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坍塌（二）

一瞬间巨大的力量在身体内涌现，渡边根本无法驾驭，差点跪倒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是远比在交流赛那天更为强大的力量。

她终于能体会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承载的究竟是何种程度的力量。

土地神咒灵，身形庞大，山洞穹顶因为它的出现，坍塌一片，阳光自它头顶倾泻而下。

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渡边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土地神咒灵的胸腔中，传来万千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愤怒轰鸣。

周围石壁因为土地神咒灵的愤怒，裂出裂缝，巨大石块碎裂滚落，纷纷想土地神咒灵的躯体奔去。

又重新补充了刚刚被渡边削落的躯体。

简直没完没了。

渡边一边后退，一边使用咒力解放后的无限术式挡住了来自土地神的部分攻击。

只是防御，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仅因为对手的强大所以吃力，更因为她所承载的这份力量对她而言就是巨大的冲击。

渡边咬紧牙关，她就像是背负巨大十字架，因为承担不起重量即将血溅一地，跪倒在神台前的凡人。

没有六眼，不可能使用完整的无限术式。只能使土地神咒灵周围的空间发生折叠挤压，然后扭曲。

这不是她应有的力量，同时运行着无限术式和反转术式。骨骼血肉不断碎裂剥落，又依靠反转术式再生。

摇摇欲坠仅凭意志力支撑起破碎的躯体。

“我会坚持住的。”浑身浴血的渡边，此时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所以灰原你也要坚持住。"

"...学姐我没事...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因为中了土地神的诅咒，灰原看起来面色苍白，所有的咒力都用来对抗土地神的石化诅咒了。

"...安静，不要打扰学姐。"平日里总是使用敬语的七海，第一次对同期使用了命令式的语句。

七海扛着灰原，堪堪躲过渡边无法格挡下来的攻击。

他心里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疑团。

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很普通的学姐，怎么会突然之间拥有了几乎可以对抗特级咒灵的力量。

借助因为土地神咒灵震荡而扬起的巨大石柱起跳，渡边翻跃着躲过了大部分的攻击。

然而被渡边堪堪躲开的石柱，仿佛有生命一般，混合着碎石沙砾攻向渡边的后背。

作战经验不足的渡边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被重击在地，浑身骨骼轻而易举地断裂。

巨龙一般的石柱，环绕聚集在一起，猛烈砸进地面，一片塌陷，整个山洞地动山摇。

然后渡边满身狼狈，躺在地面如同蛛网一样裂开来的地坑之中，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就像破烂的风箱一样变得残破不堪。

让学弟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前辈。

“五条很快就会到，你们不用害怕。”

即使有反转术式，身体的复原仍然需要时间。渡边躺在废墟中，望着破裂穹顶露出来的那一小块残破天空说道。

她想至少给学弟们一点希望。

五条悟在所有人看来，永远是最强，永远是战力天花板，也永远是最安心的依靠。

"...."七海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沉默地握紧了灰原的手。

灰原身上的诅咒已经扩散到四肢，很快就会遍及全身。但他无法开口说出来，担心会扰乱学姐战斗的节奏。

身旁是临终也无法开口道别的同期，眼前是为了他们而浴血奋战的前辈。勉强维持的镇定外表之下，是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将手上的血抹到身上的高专制服上，不然手上湿滑，会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擦掉额头滑落遮挡了视线的血液，渡边握着手中的猎魂枪，再次站了起来。

无限术式让她的大脑变得迟缓，视线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连身体复原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样可不行啊。

身体内更多的咒力被她解除了限制。渡边的五感被极大加强。

能轻而易举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土地神的动作在她眼内也变得缓慢。

渡边挥舞着长枪，攻向了土地神咒灵的腿部。

因为动作比之前更为迅速，土地神反应不过来，庞大的躯体因为腿下的攻击，踉跄了一下，倾倒在地。

渡边乘机借助石壁起跳，跃升至空中，猎魂枪的目标对准了土地神咒灵的头部，想要给予土地神咒灵沉重一击。

然而土地神咒灵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动作灵敏，一个瞬间，渡边如同之前一样再次被击倒在地。

没有用，这种程度的咒力解放还远远不够。

【警告，咒力解放达到临界点】

五感加强后，她看到了躺在远处的灰原，身上的诅咒已经扩散到下肢。

看来灰原就快坚持不住了,已经无法抵抗诅咒。

那个总是元气的，阳光，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天真学弟，就快要死了。

他将会化作一抔尘土，和泥土混做一堆，到时候她甚至无法帮自己的学弟收殓尸身。

这样毫无心机，还一天天想着匡扶正义的灰原应该是被爱意包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如果灰原死了，他的父母应该会很难过吧。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土地神咒灵祓除。

