不完全因为酒。”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担忧还是别的什么,她想亲耳听到。

“你真的这么想离开我么?”杜文焕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程希夷心中暗暗叹气,她是真的想听到杜大人说那些她想听的话,不过也许不太可能罢,“我并不是想离开你,杜大人,我只是想赚些银子,好做日后的费用。”

“我有银子。”杜文焕的脸颊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待在我身边,好么?”

程希夷摇了摇头:“杜大人,你的俸禄支撑杜府的日常花销还有余,但你总给我买些名贵的衣料和钗环,之后你又送我那些新的话本,这样下去,是支撑不住的。”

名贵的衣料和钗环,是季棠认为讨女子欢心的办法,杜文焕虽不认同,最后还是选择一一买来,但程希夷从来不用,能退则退,后来便买些不能退的话本,她只好收下。

“我还有先母的哥哥留下的一笔遗产,”杜文焕认真地看着她,“待成亲之后,家中就会交给我。”

“杜大人不是说不会成亲么?”程希夷调侃道,“莫非为了这笔遗产,杜大人要找个人成亲?”

“我并非贪图这笔遗产,我也并不是不想成亲...”望着眼前人时,杜文焕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他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里,月光倾泻而下,让他的脸颊和青丝都镀上了一层银光。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只是想跟一个人成亲,而那个人注定要离开我,所以我不愿成亲。但如果那个人答应,即使只是一时一刻的夫妻情分,我亦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此心日月可证。”

“!”程希夷心中的那片池水因为这短短一句话开始沸腾起来,她张了张嘴,口中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问:真的吗?是我吗?

杜大人知晓她心里是在意他说不成亲这番话的,所以才说这些。

她可以回应吗,能回应吗,这样做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丢下他一个人,不如早就不开始,免得徒留痛苦。

想到这,她从杜文焕怀中挣扎出来,笑着说:“那就祝杜大人早日找到这个女子,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尾音刚落,程希夷急忙闭上嘴,差一点哽咽声就掩饰不住了。

她转过身,吞了吞口水,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快走罢。”

说完,她没等身后的人回应,径直就要离开,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人从身后笼罩住了。

“也许是我说得还不够明白,让你误会了,抱歉。”身后的人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发丝,又轻吻她的额角,“这个人一直都是你,我只喜欢你,只想同你成亲。这次,你听清了吗?”

程希夷将自己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嵌入柔软的手心,终于狠下心:“我没...唔!”

谁知她“我没喜欢过你”几个字还未出口,就被他用指尖钩住脸颊,强制她微微偏头,而后一个急切而急促的吻落下,这个吻似乎急于探究对方的心意,又似乎是试图堵住那未出口的拒绝。

在偏头的那一瞬间,程希夷看见了他眼中那层薄薄醉意后的忧伤,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是了,他一定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到,也不愿听到。

他喝的那一点酒,仿佛通过口中的肆意交缠传递给了她,让她也染上了醉意,头脑一时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的意志依靠眼前的人,在这寒冷的秋夜将温暖传递给对方。

最后二人被冷风吹凉了温度,清醒之后面红耳赤地登上马车回了杜府。

夜风微凉,程希夷沐浴后来到床边,却睡不着,便趁着月色笼着一件淡青色披袄推开门,来到庭院处的长廊坐下,盯着天上素白的月亮发呆。

她时而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双唇,露出一丝羞怯的笑意,时而沉下嘴角,眼神又变得忧郁起来。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用双手撑着双腮,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呢?”

沉思间,余光瞥见不远处有浮动的亮光,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杜大人房里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还没睡?”

带着这个疑惑,她踱步来到墙边,挨到了杜文焕卧房的窗前,用手指在纱窗上戳了一个小洞,小心地往内看去。

只见杜文焕散了发,里头穿着寝衣,外面罩了一件烟灰色外袍,右手持笔悬在纸张上,似乎正打算写点什么。

可久久不见他动笔,笔尖的墨终于支撑不住,凝成一滴坠在纸面上,染了一圈。

杜文焕终于回过神,轻叹一声,将笔搁在砚台上,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只能从蹙起的眉间看出他此刻的忧虑。

他停顿片刻,从衣裳贴近心口处拿出一枚旧银锁来,那银锁虽仍然泛着银光,但看得出是旧物,尤其是中心处一道仿佛被利器贯穿后修补的痕迹最为显眼。

这东西拿去当铺恐怕也不值几个银子,但此刻却被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小心地捧着,仿佛是一块易碎的琉璃或是一捧将化的白雪。

他用大拇指小心地摩挲着上头的痕迹,拿到灯下看了一会,又将它放回心口处。

反复在房中踱步了一会,杜文焕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窗外的程希夷忙边躲进暗处,边看他是要去哪。

杜文焕往程希夷卧房处走了几步,见房中半点灯光都没有,猜想她肯定睡着了,停下脚步,但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吓得程希夷差点跳出来叫住他。

就这么纠结了许久,杜文焕还是忍不住想前去看看,想着就算只看见她睡下也好。

“杜大人!”

身后却突然传来她的声音,回头一看,程希夷裹着披袄站在冷风中,小脸被冻得泛起了红晕,亮晶晶的双眸似乎荡漾着一层秋水,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杜大人站在我房前是要做什么?”

“你,你怎么出来了?”杜文焕没做好面对她的心理准备,结结巴巴的,最后只冒出这么一句话。

“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杜大人你呢?”

“我,我也是。”

一阵冷风吹来,程希夷不自觉裹紧身上的披袄,她想了想,下定决心拉起他的手,说:“外头风大,杜大人想必是有事同我说,有什么就里头说罢。”

杜文焕却摇了摇头:“我进去对你太唐突,连累你的名声,而且这些话,我想借着这冷风,对你清醒地再说一次。”

程希夷愣在了原地。

见她冷,杜文焕便想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可他自己里头也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程希夷按住他的手,接过外袍,主动靠近,几乎要贴紧他的胸膛,然后手一甩,将外袍披在了二人身上。

乍一看,就像是杜文焕用袍子将她裹进了怀中。

“现在你说罢。”

杜文焕定定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默默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这怎么说得了啊。

可他还是开口了:“我今天晚上对你说的那些话,虽说是借着醉意,但都不是醉后的谎话。我心悦的只有你一个,想结为连理的也只有你一个。”

再次听到这番话,程希夷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疯狂跳动。

杜文焕的话还未说完:“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着一些秘密,你要去寻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束缚你,而是想说我是你的同盟,不论是等待还是助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多在我身边待一会,以后若真的要走,先提前同我说一声,让我做好准备,好么?”

“只是去我师兄的道观而已。”程希夷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维咸国,即使在城郊的道观,待我入宫为皇帝炼丹后,我们也可以时常在宫城里见面。”

“可那时,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面对她的主动,杜文焕也管不得什么克制审慎,低头环住了她,轻嗅她的颈侧,似乎想把她的气味深深印进自己的记忆中。

对于今天晚上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回复,但杜文焕要的也并非是她的回复,对他而言,只要她心中有他就足够了,其他的都算是不切实际的奢求。

在这个乱世,如果偏居一隅,即使有短暂的幸福,也注定不会长久,不如保留这份未曾愈演愈烈到把所有事都抛下的心意,共同面对未知的强大的敌人。

待寒风息鼓,冷意消散之时,或许这份情感才能得到一个切切时时的安身之处。

“关于师兄和我师门之事,我想多告诉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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