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天无道,唯吾嚣狂。逆宇掩宙,再创神荒。吾名撼天阙。”
随云远负手立于阶下,垂眸望向撼天阙的骨椅一沿锁链加身的苍越孤鸣,不由得眉间微蹙。龙虎山中挨过胖揍的山匪跪倒一地,奉天孩童一般的哀嚎不断在四周回荡,“本大王的王座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王。在本王的面前僭称,你有这个本事吗?”撼天阙姿态威慑,跨坐在上,眉峰凌厉如刃,一双凶兽之眼扫视奉天。
“要本大王臣服于你,那可真是……”奉天抬眼与撼天阙对视之间,忽然扑通跪地,“大王万万岁!”
“哼,明智的选择。滚下去罢。”撼天阙面无变化地评价道。
如此台下仅余的两名站立者。
“要我向这个祸国罪人低头,绝无可能!”赫蒙少使丝毫无惧于撼天阙的武力威压,怒目而视。
“哦?有骨气。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是否也有这么硬呢?”猛烈掌气向着赫蒙少使的额心劈空夺命而来。
“少使!”苍越孤鸣的惊喝之中,随云远长绫疾缠卷带赫蒙少使后撤出攻击范围,眨眼之间收束入袖。
“无名鼠辈果真就只有一点子嘛逃窜的本事。”
“若人人都能做成撼天阙,那这个名号岂不是很不值钱?”随云远顶住压力,徐徐而道,“赫蒙少使尚未及冠,三十年前的真相他不得而知。何况,藏镜人也常常自称万恶的罪魁,想来敌人的诋毁与惊怕正是军人最高的赞誉罢。”
“真相。你能知道什么真相。夸口而已。”撼天阙讥讽道。
“我只是觉得,苗疆流传的说法十分可疑。弑祖继位,这个动机太过牵强。你当年虽是祖苗王看好的王储,却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退一步说,即便弑王,宫禁布控该当何其严密,不露风声,竟然能被感情不睦的王弟恰巧碰见,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刀。以你的武功根基又竟然没能把人杀死。这未免过于离奇了。”
随云远话音落定之余,目目相对的片刻沉默绵延石室。随即再次响起撼天阙狂傲激放的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知的鼠辈,以为这样的花言巧语就能蒙骗讨好本王吗!”他举手指向身侧铁链锁身的苍越孤鸣,“想救这个废物,你能替他报仇吗?妄言王族之事,你有这个资格吗!”撼天阙突然大力抓起骨椅链接的粗壮铁索。苍越孤鸣一个冷不防直接朝面重摔在地,甚至在更进一步的收紧铁索中被迫拖拽出一段距离。锋利凸出的碎石地面在他苍白柔软的颊上刻划出道道血痕,涌出的血浆同冷汗混合尘土,粘连络络肮脏不堪的披发。
颈上绞紧的链条令他无法站起,只徒劳地以早已磨破血皮的手肘与膝盖支撑身体不至于匍匐贴地,绕锁双臂的粗大铁链蟒蛇般在机体勒出诡异扭曲的轮廓。巨大的痛苦与隐忍使得这张少年脊背显得单薄而颤抖。
随云远的眉心在不自觉之间越发皱成一团,左手紧紧攥拳,右臂却作势拦阻想要冲上前去的赫蒙少使。
“你麦拦我!他竟敢这样对待王子……”
“这里没有什么王子。只有本王的一条狗。狗就该拴好狗链。这只畜生越忠心,本王就越快替他报仇。”撼天阙居高临下傲视台下两人。赫蒙少使越加激愤,双眼如能杀人,此时撼天阙大约已经碎尸万段,骨灰飞扬。
随云远闻言却隐约有些嫌弃的眼神微妙。作势掩面悄悄却实则并不算低语地对赫蒙少使开口,“这就是,所谓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进去?”
