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弦区,俞灵熟悉的地方。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熟悉每一个桥洞和地下室,也熟悉每一个以低廉价格甚至免费供应食物的点位。
胃里的东西几乎吐空了,两天前喝过一瓶营养剂,再就是被注射过营养液。
她需要吃点能饱腹的东西。
整个公会建在地下,俞灵没力气跑远,凭地图找到附近的一家快餐店。
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格斗术冠军,附近这一片没有能跟他竞争的对手,时间久了,店面也只剩这么一家。
一楼是厨房,二楼用来住宿。
深灰色的金属墙被粉刷成粽红色,依稀能辨认出是系统早期还存在联邦时,举办的格斗比赛标志。
斑驳油漆上层,贴着一叠厚厚的罚单,来这儿排队的顾客总喜欢用它们擦手,最新日期还在昨天,上面却已经覆盖了几层油手印。
一楼只开放一个售卖窗口,若想堂食,只能在外面随便找个还没散架的桌椅,不过大多数人选择站着,或者蹲在墙角。
总之,不能离开厨师的视线。
每份餐固定五十晶石。
俞灵交完钱,回到队伍中排队。
这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离宵禁时间越近,在外逗留的人越少,没人愿意冒着血流成河的风险去吃一顿晚饭。
俞灵瞥了一眼在她前面拿到食物后走开的男人。
轮到她时,厨师的勺子只浅浅在汤里舀了一下,磕到盘子里。
俞灵盯着盘子里稀稀的汤料,抬起眼:“喂,你给我添料添少了。”
厨师上下将她打量个遍,语气戏谑:“你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吧?可不能浪费啊。我也是为城防区资源考虑,咱们资源本来就匮乏。”
本着不能得罪一个给自己制作食物的人原则,俞灵维持住语气:“我能吃完。”
厨师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单边眉毛扬起:“我不是找茬啊,小妹妹,你总得考虑考虑基地现状……别那么自私啊。”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目光甚至搜寻着俞灵身后排队的人,仿佛在寻求认同:“ 唉,废土世界本来资源就倾斜,还得供给弱势群体……”
俞灵也用同样上下打量的目光回敬他:“ 据我所知,在这个垃圾城防区生活的人都是基地默认放弃的弱势群体,我看你半个身子都经过了机械改造,想用来延寿吧。”
“毕竟不改造,可能连勺子都端不稳。”
厨师被她说得一愣。
趁他发呆的时候,俞灵自己拿过勺子,盛了满满一大碗土豆泥,盖到米饭上。
香喷喷的味道讨好着她的嗅觉神经,俞灵没再计较,只是嘲讽地笑笑,转头对上后面人不善的目光,也说:“你看上去比我弱,你不如也少吃点?为基地资源着想一下,别那么自私哈。”
说完,她无视厨师和排队人阴沉下来的表情,端着盘子,视线搜寻着歪斜桌椅中最光亮和干净的位置。
“ ……”
不远的后方,打饭窗口响起一通叮叮咣咣的摔打声,厨师带着怨气给接下来的人盛饭。
有的人也提出自己的汤料太少,被厨师狠狠骂了回去:“就这么多,爱吃不吃!你觉得料少了你找她去!”
“今天也是倒霉,连续碰上两个女的都一点就炸。”
俞灵脚步一顿,回头。
还在抱怨的厨师双手抖了两抖,连勺子里的汤都洒了出去,他目光立即警觉起来:“看我干嘛?你那份是最多的行了吧!”
俞灵忽略这个人的颤抖,只是问:“还有哪个女人来过?”
