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寒生听了他的话，方才幡然醒悟，回顾四周，发现这个国家，目前除了满地废墟和一些遗留下来的尸首，当真毫无一人。
“这……”
寒生有些瞠目结舌，好半天都说不上话来。
这时陆溪屿又不知死活地凑近，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嫌弃这个国家的领地太晦气，不想在这里建国，于是就全部都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寒生现在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莫名来火，扭头一脚踹到他屁股上，道：“怎么可能？这个国家疆域周围不是荒山就是野林，他们想搬，又能搬到哪里去？都怪你，你没事解什么手蹲什么坑？憋一下会死啊？就算憋不住你不能找片树叶？就非得拿求救信擦屁股，我真是服了！！”
陆溪屿捂着被踹到的地方委委屈屈呜咽了几声，寒生瞥眼一瞧，霎时更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朝他的脸抡起拳头，高声吼道：“我劝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想那信上面到底有什么内容！！要不然你就死在这里别回去了！！”
“啊啊啊啊啊！！！”
陆溪屿摆出了一副要死的样子吱哇乱叫，觉察寒生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住了嘴，壮着胆子睁眼一瞧，发现对方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这也就意味着还给了他个说话的机会。
陆溪屿忙清嗓，把自己的衣领从寒生手中不动声色收回，随即摆正了姿态，正色道：“其实，我在那封求救信上，也是发现了一点端倪的。”
晏泊尘道：“什么端倪？”
寒生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陆溪屿被寒生这又一嗓子吓得哆嗦，生怕他会打自己，于是先行躲到晏泊尘身后避难，同时道：“我之前不是说，那封信的信封非常陈旧，且里面的内容也像被水打湿一样模糊不清吗？开始我以为是驿站的问题，结果后面仔细看了，发现好像不是，而是时间问题。”
寒生急忙道：“什么叫时间问题？”
陆溪屿道：“就是说，这封信不是直接从华胥国马不停蹄地寄送到我们那里的，而是在路上，辗转了将近六十年。”
“什么？！”寒生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六，六十年？”
陆溪屿道：“对。”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指着上面的寄出日期道：“看吧，是不是六十年？”
陆溪屿笑嘻嘻地刚想以自己这一重大发现向寒生邀功，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了对方那张愤怒得几乎要完全扭曲的脸。
“怎，怎么了阿生……”
寒生几乎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上前扇他。
但脾气总是要发的，在憋了半天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一嗓子震天撼地地吼了出来：“你不是说你那这封信擦屁股了吗？！！”
陆溪屿被这一吼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右手举着纸，泪光盈盈地仰头哆嗦道：“我我我……信，信纸是被我擦了，但，但这是信封……”
“那你明知道上面有重要线索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你，你没问我要啊……”
“我不问你要你自己就不知道拿出来吗？！”
“不，不知道……”
“啊！！！”
寒生被他气得大叫一声，当即两眼一黑，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师娘！”
“阿生！”
在寒生身旁的晏泊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将他慢慢放倒在地。
陆溪屿急急忙忙想要上前查看情况，被晏泊尘给伸手拦下了，后者道：“师父，您暂时还是先别说话了，要不然还没来得及把此次事件解决，师娘就已经被您给气死了。”
陆溪屿一怔，随即垂下头，慢慢退至一边。晏泊尘半跪在地上，自上而下地抚摸着寒生的胸口，替他顺了好一会儿气。后者等到好不容易能呼吸过来，这才渐渐恢复清醒。
寒生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陆溪屿，把那个信封拿过来给我看看。”
陆溪屿屁话不敢说一个，赶紧双手捧着递过来。
寒生正准备席地而坐，陆溪屿赶紧把自己那件乞丐服一样的外袍脱下来铺在一旁。寒生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勉勉强强挪窝坐了上去。
晏泊尘怀揣着小雪兔，在寒生身边同他一起观察那个信封。其外表果真如同陆溪屿之前所说，又黄又皱，感觉像经过了很久很久的岁月洗礼，一直尘封到今天，才被人拿出来公之于众。
寒生将其翻了一个面，看见后面的落款日期，时间从现在算起，刚好是六十年前。
“六十年？怎么会？这华胥灭国也没有六十年啊？而且那么久之前的信，为何到现在才寄到你的手上？”
