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木偶戏
"夏油那个家伙,每天这么早离开,是为了回家照顾未婚妻啊。"衣着打扮非常奇怪的拉鲁,翘腿坐在沙发上。
"好像是婚妻身体不好的缘故吧。"菅田真奈美翻看着手机上的页面,偶尔在聊天中插话。
"诶,真让人羡慕啊。"另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感叹道。
"但是说起来真让人火大啊。一天天的,
什么今天做了奶油炖菜,昨天做了意面,未婚妻都很喜欢。"
"对对对,还有什么不经意表示手上的戒指是一对的,耳钉也是成对的之类的。"
"而且私下和我们每次外出时,都要和未婚妻报备。"拉鲁回忆起夏油杰拿着手机,手指敲敲打打,删删减减,仔细斟酌着发信内容时候的模样。
"更过分的是,最近又开始说什么,担心未婚妻会有顾虑,所以不能单独接见女性信徒,每回都要把我拉过去。"菅田真奈美皱眉摇了摇头。
她一开始的确是冲着夏油杰的大帅哥外貌加入了夏油杰阵营。
谁知道加入进来之后对着的是这样频繁地,隐晦而又花式炫妻的家伙。
那甚至不是正式的妻子,只是未婚妻吧?
吃狗粮吃到要牙疼了。
"不过很快就不是未婚妻了吧,按照夏油那种程度,结婚都是迟早的事。"
"但是你们有谁见过夏油的未婚妻吗?"
"在我们面前明里暗里炫耀了这么久,居然连一面都不肯我们看一下,太小气了吧。"
“不对,好像是有一回,有人远远瞧见了夏油的未婚妻,就是被夏油挡住了看不清....”
在门外听到了众人的议论,黑发的美美子推门进来,神色平静,幽幽开口道。
“...那个人啊,后来再也没有出现了哦。”
众人一时间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但是又有点能理解。
这种做法,很符合夏油的性格。
夏油杰平常总是一副客客气气,温柔好说话的样子,有时候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一旦越过了某种界限,那种如同毒蛇隐藏在暗处,狠厉的戾气就会完全暴露出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去试探,越过那条界限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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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夏油自己长时间有意无意的透露。
最后所有盘星教的教徒,都知道教主非常疼惜自己的未婚妻。
想要讨教主欢心,除了捐献钱财,最好就是投其所好,讨好教主的未婚妻。
虽然教主从未在任何场合,提及过自己的未婚妻。
但是教众们还是从一些细节中揣摩出了这位未来的教主夫人的一些喜好。
然后这些教众们煞费苦心,虽然名义上不能说是献给教主未婚妻的,但仍然迂回着献上了许多东西,希望能讨教主未婚妻的欢心。
教主的未婚妻应该身体不好。
所以教众们隐晦暗示着是上贡给教主未婚妻的药材,教主都会收下。
教主未婚妻恐怕也不能出远门。
盘星教的从来不会摆放奢靡装饰物,教主本人看起来也对那些物件不大在乎。
但是当教众们将搜罗到的,精致玩物献给教主时,像是能弹奏出十种音乐的八音盒,蚀刻着繁复花纹的水晶首饰盒,玲珑透光胎质细腻的茶具诸如此类,对教会发展毫无必要,纯粹是为了讨教主未婚妻欢心的东西。
教主会微笑着点头,像是在称赞这些教徒们。所有被教主默许着,由怀抱玩偶的黑发少女收下的,献给教主未婚妻的贡品,全都不会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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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某个下属犯了错,额头触地跪在夏油杰座位下,瑟瑟发抖。
夏油杰单手托腮笑得很温柔,身后的空间突兀裂出了裂痕。
那个下属额头满是汗珠,一滴一滴渗透进了榻榻米的地板,却闷声忍住了,丝毫不敢求饶,因为教主不喜欢吵闹声。
那一定会招徕更厉害的处罚。
但是初夏的风穿堂而过,可以看见窗外摇曳着,的随处可见的紫色花瓣。
那只是些香气浓郁,但并不名贵,所以没什么人会花心思去种植的花。
"如果她在的话,她一定会阻止我的吧..."
