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时限已生成,为5天,请雇主与执行人确认。】
俞灵毫不犹豫点击【确认】。
文一还在犹豫,手指悬在空中,看到俞灵确认了,才生疏地点下【确认】。
任务地点【塞纳公寓】并不是文一自己的家,而是莫惜尘的公寓。
“惜尘住在顶层,她有点社恐,睡眠还浅,不喜欢楼上有人,连买房子都要选择邻居不吵的。”
俞灵安静地听着,只凭借那日短暂的印象,她脑海中无法将莫惜尘这个人勾勒成型。
电梯停在117层。
她刚迈出一条腿,就碰到了黄色的警戒线。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袖章,熟悉的编号。
佩戴深绿色袖章的修复员从地上抬起头,程序空间解码器还在嗡嗡运转,看到从电梯上来的两人,本能举起枪。
俞灵十分自然地打招呼:“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见过你?”修复员一脸狐疑。
俞灵观察着他:“你的异化消失了?耳朵似乎也恢复正常了。”
有防护服挡着,俞灵看不到修复员的锁骨如何,不过眼珠和耳朵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嘴巴里也不再狂嚼干草。
修复员意识到俞灵指的是什么,尴尬地移开视线,语气多了点幽怨:“必须得恢复好,否则这活儿谁来干?”
整支守卫队只给配备一名修复员,而这唯一的一位还是从精英区借过来的。
竟然有比她工作还牛马的人,俞灵同情地耸耸肩,没再打趣他。
熟悉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欸,652?不对,嫌疑人?”
紧接着,两名土黄色普通防弹服的守卫现身。
俞灵先是一顿,看清来人后,冲那边打招呼:“队长好。”
650和777都在。
650把玩着手里的枪,冷冷的眸光瞥向俞灵,仍旧带着初见时的怀疑。
她淡淡开口:“我想我需要一个称呼你的方式。”
“叫我俞就好。”
650看俞灵的神色很复杂,一方面,她很欣赏这种实力强悍的人,另一方面,又因为俞灵和守卫队立场不同而感到惋惜。
她带了点审问的态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还想被关几天?”
“拜访朋友,”俞灵说着,将藏在她身后的文一拉到面前,确认道,“你刚刚说,莫惜尘住在这间公寓?”
文一点点头,显然被守卫聚集的场面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扯扯俞灵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守卫怎么都来了?我保证惜尘绝对不是那种会违反基地法律的人……”
650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问文一:“你说这个空间里被困的人,是你朋友?”
文一手猛地攥紧,着急得忘了回答:“她被困在这里了?!”
650转动手环:“这么说不太准确,我们接到物业报案,说这里出现了污染程序。”
污染程序?
俞灵收起玩闹的心思,看向650。
文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啊,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找她,昨天也来过,想试试能不能打开门。那时候还好好的,没有空间波动。怎么会凭空出现污染程序……”
650:“你每天都来?那为什么进不去?”
文一又把莫惜尘失联的情况告诉守卫,顺便还解释道:“惜尘不联系我,我确实很着急,但没想过要去守卫所报案,因为我知道她就待在这间公寓里,哪儿也没去。”
她将系在腕部的一串手链解下,像是为了证明。
那只是普通的白金手链,串着枚莹亮的小珠子,散发淡蓝色的光。
俞灵正琢磨着,一撮不羁的金毛闯入视线,耳边是777惊喜的声音:“这是——好朋友手链?”
650皱眉:“好朋友手链又是什么?”
777眨巴着眼睛:“就字面意思啊,象征着佩戴它的朋友是你的BFF(Best friend forever)。只要BFF珠子的光芒不熄灭,你就能时时刻刻知晓好朋友传达的‘我在’信息。”
“与之类似的,还有挚爱手链,不过它的公司在去年发布会上展示出一组调查数据,显示恋人的背叛率甚至高于朋友的背叛率。为了不影响产品口碑,公司年底就停止挚爱手链的发售了。”
777滔滔不绝地讲述。
文一拇指轻轻拂过那枚珠子:“所以我知道惜尘还在,她的这枚珠子一直跟通讯器绑定的。”
俞灵脑海中冒出两人在玻璃长廊并肩的合影,她记得,莫惜尘耳钉上的珠子,也是天蓝色的。
650动作迅速,在777还沉浸于科普那个BFF手链时,她已经调出全息屏,做现场笔录。
“所以,她在家,却不跟你联络,也不肯开门,甚至更换了指纹和密码?”
文一沮丧地点头。
“七十年的好友怎么会突然断联。”
余光里,俞灵看到文一肩膀轻轻颤了颤,似乎在忍耐着悲伤。
沉默片刻,650突然问:“你们吵过架么?”
文一拼命摇头:“当然没有!”
于是650又查看起文一的聊天记录,以及莫惜尘发布的少量朋友圈。
777蹲在地上,翻出一套工具。
俞灵移动视线,好奇道:“你在干嘛?”
777:“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门撬开。”
他逃脱跑路的经验都是从黑市里练出来的,没有一丝水分,像这种生物锁,分分钟就能撬开。
文一这时插了句嘴:“基本不可能的。除非你们把门炸了。没有人比莫惜尘更懂防盗。”
“那好吧。”777看了眼地上的修复员,没有贸然插手。
650也叫住文一,指着莫惜尘朋友圈最后一张芯片的图片:“可以着重解释一下这张图片的涵义吗?”
