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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樊网影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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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境卷 第十五章 樊网影随

蕴姬还未行至宫门前时,便远远听见阵阵喧哗,在这规矩森严的鳞宫之中,实属怪奇。吵嚷不清的众人声讨之中,只有梦虬孙的嗓门高亮突出,火气十足。

“我说了,给我滚开!”一手洞庭韬光威慑在前,梦虬孙横眉冷对推攘叫喊的三五鲛人官僚,另一边尽力回护着身后的比他还高过半头的黥面男子,“你们看不到这戏珠吗,狷螭狂是太子请来的人,哪只好狗胆敢拦路!”

“你是料定死无对证,才如此无端借口,恬不知耻。”待蕴姬走近一些,听出这尖利嗓音来自于代理御史允孝思,此时他正斜瞥着眼抬颌蔑视,向濒临爆炸边缘的梦虬孙指桑骂槐,明嘲暗讽,“这等贱民孽种,胡乱攀扯,谁知晓这信物是如何得来?要是污秽宫禁,惊了圣驾,谁也担待不起。”

“听你放屁!”

梦虬孙怒发冲冠,果真一点便着,作势要拔刃恫吓。允孝思反倒硬着脖子挑衅上前,同时放声高喝。

“好啊,你竟敢在宫内拔剑,进胁本官,杀戮忠良,真正是谋逆造反!”

“我去你——”

话音未完,一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青壮禁卫突然出现,人人手持长约齐眉,上红下黑的水火棍。虽非开刃之器,但在齐整如一,凌空而斩的棍风烈烈声中,仍是毫无疑问的威吓之意。

允孝思身侧的一个侍御史见状立即斥骂卫尉长官,“好个申玳瑁,串通贼人,沆瀣一气,蒙蔽圣听,真正是国之祸奸。这是宝躯一脉的阴谋诡计。我们要见王上!我们要见王上!”

“你们——”

“这么大的口气,倒叫我瞧瞧,是哪个要抗旨闯宫?”

漫不经心的戏谑女音里藏着淡淡杀机,允孝思立即向后眼锋一扫,止住跟随者们的闹事,换上一副温良持重的悲悯神色,对着缓步前来的宫装丽人俯身行礼,气正声严,“臣御史台允孝思,见过蕴姬殿下。敬请圣躬安否?”主官领率,僚属自然跟从,四周包围成势的禁卫兵士更是去械而跪,原地匍匐,只梦虬孙一个大剌剌地正要上前攀谈,被双膝跪拜,贴面于地的狷螭狂暗地抻了一把那短葛裤脚,虽仍茫然不解,却也看气氛地低头跟上一句。

“梦虬孙见过殿下。”

簇新华美的王姬服制,妆花缎料绮若云霞,金彩交辉。远时还不觉,近了才见那缎面之上的山水楼阁纹样是随着周遭光射不同,而渐次显出不同华彩,逐花异色,富丽典雅。四周宫壁所嵌夜明珠的华光流泻雾鬟云髻,十二毓秀冠的精细金钿点翠辉光熠熠,瑰丽如射。越发衬得其人神仪内莹,宝相外宣,令人不敢逼视。

目无旁视地掠过梦虬孙和狷螭狂,直至允孝思身前,蕴姬作势虚扶一把,却是道,“都起罢。若得清静,圣躬自安。皇兄薨逝,已明旨辍朝。百官凡有奏事,从会极门递折。这点子规矩也不晓得了。”

允孝思闻言再退一步,再一行礼,“臣万万不敢,殿下容禀。这螭龙乃逆罪之后,先王定谳贬为贱民。岂能任他沾污宫禁,搅扰圣安。”

“你麦听他胡说!真是太子请来的。”梦虬孙急走两步,再次扯开螭龙手中所握锦囊,向她展示北冥觞的雕花蹴鞠戏珠。

她稍一摆手,示意梦虬孙噤声,“如前所言,有折子一概递送会极门去。现今王令召见梦虬孙。上卿可要什么对证吗?”