夏油杰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脸上冷硬的线条也出现了短暂的柔和。
下属大气不敢出,迈出大门时,腿僵硬得发软走不动,几乎不敢相信教主居然就这样轻易饶过了自己。
最后下属只是被罚了半年俸禄,并且被安排了三个月巨量忙得脚不沾地工作。
只是这样轻微的处罚,实在让人感激不已。
"那家伙运气真好啊。"知道整个过程的菅田真奈美发出感叹。
那个下属应该感谢教主未婚妻,正因为有着那位未婚妻,所以某种想要肆虐,让一切化为灰烬的兽性被压制在了摇摇欲坠,并不坚固的牢笼。
菅田真奈美摇摇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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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夏油杰模棱两可的态度,上贡给教主未婚妻的贡品络绎不绝。
"今年收上来的贡品还真多啊。"
"是挺多的,有很多是给那位姐姐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清点着贡品。按照上贡人的名字记录在册,然后收进库房。
推开库房的大门,只见里面堆积着如山高的,来自各地的名贵贡品,仔细一看,有些因为存放不当已经折损价值。大多数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空气中是陈旧的,不流通的气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指挥着咒灵将贡品放好后,库房的大门被掩上锁好了。
"夏油大人会收下这些贡品,但是从来不会带到那位姐姐面前呢。"
"毕竟是沾染了猴子气息的东西,怎么好拿到那位姐姐面前。"
金发少女和黑发少女,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夏油杰不喜欢猴子上贡给那位姐姐的贡品,但却又收下了这么多。
堆积在库房落灰。
但是夏油大人一切都是对的,她们不应该质疑夏油大人。
"快点走吧,不要让夏油大人等急了。
夏油大人今晚也要给那位姐姐带她最喜欢的甜点呢。"
换下了袈裟,又沐浴洗净了在寺庙中沾染上的烟火气息,还有讨厌的猴子的气味之后。
宽阔,结实有力的肩膀覆盖上普通的,休闲的服装。夏油杰穿回了常服。
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家在江边的公寓。
三人在路上边说边笑,有养女陪伴,夏油杰脸上也多了几分轻松的神色,比在盘星教时更加平易近人。
这栋公寓所处地段优越,价值不菲。不过已经被夏油杰整栋买下了。
他所在的楼层只住了他这一户,而女儿们住在他的楼下。
和两个可爱的女儿一起去超市采购食物,然后夏油杰会亲自下厨,他们三人一起吃晚餐。
推开公寓的门,还没开灯,夏油杰已经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一个不速之客,坐在他的客厅。
是任意妄为,随心所欲的五条悟。
窗边的风铃,被风吹得发出叮当作响。
五条悟举起右手,就像他们年少时候"嗨!",算是和夏油杰打过了招呼。在五条悟身后是窗户洞开着,窗帘被扬起的卧室。
五条悟大概就是从那里进入的夏油杰的家。
风正从身后的卧室的窗户吹进来,夏油杰脸色一变,非常难看。
"我的未婚妻身体不好。"夏油杰脸色一滞,迅速走进卧室,关上了窗户。
"这么生气吗?"
即使夏油杰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五条悟知道夏油杰肯定是动怒了。
五条悟黑色眼罩下的唇角带着笑意。
"未婚妻?你的房间里并没有人吧。"
六眼不需要回头,也完全知道卧室内的此时的光景。
没有人知道,靠坐在卧室床上的,夏油杰在‘家人们’面前一再提及,默许教徒们上贡讨好的所谓的‘未婚妻’。不过是一个等身高的,没有五官的实木人偶。
卧室的灯被打开,人偶球形关节的手指上,赫然戴着和夏油杰手上相同的戒指。
"那就是你的未婚妻吗,她有名字吗,也太荒谬了吧?"