撼天阙眼刀如杀,嗔怒瞪视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竞日孤鸣即将召集的这场国葬实在无趣。”随云远面不改色地另起炉灶,转移撼天阙的关注点,“双方都明知这是一桩陷阱,却又必须各自演绎既定的角色。一点新意也无。”
“陷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慕云追逸,司空知命,这两人跟上。”
随云远并未看向苍越孤鸣的动作,只以余光打量赫蒙少使的神色间接感知猜测,稍放下心来,同时一心多用地思考起撼天阙选人的用意。
在所有的王族亲卫之中,这两人既不是武艺最高,也不是心有智计,同时也不是和苍越孤鸣父子更亲近的人选。但也许正因为是纯粹的武夫,才容易掌控和听令。毕竟集合在此的王族亲卫是苍狼王子麾下,与赫蒙少使一般,实则并不钦服撼天阙的管辖。
在偏激憎恨的疯癫之下,这个失却一切的苗疆噩梦,仍然保持着基本程度的清醒吗?是他统帅天才的直感所致,还是在这动作背后潜藏着其他目的。曾经少年天骄,不可一世的孙王子,会仅仅因为苍狼王子所答允的甘受折辱,而帮助仇人之子吗?退一步想,即便他最终践诺杀死竞日孤鸣,苍狼王子能否留命呢,苗疆的最终将会导向何方。在魔患日益进逼之下,为存苗疆,具有决定性的铁军卫,能够袖手坐视内战多少日子呢。
各种看似关联却又寻不出关联的推测相互交织,乱成一团,没有头绪,随云远的思潮发散蔓延开去,不知不觉之间陷入重重封闭之中,竟然连撼天阙回头瞪了她一眼也浑然不觉。
直到慕容追逸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记,大声叫嚷,“出发了。你这丫头在发什么呆啊!”
随云远猛然一惊,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似乎有什么关键的灵感闪念瞬间如游鱼般惊走,再难寻踪迹,她下意识地凭心而问,脱口而出,“出发?我要去苗疆国葬作甚?”
“省得这个孱弱的废物死在半路。”撼天阙冷哼一声。
“你别让他拉车不就行了。再说你这也不是个车啊,真当他是雪橇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还珠楼主一样瘫了。”
“嗯?”撼天阙威压视线如山临岳,压迫之感逾万钧之重,“你倒是很敢讲啊!”
随云远面色如常地走到撼天阙的椅子背后,若无其事地伸手示意,“请吧,我跟着后面。我不认识去苗王宫的路。”
“哼。说一套,做一套。”
国葬之上,旌旗俨然,众军哀戚,竞日孤鸣当众宣读悼词。不出意外的是他对颢穷孤鸣评价颇高,显示出务实而高超的政治手腕,意外的则是他留以防备撼天阙斩首行动的人选。
“是你!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一阵似哭似笑的仰天长啸之后,撼天阙紧紧盯着眼前抱刀而立的黥面死士。
“幸好还有你出手,否则孤王可就要魂归西天咯。”竞日孤鸣负手站在这个人身后,声调略有夸张地叹道。
“那把刀,你竟然还有脸拿着那把刀。在你背叛我之后。哼,今日就到此为止。过去的事情,我会一条一条向你讨回。我和你之间,还未结束!”撼天阙稳步走回骨椅,抬手示意苍越孤鸣,“走吧。”
“但你答应……”
“不是今日。想夺回王位,就得全听我的。”深入肩胛骨肉的铁链拖拽之间伤口崩裂,鲜血顺着肮脏不堪的衣料流淌下来,苍越孤鸣却站定原地纹丝不动,好似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嗯?”
“至少,让我向父王告别。”苍越孤鸣道,“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拜托你。”苍越孤鸣说着向撼天阙双膝而跪。
随云远反射一般地去看向周围人的反应,尤其是一直袖手旁观这场闹剧的铁军卫军长,铁骕求衣。但她从这张威严肃穆的面容之上,无法抓住任何一丝情绪的破绽,对方甚至坦然地对视过来,一副任君打量的态度,站定在王帐之侧,几乎像是一杆笔直挺立的锋锐长枪。
反倒是竞日孤鸣微微挑眉,露出一丝不知真假的讶异来。
随云远将目光撇到了一边,和这个八百个心眼的智者打机锋,只会让对方获得更多情报而已。
苍越孤鸣拖拽着负载沉重而吱呀作响的骨椅,一步一顿来到颢穷孤鸣的棺椁之前。
“父王,是孩儿无能,让你枉死,还被夺去王权,无法亲手为你下葬。是孩儿,对不起你。”
国葬之上的目光都聚焦到苍狼王子的身上,随云远却有点无所事事地仰面望向万里无云的湛蓝碧空。
“孩儿在此向你发誓,必会夺回王权,手刃仇人,兴盛苗疆,完成你的遗愿。”
过分浓烈的阳光洒在面上,令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如同那两位苗疆皇子身上所爆发出的浓烈感情冲动一样,都使她莫名有种厌倦之感,明明理智给出了最恰当礼貌的表现方式,但是躯壳似乎懒惰得连照做都欠奉,心底只有一片不合时宜的漠然。
“父王……”苍越孤鸣的额头重重磕上棺椁的边沿。
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随云远想着。
然而突然之间,异变陡生!楠木国棺被苍越孤鸣一掌劈作齑粉,连同遗体碎片飞溅四方!