允孝思略有踌躇,他自然不敢此时抗旨入宫,去当面向鳞王见什么对证,这无异于直接指摘诬陷蕴姬假传圣旨,可要这般轻易放走人,却也是实属不甘心。

“臣等必当遵从王命。只王诏之中,可曾提及宣召螭龙?”

“你够了罢!听见没有,是给我的旨意,你瞎问啥!”

但蕴姬恍若不闻梦虬孙的激烈责难,亦是无视于一众鲛人的群情激愤,只仍端着一脉柔而缓的腔调细细道来,“上卿应知,龙子之位比照文丞,只在师相之下。尔等却在此纠缠围堵上官。贱妨贵,少凌长,乃是取祸之阶,实非正道。”

允孝思肃容正色,双眸半阖状似柔退,实则矜高恣意,气势迫人,“臣既忝位御史,便有纠劾百官、整肃纲纪之责。虽龙子位尊于臣,但臣亦要据理力争。龙子入朝数年以来,未曾闻吐一奇画,进一嘉猷,用一正士,戡一祸乱。居贵长,而不谋国事,排陷正人,坐视盗贼日猖,边警日急,止与二三小臣争口舌是非,平章之地成聚讼之所,而无尺寸之功于朝廷。如今更引贼乱法,惊扰禁中。实乃大奸似忠,大佞似信!”

“随便你告咯。”梦虬孙双手叉腰,他哈哈大笑两声,丝毫不以为意,“但是现在,给我让开!”

梦虬孙摆开硬闯的架势,可对方人多势众,亦不相让。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诸位便是要弹劾他,也合该回去写折子,总没有在此处阻拦王旨的道理。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或是怕谁漏了什么隐情吗?”蕴姬面虽含笑,语意却凌然锋出,殊为不善。

允孝思有一霎未答,稍撩了一眼皮,看向身侧的绿袍小官。

那侍御史闻弦知意,赶忙站到前台大声争辩,“这混血杂种本就是宝躯一脉的耻辱污点,众人皆知。王姬为何顾左右而言他,有袒护贼子之嫌?”他一边虚张声势,一边暗暗觑着允孝思的眉目,见上司无甚制止之意,越发张狂起来,“女子之道,在贞静安顺。王姬当为海境仕女之表率,虽曾走失沦落,但既已归宫,也须得顾忌名节……”

放诞之言未完,眼前忽现劲风一闪,不待反应,迎面便是一记结结实实的闷棍,直直砸断鼻梁,碎裂骨茬穿皮破出,脂流血浆迸发,右眼乌青肿胀,整个人打懵跌坐地上,官帽被洞庭韬光打出好大远去。众人冷不防梦虬孙还真敢在宫道之上暴起殴人,竟都慑住片刻,一时无人去扶,就这般看着侍御史捂脸哀叫。

“放你的臭狗屁!真是找打!”

“够了!”蕴姬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梦虬孙的手腕,强行拽走制止他意欲再打的动作,压低声音急急喝止道,“真是胡来!台谏的人怎么能打?冷静一点,你趁现在带狷螭狂进去。后续的事,我来处理。”

“反了,这是反了!光天化日之下,煌煌宫道之上,梦虬孙竟敢公然殴打百官,恐吓言路!太虚海境建朝以来,未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此等狂悖之徒若不法办,天理何存!臣要进谏,臣誓要除此祸国奸佞!”

不待梦虬孙回应,一众御史已在允孝思的领率下跪倒一地,此起彼伏地大声哀叫斥骂起来,大有逼宫进谏之势,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狷螭狂此时忽然重重磕了一记,向着允孝思请罪道,“一切皆是罪者之过。罪者这边离去。求请各位大人,切勿罪愆蕴姬殿下与龙子大人。”

“不行。”

“不行!”

蕴姬与梦虬孙异口同声拒绝狷螭狂。前者不住地冲着宫道尽头方向张望,后者则强硬态度地将狷螭狂直接从地上拖起来。

“这些夭寿鱼要跪,就让他们跪到死好了!”

