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大赛，是一场通过切磋交流，鼓励大道者不断精进、提升自我的赛会，每四年一次。
风华大会是年轻弟子的较量，几乎只受大道者关注，而英杰大赛则不分年龄、性别，选出每个大道最为强劲之人，本身对抗性便强，再加上由于大道者们道术奇妙，极具观赏性，旁观人众多，是举国最负盛名的赛事。
每次大赛皆由上届获胜数前三的宗门共同举办，今年便是天罡宝宗、无凌阁和挽无生花派。地点则抽签定在无凌阁的空中楼阁。
白鸟笛的声音在门后响起∶“空了个双人比试的名额，师妹，你既有空又有心，不如应下？”
为增加趣味性，一缓强强对峙的压力，英杰大赛还有一些双人、多人的项目。
“好。”再听到鸟笛师姐的声音，卫水苏很是怀念，当即应下。
其实以她的实力去参加如此盛会怕是有些勉强，但师姐既然提出，自有她的考量。
鱼忍顾心中强烈反对，但她也知道鸟笛师姐从不乱作决定，定有深思，她答应过师姐不在他人面前反驳她，憋着一口气忍到卫水苏辞行才推门进去问她。
“师姐，你明知我多怪她当年狠心抛弃我们，为何要她回来？宗里比她厉害的符师多的是。”
白鸟笛坐在木椅上，头发仅用一根白色素布低垂绑起，脸上浅褐色的斑在日光下变得朦胧。
“是么？那整个宗门可还有比她更引人注目的符师呢？”
鱼忍顾语塞。
白鸟笛敛下眼睫，“我们此番目的并非夺胜，而在招摇，对此你其实也清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那岂不是要我虚与委蛇，假装讨好她？”鱼忍顾蹙起眉。
“非也，你就该如常待她。”白鸟笛缓了口气，“但凡说谎就有破绽，迟早会被拆穿，留下后患。这段时日的卫水苏我不清楚，但三年前的卫水苏我再了解不过。以她的性子，你说实话反而无碍，她心中认可，愧疚远大过对我们的评判。”
看着鱼忍顾抿唇纠结，白鸟笛眼中一暗，又续道∶“小鱼，你我当初立誓报仇，一路走来，早已做过不少缺德事，应当硬起心，将能利用的都用上，无论是谁。”
“……师姐说的是。”鱼忍顾苦苦叹了一声，“哎，我太沉不住气了，还是你聪慧。”
白鸟笛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喃喃道∶“会飞的鸟自然比鱼灵活。”
“师姐……”
“回去吧。”她收回眼，“宗门里还有很多事等你。”
“回去？”凤吟倚门看着收拾行囊的卫水苏，大为不解，听她说完缘由不解中带了些怨愤，“那群人将你赶出来，你还觍着脸回去帮忙？岂不得白受一番委屈？”
卫水苏将包袱扎起，笑了笑，“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帮上宗门的忙，也再多看他们几眼。”
往后余生不能相逢，那便多些回忆以作安慰也好。
凤吟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真傻啊你。”
卫水苏摇摇头，“你若跟着我回去才是真的白受委屈，要不在这客栈等我？英杰大赛不过半月，算上来回路程，一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凤吟撇着嘴，“我是自由身，想去哪就去哪。水云宗好歹是江湖有名的宗门，我也要去瞧瞧。”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卫水苏也有些明白她的性情了，她笑笑，“谢谢你愿意陪我。”
凤吟有些尴尬，冷着眉目走过去扯起自己的包袱就往外走。
卫水苏须得先上鸭掌山待两日，之后与参赛的其他弟子共同出发。
两人刚抵达宗门门口便被水云宗的弟子接引，前往客房。
卫水苏和凤吟共住一屋，引路人刚走，她就忍不住问卫水苏：“之前那船主说水云宗贩卖人口，我进来后看这的弟子神情诡异，莫不是真的？”
“我也不大清楚。”
卫水苏最开始打听水云宗时，也听到过不少类似的话，说是水云宗宗主与人对决，败者改入水云宗之类的，但她只信眼见为实，不把传言放在心上。
凤吟单肘撑在桌上，“像你这样平平淡淡的人，怎会入这种宗门？”
“水云宗以前没这么大。”卫水苏将方才弟子抱给她的被褥抖开，铺平，“算上师父，总共才十五人。而且鸟笛师姐和逍遥师兄一年到头不着家，鱼师姐他们又经常下山帮村民做事，最后宗门里常常只剩几人，只在节日才能凑齐。”卫水苏想到岁首时众人团圆相聚的热闹场景，嘴角又染上笑意。
凤吟听她说过师父不许她下山，再听仍然觉得不解，“那你以前岂不是没见过几个人？”
“见的人多了也不一定好，有时很累。”
“那倒也是。”凤吟起身，走到她旁边，看到褥子底下歪歪扭扭的床单，“这铺得……”
卫水苏毫无察觉，她随性惯了，放好枕头转头看到她一言难尽的神情，稍有所感，“天气这么热，是不是换个薄的好些？”
“不说薄不薄，你这床单都歪着。”
卫水苏看过去，她觉得能罩住床脚就行，但凤吟毕竟是官家子女，可能睡不习惯。她弯身去揪，扯直了一个角，另一角又被她大力带露出来。
凤吟实在无可忍耐，扯过床单，学着印象里丫鬟们的动作将其展平掖好。
卫水苏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笑，“凤吟真是可靠。”
她抿抿唇不说话。
夜晚在卫水苏无言的翻书声中度过。
翌日一早，凤吟还没睡醒，卫水苏轻手轻脚下床，洗漱一番后出来闲逛。