“什——”
“孩儿宁愿背负不孝之罪,也绝不让你接受仇人的侮辱!在未能夺回王位,报仇雪恨之前,我无颜见父王之灵。若无法达成目标,苍狼今生就是一个死人!”
回到龙虎山的随云远,异常沉默。但苍狼等人都各怀心事,她又一贯存在感稀薄,却也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怎么,去看了一趟死人,倒是你把魂儿丢了?”撼天阙冷冷嗤笑道,“觉得可惜吗?要是这个废物自己登高一呼,也说不定当场就报了仇了。”
苍越孤鸣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撼天阙,眼中一片不可置信之色。
随云远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理论上,苗疆军民可以作此选择,但也可以不选择。若无相应势力支持,大义名分不过是杀身之祸的代名词。这也不奇怪,好王储通常做不了好儿子。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储君的势力增长一定会左右朝堂的……算了,不说了,这都是废话。”
“哼。”撼天阙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从骨椅起身走下来。
“撼天阙,你要到哪里去?”苍越孤鸣问道。
“本王什么时候准你狗吠了吗?还有,叫我主人。”
随云远打量着苍越孤鸣灰白的脸色,正准备悄悄溜出去留一个空间,但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云姑娘,你有话讲。”
“啊?我没有啊。你不想一个人静一下吗?”
“并不高明的谎言。”
随云远一时噎住,声调难以置信地不免拔高,“苗王的棺椁……这有必要吗?毕竟是一境之主,何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就算对竞日孤鸣不满,将来捡骨做二次葬仪也就——”
在对视上苍越孤鸣的眼睛之时,未尽之言全数堵在喉间。
“抱歉。”随云远后撤一步,低头俯身一记以示致歉,“我逾越了。请你无视我的话罢。”
“云姑娘。”在她转身之际,少年过于喑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随云远不由得驻足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这个困锁在骨椅边沿的身影,“你说得不错。但我做不到。我绝不能允准父王之灵受辱于北竞王之手!父王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随云远无声而叹,感到自己在这短短月余之中的叹气,比过去合计的还要多了。她犹豫了一下,重新走回他的身前,轻轻把手放在苍越孤鸣的肩上,权做宽慰。然而下一刻对方竟然低头一歪,整个人仰面压倒过来。随云远冷不防这副看似苍白瘦削,却实打实是男子体格的沉重身躯,没能扶住地一同摔倒在地。
闻声而来的叉猡站在门口,一脸目瞪口呆。
“你在愣什么,赶紧过来帮忙。他高烧到昏过去了。”随云远冷静道。
躯体与神思的双重打击,这段时日以来强行压抑的伤疲与疯狂,终于在以苗疆国葬之上的骤然爆发而一泻千里。因锁链所困,随云远只得让人躺平在台阶之上。但苍越孤鸣的病势凶猛,高烧不退,药石罔效,针砭无用,即使随云远以真气灌注也如泥牛入海,诸般无法,最后只得巾帕冷敷,靠烈酒擦拭降温,寄希望于他本身的功体自救。
她无意间回头一看,台下眼巴巴望着一排王族亲卫。除却值夜在外的赫蒙少使和冽风涛,全员都到。
“别都在这里耗着。他夜里还不能离人,两人一组,两个时辰轮替,你们自己排。我和叉猡先来。”
原本应当是这样的。
“母后不要走,苍狼会乖……父王……”
随云远凝视着这张多半已经烧得糊涂的年轻面容,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病患计较。她奋力一挣,试图把自己的手拽回来,然而病中的苍越孤鸣的力量却出奇地大。他死死扣住随云远的右手掌,甚至无意识用上功力阻止她挣脱。
“叉猡,烦你过来帮我一把。”随云远叫过来叉猡一道用劲,但竟然还是不能撼动半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强行打开,只是两人都顾忌着不能伤到苍越孤鸣,这便十分难办了。