厨师眨眨眼,目光移向俞灵背包里满满当当的武器,不太确定道:“很面生,那女的手臂全是纹身,各种花纹啊图腾啊之类的,看着就不好惹。跟你差不多,身上背了一箱武器。”
俞灵:“她的武器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我哪敢盯着看啊!反正挺特别的,应该都是最先进的武器,市场上都买不来的那种,看着挺贵挺华丽,哦,对了,上面也有花纹,可闪了。”
俞灵抬了抬手里的餐盘:“谢了。”
她朝窗口丢了枚银白色的金属扣子:“小费,以后再见到类似的人,告诉我一声。”
厨师喜笑颜开地接过,勺子在汤桶里搅得叮当响:“下次我肯定记着,给你的配菜放足。”
俞灵在自己挑选的座位坐下,挖下满满一勺土豆,送到嘴边。
没什么营养,但很饱腹,在她买不起营养剂的时候,经常吃这种东西。
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的雨灰色像是被灌入大量墨汁,搅拌成一片混沌。
俞灵吃完最后一口饭,将餐盘送回窗口,折身返回时,经过被灯光忽略的围墙。
有个醉醺醺的男人倚着墙,冲她吹了声口哨。
俞灵停下脚步。
手环时间显示,离宵禁还有半小时。
“有事?”她问。
醉汉的视线从她肩部一直向下游移,在她胸口和腰腹处停留的时间最长。
他咧开嘴笑,也不回答,看够了又伸手从宽大破旧、油污发亮的T恤下摆探进了裤子中,不断摸索,仿佛他从松垮的裤子口袋里能掏出什么武器来。
俞灵冲他微微一笑。她手里的可是真武器。
醉汉被她的笑容晃到,哼唧着问:“要享受一下吗?宝贝。”
下一秒,一枚子弹从俞灵的腕部发射出去。
男人的裆部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子弹击穿了他背后的水泥墙,砸出一个子弹坑后,溅出一团灰尘。
滴答。
滴滴答答。
一股液体顺着男人腿根淌下,很快在地面积成浑浊的一滩。
他吓失禁了。
俞灵从男人身边经过,红唇微微一笑。
她压低了声音:“这么担心你那短短的家伙受伤吗?宝贝。”
绕过这片围墙,就是她们掘地公会的地盘,俞灵可不愿自己的家沾上脏东西。
宵禁即将开启,如果吓昏的醉汉不能及时醒过来逃走,俞灵不介意次日来把他的尸体打扫干净。
系统提示:【能源耗用不足,防护服功能即将失效,倒计时30min】
她没再耽误时间,加快步伐。
围墙潮湿而冰冷,穿过这片幽暗的街道,俞灵来到一扇外形与其他普通店面无异的大铁门前。
她将手贴到铁门某个位置。
【人脸验证信息失败、指纹验证失败、虹膜识别通过。】
【欢迎光临地下毛毡工厂。】
大门缓缓开启,俞灵穿过寂静狭长的通道,路过几个装模作样打毛毡的车间,还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她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穿了过去。
随着台阶越来越多,通往地下更深处,空气却不再沉闷潮湿,反倒是干燥的金属味。
俞灵刚跨入拐角,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肩上,力气很大,但打在身上不太疼。
“逮到你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夸张地跳起来,搂住俞灵的脖子,大声喊着:“我要告状!”
俞灵好笑地叉起腰:“下来。”
女孩不依不饶:“我怎么感觉你出去一趟就开始装起来了?都不跟我的好朋友打招呼,她刚刚都跟我告状了!”
“你好朋友叫什么?”俞灵低下头问,视线里,女孩金色短发张扬得像个刚睡醒的刺猬。
“她叫宇宙灰狼,就是你一进工厂时,在门口的工位做动物毛毡那个。”
“哦,有印象了,”俞灵费了点力气才把女孩从她身上扒下来,“你叫银河猫猫,她叫宇宙灰狼,挺般配的。”
“是吧!等我们成年之后,要跟会长申请,做一辈子的搭档!”
俞灵失笑。
“一辈子搭档?你先把枪法练准了再说吧,今天连午饭加餐的分数都达不到,想得倒美。”
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女孩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小声嗫嚅:“会长。”
来人敲了敲女孩的额头,眼神冰冷锐利:“有正事要谈,别捣乱。”
女孩捂着脑袋迅速跑开了,临消失前还不忘朝俞灵比划,意思大概是在宇宙灰狼那里等她。
俞灵这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们掘地公会的会长,辛柚。
她上臂的肌肉是不是又结实了不少?辛柚这人自律得可怕,只要四肢还能走,每日训练就不会停。
俞灵一边跟她往暗室走,一边问:“你是不是捅了篓子又拿我背锅?我被人追杀两次,差点死了。”
“死了不正好合你心意?”辛柚无情道。
她是少数知道俞灵不死之身的人,算是俞灵的恩人,也算朋友。
“算了,我还是先汇报任务情况吧。”
俞灵详细讲起自己在程序空间发生的情况。
“我就说这种只有一人失踪的案子,失踪者还是通缉犯,怎么可能会被判定为S级序列呢。原来是把‘害虫’的影响性也计算在内了。”
俞灵愤愤地敲着手环:“系统人工智障无疑了。”
辛柚瞥了她一眼:“奖金丰厚,任务难度还跟实际有差异,低了不少,别人要是接到这种任务,都笑得合不拢嘴,你好像很不满意?”
“关键就在于,我没拿到钱啊。”俞灵这这么多天过去,才在熟悉的人面前流露出一丝委屈。
“越狱还袭击守卫,只罚了你晶石都算轻的。”辛柚没好气道。
俞灵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新闻了,这几天的头条不是仿生人案件,就是你这个劣迹斑斑的嫌疑人。”
细数俞灵这些年闯的祸,恐怕下次上头条,新闻里就该写劣迹斑斑斑斑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