晏泊尘沉吟道：“这么说来，这个捉妖院发信向杪秋院求救，其实不是因为战乱这件事？”
“……”
三人一兔面面相觑。
陆溪屿也拧起眉头，终于不再是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算先把所有目前已知的信息全部捋一遍，从中探索出点什么来。
“等下，先听我说啊。这封信使用的是华胥纪年，假设现在华胥还没有灭国，那它上面写着的六十年前，意思就是它是从现在往前数六十年，在这个国家的驿站被寄出的。”
寒生晏泊尘和小雪兔点点头。
“但又为何它过了整整六十年才到我的手上？华胥距离邢城虽然隔了一整个中戍，但邮寄的话再怎么慢也就只要花六个月。”
寒生晏泊尘和小雪兔再次点点头。
“这也就说明，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导致的，要么就是这封信被扣押了，要么就是——”
“吱呀——”
从他们所处的街道一侧传来一声门扇被推动的声音。
两人两妖同时扭头朝那边看去。
因为这整个国家目前都是处于一个空城的状态，所以数百条街道上全都安静地过分，除了他们几人交谈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响。而在这个时候能够听见街道对面有关门声，那么只能说明一事——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
“谁！给我出来！”陆溪屿右手利索拔剑，径直往声音来源的地方冲去。而晏泊尘也当即反应，拔出佩剑来，一手捂住心口的小雪兔，一手将寒生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寒生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有一道黑影从街道对面的屋子里蹿出来，三两下跃上屋顶跳远了。
陆溪屿从屋子里追出，正准备上房，就看见那黑影跳着跳着，忽地被另一道黑影给劫持，爆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被后者拎着快速回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把给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寒生霎时心下大惊：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个居然还这般胆大，连避都不避就这么直冲他们而来？
他定睛往地上一看，震惊之余，总算看清在那里捂着腹部哎哟哎哟直打滚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一个人类。
那另一个呢？跑了？
寒生刚要叫陆溪屿，就听见他在对什么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哇，好哇，好你个何风吟！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从出杪秋院开始就跟着了？从树林一直跟到现在？你都看见什么了？”
何风吟一撩额前垂落下来的头发，漫不经心道：“看见您在破庙夜里打地铺时偷亲了师娘。”
“你你你！你个臭丫头！你明明一直在为什么不露面？就这么喜欢在暗地里偷窥别人吗？啊？”
寒生听见何风吟说话，暗地里两颊一红，也没空去质问陆溪屿为什么要偷亲他，上前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姑娘一眼，道：“你……你就是风吟？”
陆溪屿一听，立马又叫了起来：“好哇，媳妇儿，好哇，你居然对这死偷窥狂丫头说话也这么温柔！那你怎么就对我那么凶啊？啊？啊？为什么！！”
何风吟完全不想搭理她这个智障师父，转过脸来，朝寒生拱手弯腰道：“师娘。”
寒生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旋即又担心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跟着我们？怎么不出来同我们说说话呀，你晚上都睡哪？肚子能填饱吗？在那森林里还下了雨，那天你在哪过的夜呀？”
何风吟心中一暖，刚要说话，陆溪屿就又嚷嚷着挤进来了：“哎呀不用管这丫头，她精得很呢，就算我们在底下被冻成狗了她都不会冷着自己。倒是媳妇儿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跟我出来这么多天你从来都不问候我怎么样，连我胳膊断了都不问问到底是怎么弄的，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
寒生翻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的白眼，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家伙说。想起之前被何风吟捉回来的那个人类，扭头一看，发现他已经被晏泊尘用绳子五花大绑了起来。
于是同何风吟道：“风吟，你既然一直跟着我们，那我们之前在路上的谈话你应该也都听见了吧？”
何风吟道：“是。”
寒生道：“那你也一早就发现这个人了？”
何风吟思索片刻，道：“不，也是在门响之后发现的，一见他逃就立即去追了。”
陆溪屿本来想跳起来大叫“好你个何风吟，和你师父我讲话一句话都不超过三个字，和你师娘讲话就一句话说这么多？见色忘师是吧？小白眼狼！小白眼狼！”