“嗯……没问题。”文一讲的内容俞灵基本听过一遍了,不过650的反应没那么淡定。
她也发现了芯片上的编码,语气变得严肃冰冷:“你的朋友使用了不合格芯片载入的机械人。城防区下达通知后,她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里,都没有报告守卫队。”
全息屏随着650的陈述,自动生成一排通缉令。
“我想,今日突发的程序污染能够解释通了。”
“长官,不是这样的……”文一惊惶道,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衣摆被捏得皱巴巴。
她似乎急于说什么,肩膀微微发抖,却又因害怕而纠结,仿佛那些话一旦被说出,便会形成一场新的风暴。
她只能苍白地重复着:“我相信莫,就算是她被污染了,K也不会伤害她。”
文一的手指随着每一次呼吸而颤动,眉头仍然深锁,早上明媚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俞灵隐隐约约从那双暗绿色的眼珠中,读出了一股名为悲伤的浓厚情绪。
她问文一:“你见过K吗?”
文一笃定地点点头:“经常。他已经是我和惜尘生活中无法缺席的存在了,就像是一个真的人类。”
“他是一种完美无瑕的存在,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被惊艳。”
在文一的眼里,莫惜尘会爱上K,是顺理成章、无需怀疑的事情。
650忙于就机械人的存在向指挥台写申请,俞灵干脆和文一坐在走廊边缘,对着窗户欣赏顶层的风景。
不一会儿,777也来凑热闹。
自上而下俯瞰这座充满科技感的城市,会不自觉产生一种虚幻而脆弱的苍凉美感。
就像是老旧纪录片里,在危机之前留下的宏伟建筑残影,影片播放结束后,建筑也迎来变废墟的结局。
文一也像老电影里饱经风霜后幸存下来的士兵,眼神不再怯懦,反而流动出一股熠熠光彩。
她的年纪至少有一百岁了,从末日时代一路走来,眼看着系统雏形建立,拉入一大批先锋实验者,后来到第一基地联邦正式成立,用不着几十年,辉煌的第一基地如一颗星辰陨落,沦为废墟。
难民四处流亡,原本的生态区域变为荒漠,天空频频下雨,潜伏的异种怪物不再躲进暗处,而是明目张胆地同人类争夺狭窄的生存空间。
一直到今日,第九基地带来的和平仍然不算真实。
莫惜尘最初的标签,是一名建筑师。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没有伴侣也没有子女。”
“莫年轻的时候,是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如果你能查到第一基地的资料,或许能在上面见到她的照片。”
莫惜尘是建筑专家,所以文一在提及自己尝试各种办法都消除不了她家的防盗系统时,会流露出一种既骄傲又懊恼的神情。
“我最早是在一家建筑公司认识的莫,我和我的爱人想在婚礼之前定下新房的设计外观。”
“当时也和许多设计师沟通过,最后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了莫。”
文一没有叫她昵称,而是保留了在第一基地时的称呼习惯。
777一边听,一边对照650发的资料。
短短几分钟,650已经把文一的个人信息调出来了。
777对着全息屏夸张地感叹:“哇,你的别墅也太壮观了!这就是当时莫设计的吗?”
俞灵循声望过去,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这栋建筑的外形时,心里就生出一种“这会是文一的风格”的感觉。
777拿到手的这份信息大概是没有实时更新,上面的建筑色彩鲜亮异常,丝毫没有可能出现在如今的第九基地中。
众人一时间有种闯入了过去岁月的错觉,就连文一也喃喃说:“这是别墅最初的样子,还没被强制粉刷防辐射油漆。”
别墅主体采用了欧式古典风格,这种风格的建筑只在如今的教学软件上出现过。
屋顶采用蓝绿交错的琉璃瓦片,别墅立面完全对称,细节到连花窗四周的大理石都雕刻着花纹。外墙为灰绿色调,二楼的露台布满鲜花,枝枝蔓蔓从柱子间延伸出来,一直缠绕到一楼的大门。
777已然看呆:“有种历史书上的宫廷贵族走入现实的感觉。”
文一被夸得有些难为情,小声补充道:“其实莫当年还给我家设计了前厅花园以及喷水池,不过由于预算的关系,那两张草图没有被采纳。”
“她在细节上很懂我的心思,有些特别的设计,甚至连我丈夫都不知道。”
比如鲜花的种类大多采用鲜亮的鹅黄色,以及贵气的紫色,露台特意留了一处避风墙——防止文一喝下午茶时被吹掉假发。
为了美观,莫惜尘把避风墙融入了建筑的装饰中,乍一看只以为是点缀,只有文一清楚这对她来说,用处有多大。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简直善良之神的化身。”文一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
“善良。”
一道锐利的声音打破了陈旧的温馨氛围,650朝她们走来,看样子已经和指挥台联络完毕。
“你确定,不是过度心软吗?”
650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们,目光冷峻。
777急得小声嘀咕:“队长,别对老人家这么残忍。”
文一摘下蕾丝礼帽,用手背轻轻揉了揉眼角,暗绿色的美瞳稍稍移位,一闪而过的浅褐色瞳仁在幽微的日光中格外浅淡。
仿佛一张照片褪色的过程,俞灵作为观察者,洞见了一场时光的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