"看吧,你也说不出她的名字,她根本就不存在。"
原来夏油杰这么些年是这样过来的,在虚假的牢笼中自囚,无法自拔。
简直就是疯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质疑夏油大人!"菜菜子和美美子对这样突兀出现,对夏油大人指手划脚的家伙非常愤怒。
那个可笑的人偶。
煞有介事被穿上了衣服,被装扮,被照顾得很好,床头甚至摆放了饮用水,和一大束鲜花。
甚至在脖子上的位置缠绕了绷带,似乎是为了治愈什么伤痕。那个绷带,就是夏油杰所说的‘身体不好’吧。
这就是夏油杰引以为傲的未婚妻。
只不过是一场因为太过入戏,所以连周围的人也卷入进来的,陪他一起自导自演经年久远的闹剧。
夏油杰沉默不语,微笑着向菜菜子和美美子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菜菜子和美美子,虽然想留下来,但她们从不忤逆最尊敬的夏油大人,还是带着一脸担忧,关上了公寓的门。
五条悟走进了卧室,上下打量着这个多年未见的旧友。他的挚友夏油杰,正在帮那个可笑的人偶整理被风吹乱的仪容。
然后五条悟的衣领便被一只手揪住了。
带着怒意的拳头挥向五条悟,夏油杰这一拳力道不小,五条悟被打得身形晃动了一下。
夏油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五条悟居然没有开无限。
挨打了之后的五条悟带着戏谑的笑意,擦了一下被打破了的嘴角上的血,"居然这么生气。"
和五条悟再次相遇,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认为咒术师应该保护普通人的自己。
夏油杰深深厌恶,唾弃着那样的自己。
但是旧日时光重现,他又想起了曾经和五条悟并肩作战,能够安心将后背交给对方。深厚得无论如何背道而驰而无法断绝的交情。
所以即使是看似已经愈合,揭开内里仍旧是血肉淋漓一片的伤疤被揭开时。
夏油杰只是像是泄力一般,疲倦松开了揪着五条悟衣领的手。"你走吧。"
五条悟并没有听从夏油杰的话,仍旧站在那里,察看着四周。
然后五条悟看到,卧室内的展示柜里摆着一个已经褪色了的河豚公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个公仔被认真清洗过,但是和周围的摆设非常不搭调,看起来很可笑。
五条悟越过夏油杰,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相片很普通,里面有三个人,分别是五条悟,夏油杰,还有家入硝子。
这是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了水族馆游玩时候的照片吧。
他们后来还一起坐在了夏油杰的咒灵上,俯瞰整个东京的夜景,那时的他们还年少,天不怕地不怕,在夜空中肆意放声大笑。
但是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在这张照片里,那到底是谁抓拍的这张照片?
那天一定还有第四个人出现,但是这第四个人是谁?
五条悟对这样诡异的事情并不恐惧,他只觉得痛苦无比。那消失不见的第四个人,是不是和折磨了他许多年的噩梦有关。
在梦里,他的手握着那把刀,锋利的刀刃指着的那个女孩子,她在告诉他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然后下一秒....
在经年累月的祓除咒灵的过程中,他早就见惯诸多可怖得让人无法呼吸的场面,他早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却仍然觉得横亘在眼前这个女孩子喉咙上的伤口是那么深,红色的液体汨汨涌出。
心底一阵刺痛,恨不得以身替代,但是梦里面没有这样的选择。
他动弹不得,无能为力,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五条悟放下了相框,背对着夏油杰。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木偶的颈部,绑上那样的绷带。
是因为你也梦见了什么人,在同样的位置,受了同样的伤吗?"
"不要再诋毁我的未婚妻了。"夏油杰坐在床边,牵着木偶的手,他无限爱怜地将那个木偶笼入怀中。
"她会好起来的。"
"你居然做着这样荒唐的梦。"五条悟的声音似乎带着,和方才的任意妄为不同的,难以察觉的颤抖。
"和我一样。"
"我有个猜想,想要试试看,你要一起来验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