“……苍狼身上真痛……王叔救救苍狼……”
正当随云远考虑是否要拼着轻微伤害,也要先把自己解除出来的时候,下一个称呼将她怔在了原地。
“祖王叔吹吹……”
她当然知道这是竞日孤鸣,但是她不知道在苍越孤鸣昏昏沉沉的梦境之中,北竞王这一次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更不明白事到如今他为何还能从病中喃喃这句话。
她忽然觉得当初自己轻描淡写,理所应当的疏不间亲四个字,着实冷酷而轻易。她习惯于权衡利弊得失的视角审视一切,判定一切,处理一切,对于可能产生危害和威胁的人与事,更要果断决绝地迅速斩断。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走到今日的。
“……算了,别忙了。你去叫下一个人。”随云远忽然对犯难的叉猡道,“一旦病情有变,我也还是要来。索性在这里等着罢。”
高台之上一多半被宽大的骨椅所占据,另一窄条平躺着苍越孤鸣,随云远只得挤压在一点角落里,半边悬空倚靠着石壁边缘,直到后半夜高温终于降下来,也不过是勉强支撑一点眯着一会儿。
天光从穹顶的天窗投下之时,苍越孤鸣的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复杂奇诡的梦中镜像,一会儿是父王和王叔鲜血淋漓的尸体,一会儿是北竞王沉默冷酷的面容,一会儿又是撼天阙狰狞的眼,母后温柔抚慰的手掌……等等,不对,母后,是从来不会照顾生病的他的。
苍越孤鸣后知后觉地松手,顺着纤细腕骨而望上去,这才发觉佝偻挤靠一角的随云远。她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鬓发粘连,容色疲惫,平日里过于深沉明敏而令人警惕的目光不再,合眼之际,五官反而略显稚气娇弱。
或许不只是显得娇弱而已。
“咳咳咳……”随云远是被自己一阵剧烈的呛咳强行唤醒的。她扶着胸口咳嗽了好一会儿,连苍越孤鸣都因此惊动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咳咳,没事,咳,你不烧了。”
“抱歉,是我把病气过给你了吗?”苍越孤鸣问道。
“没事,咳咳咳,一点老毛病,休息不好就会犯。”随云远把随身携带的药瓶打开,丢了几颗进口,很快压制住了呛咳,“你手法很专业。”
“我以前经常照顾……没什么,辛苦你了。”
随云远愣了一下,刚刚醒来的头脑显然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表情,大概是她脸上就差直接写出她猜这个人肯定是竞日孤鸣几个大字,苍越孤鸣直接转头不看她。
气氛陷入了一种不太友好的尴尬。
“一个晚上没回来……”
“什么?”
“我是说撼天阙昨天走了之后,一整晚都没有回龙虎山。”随云远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叉猡回西苗消息打探得安怎了?”她话音未落,便远远听见撼天阙功力传达的大声咆哮。
“原来是你这只死老鼠!”浓重刺激的血腥味涌入鼻尖之前,撼天阙已然突入内室,铁掌扼紧了随云远的脖子高举离地,窒息濒死的巨大恐惧令她拼命挣扎,却难以撼动颈上不断收窄的死亡威胁哪怕半分,“是你给血雏岭通报风声,埋伏本王。”
随云远发不出声音,只得死命摇头。
“安怎敢做不敢认!”
“你放开她!你这样会把她掐死的!”苍越孤鸣急道。
“一条狗瘫在地上太舒服了。”撼天阙另一只手狠命抓过铁链,苍越孤鸣因此直挺挺地磕在地上,锋利的石块尖缘割开眼角,鲜血立刻流满全脸,“想要这只小老鼠?那就自己去捡回来罢。”他说完就像是抛掷石块一样,将随云远信手砸向石柱,一声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云远?随云远!”困住苍越孤鸣的锁链长度,恰好不够他碰到随云远。他凄惨激愤的模样大大取悦了撼天阙,后者近乎满意地跨坐上骨椅,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他没有笑太多声,一种电流激发般的麻痹袭扰全身,甚至更因他运功压制而在经脉之中发作得越加严重。
剧烈得像是要把整个脏器都震碎吐出来的呛咳声里,随云远翻身撑起,大口喘息着怒骂,“你有病吧!杀你,我有什么好处啊?你连续几个晚上打上西苗,其他部族因此有所准备,有什么奇怪的。”
“你下毒!”