“但是……”

怀抱着诏书的右文丞,终于在左将军申玳瑁的陪同下,跌跌撞撞一路跑来,喘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让一旁的武官扶了两把,这才稳住心神,稍一喘匀了气,就赶忙展卷宣旨。

“龙子听旨——”

“梦虬孙在。”

“梦虬孙奉诏迁延不至,言行有失官统。赐杖十下,以儆效尤。暂且寄下,携螭龙觐见之后,自去领罚。”

单膝跪地的梦虬孙猛然抬头,眼眶之中有不可置信的委屈巴巴,瞪着宣召的右文丞像是要烧出两个洞来,“这、王怎么会?”

蕴姬连忙掐住他的手,悄声催促,“先领旨谢恩。”后者这才老大不情愿地吐了一句,“梦虬孙领旨。”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低声讥笑,更是令他火冒三丈,怒目欲眦,脖下一圈的细小锋利鳞片全然炸开,随着剧烈的呼气起伏,张牙舞爪似的战栗愤颤。

右文丞连个眼神也不敢接他,急忙忙又颁布后续旨意。

“代理御史中丞允孝思,显托严正之义,阴行冒嫉之私,使朝廷不得任人而治事,深负朕望,着即刻褫夺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叙用。擢升御史丞露恒昭为御史中丞,署理台谏,望卿实心用事。侍御史蝓岁,大不敬,赐杖三十。”

王旨既下,再无转圜。年轻力壮的禁军卫士迅速架起拖走面如死灰的允孝思,蝓岁则突然一个暴起挣开左右禁卫,遽然扑跪到梦虬孙的眼前,扬起一张血肉模糊而谄笑离奇的脸,拼命磕头求饶道,“救命!求龙子大人救命!看在都是宝躯一脉的情分上。我、不不不、小臣也是被允孝思那贱人逼迫的!您大人有大量,向王上求个宽恕。小臣愿为龙子大人牵马坠镫,为奴为婢,只求饶得一命!”

梦虬孙被他惊了一跳,险些吓得退后几步,有一点茫然无措地望向蕴姬阴沉冰冷的面色。蝓岁见了,又急急向着蕴姬自扇耳光,“我胡说八道,满口胡吣。求王姬殿下宽赦!求——”

他这一回还未说完,就被左将军申玳瑁亲自下场,捂住了嘴巴拖下去,“臣申玳瑁御下有失,惊扰两位,还请殿下与龙子恕罪。”

右文丞也即时为他讲情,“此事突然,禁卫们年轻识浅,一时没能应对,还请殿下与龙子宽恕一二。”

梦虬孙不在意地连连摆手,“安啦安啦,这肖仔(疯子)突然起肖(发疯),连我也惊了一跳。”他移目望见蕴姬盯着那一小滩蝓岁留下的血迹眼也不眨,面上惨白得骇人,赶忙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目,将人转过方向来,“麦看了。明明是宝躯,却舔去做鲛人的狗,理他做啥。”

右文丞适时添上一句,“臣这就去让太医令为殿下准备一些安神汤来。”

蕴姬观视了一眼谨小慎微的右文丞,似应似叹道,“那就劳烦右文丞了。”

“不敢担殿下一句劳烦。龙子大人,臣与左将军告退了。”

三人一路向鳞王偏殿而去。狷螭狂途中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喑哑低沉,“这都是罪者的过错。若不是罪者遇上了出宫巡视各处封地的太子,应要求传授武学,赠予混天拐。太子也不会以还给双拐要罪民入宫,倘若罪者没有恰巧与龙子偶遇宫道,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哇靠!你这个人是安怎回事啊!”梦虬孙奇道,“王都下旨处罚了那夭寿鱼,哦、对,还有一个宝躯的叛徒,呸!你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从来还没遇过王这么生气严惩呢。”

“他让你来做什么?”蕴姬冷淡地审视着狷螭狂,单刀直入。

“听王姬殿下的话意,罪者更加确定了。近期海境风声四布,魔世再度入侵人界,而根据罪者所闻,先前居住海境的魔族,不知何时离开海境,料想与金雷村之战后续相关。”

“我没空听推测,原话!”