她从东门走到西门，又从西门走到北门——水云宗真的宽广了许多。重重台阶，累累重楼，全然不是三年前那副寒酸模样。
勤劳的几名弟子已在议事殿门前的空地操练，当卫水苏这个陌生人闲庭信步路过时都忍不住偷瞥。
“诶？十二师叔！”
一声师叔激起围观人群心中百般疑惑，但都不敢多说，只假意专心锻炼。
卫水苏循声望去，一名黄衣的少女笑意盈盈，晃着两根辫子跑来，停在她面前时俏生生一拘礼，“武权见过师叔~”
卫水苏点头回应，“你怎么认识我？”
武权上下打量她，笑得更开朗，“师叔你和画像里一模一样啊！淡淡的眉毛，云雾一样的眼睛～师父让我这段时日跟着师叔你，照顾你，给你出谋划策。我本想晚间再去找你，不曾想这般巧。啊，我师父是白鸟笛。”
卫水苏没想到鸟笛师姐还特意派人照料她，一时心中温意暖暖，“麻烦你了。不过出谋划策是为了什么？”
武权脚尖轻点，转了半圈绕到她身侧，挽过她的胳膊，一边将她往外带，一边小声道∶“师叔你此去，担了为水云宗扬名的大任。并非说是夺第一，而是让大家都记住你，记住水云宗。所以师叔你要显眼、引人注目，此事复杂得很，师父便派我来助你。”
卫水苏明白了鸟笛师姐的用意，但仍然困惑，“我性情平淡，不知该怎么引人注目。”
“放心，交给我！”武权拍拍胸脯，“师叔，我先带你去见下此番与你搭档之人，来～”她拽着她往另一个院子走。
小院很靠内里，庭中杂草乱生。
武权轻车熟路地绕了好几个弯，来到一座小亭。小亭中摆了一副桌凳，石桌上趴睡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轻闭着双眼，卷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白如瓷玉的脸庞上嵌着挺翘的鼻、润红的唇，青衫依衬下，恍若艳美的芍药。
卫水苏正犹疑他的性别，武权走上去拍了下对方的脊背，“懒师兄！起床了！”
赖玉不满地蹙蹙眉，扭过头去，最后还是在武权的摇晃中坐起身，他抬眼看来，一双星眸中映着卫水苏的身影，凌乱的发丝垂在脸侧，是摄人心魄的美。
“唉，好累。”他看向武权，长长叹了声气，“叫我作甚？”语音懒懒散散。
他眼下浅淡的黑让卫水苏想到一人，不禁生出几分亲切。
“让你见见十二师叔啊！”武权笑着看向卫水苏，“师叔，师父专为你选了整个水云宗最俊俏之人，与你搭作一对璧人。”
卫水苏看她眼睛明亮，甚觉可爱，“我与他做一对璧人作甚？”
“双人赛既是双人，自然是俊男靓女最为引人注目。”
赖玉挠挠脸，“不是说我只是凑数的么？怎么突然把十二师叔的重任交与我了？师叔好歹是我师叔，将我俩凑一对太不合世俗了吧？”
“我跟师父昨夜商量的。哎呀，师父总说你又懒又笨，”武权无奈地摇摇头，“果然如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要的就是这份不合世俗。”
赖玉还是不想摊如此重任，挤过来，“且慢且慢，我的弱小可是一眼即见，要给宗门丢人的。”
武权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赢是师门其他人的事，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让人印象深。你也知道，我们这第四不过是乱凑人数迅速堆上来的，原本在江湖上就无声无息的，最近又被传些难听的谣言，要扬名哪能太老实本分！”
卫水苏虽不是很理解这番作法如何能让人印象深刻，但听武权之意是为了宗门，也不反对，“那我该如何做呢？”
武权神秘兮兮地笑笑，“师叔莫急，我之后再同你说～不过师叔你也不必太担心，和平日差不多就行。像师叔这样的人，光站着就与众不同。”
卫水苏被她逗笑。
赖玉头一回见这个师叔，甚至昨日才听闻有这么个师叔，尴尬之余更为将来感到疲惫，他坐回去，整个人瘫软下去。
武权∶“赖师兄空有一副好皮囊，比赛时要辛苦师叔了。”
“我会护住他的。”
赖玉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来，“师叔，你人居然挺好。”
武权拍了下赖玉的脑袋，咳了几声，“是呀，我听师父说，十二师叔很厉害的，师兄你别太害怕，等着抱大腿就是。”
卫水苏总觉得方才似乎有一瞬的异样，但稍纵即逝，也就不再去多想。简单寒暄几句后，她告别二人准备拿些早点回去同凤吟吃。
托抱着一纸袋包子馒头，卫水苏走在围墙边。
墙内伸出金杏柳，金黄色的柳叶片随风飘动，漾起明亮的浪。
卫水苏被此景触动，浅然一笑。以前大师兄院子里也种了一株。水云宗虽然变了，又未全变。
即将走到转角时，卫水苏莫名紧张起来。总觉得……转角后有人。
卫水苏放轻步子，一步，半步，半步……谨慎地挪近。肩膀抵靠着墙面时，她猛地冲出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白墙。地面飘散着金色的柳叶。
她垂眼凝望着细长的叶片，看着叶片上深深浅浅的痕。似乎有人曾在这里过……
卫水苏用石符垫脚，两手一扒墙壁，翻上去将膝盖压在墙缘，脑袋挤过金杏柳，垂眼正见墙内一名玄白衣衫的男子。
听到声音，他习惯性地仰头看来，浓黑的眉眼携着阴郁之气，自下而上看着她时，错愕将冰寒之感驱出那双眼睛。
卫水苏比他更惊愕，“小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