“歇一会儿吧你。”随云远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云远……”
“放心,麻药而已。药效半个时辰内会消解的。我知道他还有用。”随云远向苍越孤鸣解释道。
“不,我问的是,你怎么样?”
随云远惊讶地对视过来,眨了眨眼睛,袖角悄悄蹭掉唇上血迹,“没事。”
大概是撼天阙无端猜忌,自觉理亏,在他恢复行动之后并不曾追究麻药的事情。随云远也权当作无事发生。
直到执勤的赫蒙少使前来汇报,有人单枪匹马突破了地形与防线,一路逼杀上山。
“是否应当暂时转移?”赫蒙少使进言道。
“不用。我知道是谁。”撼天阙沉声道,“来得好哇。”
龙虎山内的这一战惊天动地,风云变色,但以随云远浅薄的武功见识来说,这根本就是战兵卫单方面束手挨打。
“在我最挫败无力,最需要帮助之时,让我最信任的你,竟然拿着我亲手送你的刀直接指向了我。是你,竟然是你!你的绝不背叛呢!你的永远追随呢!我将你当作亲兄弟,你的回报是什么!想要以死赎罪,你也配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给我滚——”撼天阙怒发冲冠,声如洪钟,雄劲内力随刀势猛然重捶地裂,在战兵卫无言而跪的身侧寸许炸开,暴走四方。
两人无边的沉默对峙之中,战兵卫的鲜血无声流落入地,然而一声不相称的嚼食脆响毁灭了所有气氛。
撼天阙有如实质的杀意横扫过来,随云远捏着蜜三刀塞进嘴里的动作停顿了一霎。她像是看戏被人发觉一般,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碎渣,竟如同待客一般同撼天阙商量起来。
“呃,你看这战兵卫将军大老远的来了龙虎山,要不吃个晚饭再走?”
“你在说什么胡话!是被吓得疯了吗!”撼天阙高声怒叱道。
“我只是有一点嘛好奇,”随云远面上柔柔一笑,眸底却越发冷静得出奇,目不斜视紧紧盯着战兵卫的面容表情,不轻不重地投下一石激起千浪,“竞日孤鸣如今没有人质,安怎还敢效仿当年,遣你来对付撼天阙?他难道不怕你临阵倒戈吗?”
“一誓龙黥是专侍一主的死士,更有殉主之义……”
“那东西不就是个刺青图案吗?”随云远不以为意地打断赫蒙少使,“王族亲卫,还有你,都愿意为了小王子搏命,却不是因为什么外物,只因为苍越孤鸣这个人,不是吗?”
赫蒙少使不及反驳,就被撼天阙低沉愠怒的质问所抢先。
“你说的人质,是怎样一回事?”
随云远闻言轻轻叹息,“真要是为了荣华富贵,安怎会在北竞王府这么多年寂寂无名。外戚所能带来的政治附加价值,可是很高的。更何况是只有希妲王后一位后宫,苍狼王子一位王储的情况下,任谁不得说一句战兵卫将军是暴殄天物啊。”
无论如何,总之战兵卫就是留在了龙虎山。
“竞日孤鸣三十年没有留下战兵卫将军,而我只用了三句话。”随云远比出三根手指,但立在峭壁夜风之中的赫蒙少使丝毫没有被逗笑,仍然面色沉沉对视着她,“呃,不是,你不是真的相信这句话吧。”
“就这样把刺客留下吗?”赫蒙少使质问道。
“你见过只用守势,毫无攻势的刺客吗?这是行刺吗,这是送死吧。”随云远道,“他是小王子的舅父,又是重要的战力。要留给竞日孤鸣一方,才比较奇怪吧。他和撼天阙,都只是听想听的话而已。”
“我不明白。你愿意帮助王子,这应该是好事。但是你有时又让我觉得非常冷酷。”
“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赫蒙将军。”随云远淡淡笑道,“交易关系是最单纯的关系,不要用无用的判断去干扰它。只要双方的利用价值还在,就是牢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