但是看着寒生在那里摸着下巴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怕自己再插嘴真的会被他给打死，于是只能在心底把这段话给强烈腹诽了一番，继而老老实实闭嘴不再讲话。
被捉来的那个人跪在地上，双臂反绑在背后，全身上下的穿着都破破烂烂，看起来和陆溪屿那身乞丐装扮有的一拼。
见寒生在低头看他，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见对方迟迟没有降责到自己头上，顿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崩溃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雪鹰大人，求您不要吃我，我也是个妖怪，我的肉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的，您去吃其他人类，您去吃人类吧……”
寒生皱起眉头。
“你是妖怪？你是什么妖？”
那个家伙一下子被问住，眼珠子乱转一番，注意到了晏泊尘袖口趴着的小雪兔，连忙道：“我，我是兔妖，我是只兔妖，我就生活在这附近，这个国家空了好久了，看见几位大人过来，这才因为好奇想出来看看，没成想就被抓住了……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真的就只是路过！”
寒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说你是兔妖……为何我看不出来你的本体呢？”
陆溪屿立即举手：“我也看不出。”
晏泊尘接了一句：“我也是。”
何风吟：“嗯哼。”
那兔妖顿时慌了，急急解释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没有妖丹！对，因为我没有妖丹，所以几位大人是看不出我的本体的！”
寒生不信，又道：“那你的妖丹呢？”
“我的妖丹，我的妖丹……被之前不小心撞上的一队捉妖师挖走了。”那只兔妖像是要急哭了，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挖走妖丹之后他们还想把我捉回去做研究，但好在我跑得快，趁他们不注意从他们手里溜了出来。可是妖丹还是没能保住，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妖力了，只能在这周边游荡，像普通人类一样种地谋生……”
“哦？这样吗？”寒生挑了挑眉，那动作神态和陆溪屿挑眉时一模一样。
“真的，真的是这样！雪鹰大人，小人哪敢骗您啊，小人就只是——”
“行啊，那你就暂时同我们一道吧。”寒生轻松道。
“？？”那边陆溪屿他们三个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他。
“阿生，你要……带上他？”陆溪屿怀疑自己听错了。
“带上啊。”寒生道：“他不是说自己是生活在这周边的嘛，那对于华胥国的布局岂不是很清楚？就让他带我们去皇宫看看吧。”
去华胥国的皇宫转一圈，瞧瞧这场战乱具体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在那里面找到一些对此次事件更为有用的信息。
那只兔妖霎时如蒙大赦，跪着将额头一个劲地往地上磕，感激涕零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皇宫在什么方向，我这就带几位过去！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寒生象征性地点点头，转向晏泊尘道：“泊尘，这个家伙就由你看着吧，注意点，小心别让他跑了。”
晏泊尘躬身领命，寒生上下看了看他，又笑吟吟道：“对了，把阿泠给我带会儿吧，看他总是这样粘着你，我都有些嫉妒了呢。”
晏泊尘一愣，低头瞧着自己胸口的小雪兔，还是十分听话地把他抓了出来，交到寒生的手上。
寒生接过小雪兔，弯腰将它放在了地上，轻轻拍拍它的屁股道：“好了阿泠，别再总是要人抱着你啦，自己化形出来走两步吧。”
听了他的话，小雪兔蹲在原地一阵摇头晃脑，转瞬就从一只兔子化为人形，变成一个十几岁小孩的模样，慢慢站了起来。
在一旁被晏泊尘抓着的那只兔妖，看了都要惊呆了。
因为小雪兔毕竟也是妖怪，多少还是有些妖力在身上的，所以即使从兔子变为了人形，也不是裸着的，而是自己变出了一件小衣服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
他牵住寒生的手撒娇道：“好嘛好嘛，小殿下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寒生摸摸他的头道：“我没生气，倒是你这个小懒兔子，都被人家抱了一路了还不肯自己走路呢，难不成你还要泊尘把你从这里抱回家去？”
“哎呀。”小雪兔抱住寒生的胳膊道：“没有没有，我这就自己走，这就自己走～”
寒生这才放过他，牵起他的一只手道：“行了，和我们一起走，那只兔妖呢，到前面带路吧。”
他俨然是目前这个团队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位，一听他发话，晏泊尘立马用绳子牵着兔妖走到前面去了。
陆溪屿在一旁看着寒生的右手被小雪兔牵在半空中晃啊晃，自己也想牵，于是悄咪咪地晃到了寒生的另一侧，瞅准时机，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他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