陡然升高的疾言厉色,火星乍燃。梦虬孙一个先步挡在狷螭狂身前,“你态度怎么突然这样差?狷螭狂是个好人啊。”

蕴姬反问回去,“那你又为什么是这般态度?你凭什么断定这是好人?”

“凭……凭以前我饿肚子的时候,他曾送我包子吃啊!”梦虬孙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蕴姬好险一口气没上来,狷螭狂先行低头而跪,“罪者当时只是看龙子被海境同侪欺压,所以暗中赠物,若有冒犯,罪者亦在此请罪。另外,请殿下恕罪,太子当时只留下了双拐,并没有给罪者留下字句。”

梦虬孙即刻又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你麦跪来跪去的耽误时间咯,否则王说不定又要加十板子,我算你的哦!”

“都是罪者——”

“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蕴姬冷然无动的打断狷螭狂,“台谏里有人想给龙子一个下马威,扔出一个拎不清的弃子,投石问路。没有这件事,也会有旁的事。一个薨逝的废太子,他们根本没看在眼里,何况是你。”

“天杀的夭寿鱼,他们还真敢!”梦虬孙狠狠骂了一句,“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们过去。”

“从一开始就打算激怒你,抓你的把柄,拉你下马。”蕴姬叹道,“可你要是真被阻拦了。那王命就成了一纸空文,那这下马威就不是给你,而是给宫里的了。”

这才是鳞王出手严惩的真正缘由所在。台谏所试探的,更进一步的是鳞王的身体现状,以及蕴姬与梦虬孙的权力分量。

“看到鬼!王还在,他们就一尾一尾地钻出来,是等不及要被抓去煮汤哦!”梦虬孙气了半晌,遇事不决先骂欲星移,“王一贯将朝中会推专任欲星移,他这都是闭眼选的人哦!”

蕴姬闻言,失笑摇头,“台谏大多是前相覆秋霜的故吏门生。你还真以为,海境朝廷是他的一言堂吗?鲛人一脉,也不是铁板一块,饭总是要分锅吃的。尤其是御史之位,原本位同副相,是接替丞相的第一人选。但经改制之后,不仅相权统御文武,大大扩张,更增设了右文丞与龙子二职凌驾三公九卿之上。如今你还暂代一半的师相职权,允孝思如若是不找你的麻烦,倒是奇事了。”

“呔!谁稀罕?一个龙子之称,我已经很厌烦了。但是那群夭寿鱼趁着王伤心伤重,跑来逼宫,实在不是个东西!”

“你既然对鲛人一脉这么有看法,你干脆自己去干好咯,否则有朝一日,师相之位还不是归鲛人一脉所掌?你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他们稀罕得紧了,并且决不相信别人不稀罕。既然退不可退,何妨进一步。你当初离开鳍鳞会入朝,也是心怀改制之念,如今恰逢其时。”

“可我记得,当初你还阻拦我,说浪辰台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宫中波谲云诡,动辄得咎。”

“那你觉得呢?”蕴姬忽然站定,稍稍拉开距离地望向梦虬孙的眼睛,“你现在怎样想?”

梦虬孙虽然奇怪于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却也答下去,“对,也不对。王做人很好,都是那群不省心的鲛人一脉,还有个榆木脑袋的三皇……”他说到一半,想起蕴姬与北冥缜同为瑶妃所出,生生把那没出口的子咽了下去,仓促转了话题,“瑶妃娘娘近来可好?”

蕴姬面无表情地抬眼,复又落眸,不冷不热地反问,“你跟她很熟吗?”

“呃……没、没见过。”梦虬孙挠了挠后脑勺,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提起了一个不合适话题,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

“那很好。我也不熟。”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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