...她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无限术式被使用到极限，血泪自眼尾溢出。

这一次，她在猎魂枪上附加上了无限术式的牵引力，迅猛的攻击如同暴雨落下，封住了土地神咒灵的行动。

【警告，咒力解放达到临界点】

土地神咒灵大半躯体已经被她砍去了。

成功在即。

咒力在她的祈求催动下，越发充盈凝聚。

【警告，咒力解放达到临界点】

七海的动作明显僵住了，渡边再次瞄到了灰原破败的脸色。

石化诅咒已经蔓延到灰原的颈部，已经看不见灰原的呼吸起伏了。

心下止不住的懊悔，她还做的远远不够。

【警告，咒力解放达到临界点】

那样无辜的学弟，为什么要被卷入这样的闹剧丢掉性命，他明明还有一片光明的人生。

她的悔恨和自责无以复加。

如果一开始在神社感应到异样之后，她立刻中止这场任务，灰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灰原的石化诅咒已经蔓延上脸颊了。

为什么她当时没有更早地察觉到。

磅礴的咒力毫无章法地扩散开来，带起层层气浪，震耳欲聋。

整座洞穴都在激烈震荡，山洞穹顶也在巨大爆炸声中完全坍陷。不要说耳膜，就连胸腔都因为剧烈的声响和震动共鸣而疼痛。

当让人咳嗽不已的尘烟稍微消散，七海看到被他条件反射护在身下的灰原，此刻正灰头土脸，瞪大了圆眼看着他。

灰原明显被吓得不知所措。

但他身上的诅咒完全消失了。

"七海....咳咳...这是发生什么了，我还以为要死了....."灰原推开七海，坐了起来，他紧张地摸了一遍自己的四肢，又上上下下看过了七海的伤势。

"....太好了!....咳咳咳...我们都还活着!"

"对了!学姐怎么样了，咳咳咳......怎么没看到学姐!"

还未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灰原只看到眼前的七海仍旧是神色凝重。

七海作了个手势，让他安静。然后调整气息，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那是什么......"

七海和灰原眼中恐惧不断增加。

山洞穹顶，连同之前神社都在刚刚那场原因不明的炸裂声中灰飞烟灭。

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土地神咒灵被完全祓除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的躯体如同烟气一般缓慢燃烧着。

山洞已经坍塌一半的石壁，仿如崇拜神灵的信众，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显现出了模糊的人形，纷纷注视着某个方向。

土地神咒灵已经不复存在....它们在看着什么?

"这是....特级咒灵即将成型的生得领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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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喘息声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周围碎裂坍塌的土块碎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像是虔诚的信徒围绕着。

它们是被特级咒灵催动的伴生咒灵。

伴生咒灵环绕着的圆心中，传来极度痛苦的闷哼声，陌生怪异的躯体关节破茧，再生延展开来。

如同藤蔓蜿蜒着遍布了整个空间。

是矛盾诡异的躯体。背后是飞蛾一般的双翼，身体却紧紧扣入地板。

在那盘根错节当中的，曾经是他们的学姐。如今因为异变，只剩下面容还残留着作为人类时的特征。

即使是刚刚的土地神咒灵，也不曾催生出数量如此庞大的伴生咒灵。

渡边.....异变成了远超土地神咒灵的存在。

"....杀了我.........."

渡边因为过度解放咒力，不小心跨过了那道不能越过的界限，成为了咒灵。

可能是即将超越史书曾经记载过的，世间上最难对付的咒灵。

视界已经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扭曲。

眼睛所看，耳边所听，指尖所触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开来。

什么感觉都被剥夺了。

仅剩下后无尽的怨恨，痛苦。

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她想要毁灭一切，毁灭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变得如此无可救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想要保护什么。如今只剩下不自量力的后悔。

她是后悔的。

后悔骗了五条悟，后悔伤害了夏油杰。

无论如何她也放不下这两个人。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毫无眷恋抛下在高专的一切，洒脱离开，但她开始贪心。

虽然在这里总会有忙不完的工作，昏招频出的烂橘子，不靠谱同期惹出来的烂摊子。

但她有了可以安心交付后背的同伴，也有了想要认真引导的后辈。

这是她从前不曾拥有过的生活。

但是来不及了。

完全解放了咒灵姿态后，她的记忆也被逐渐改造。

她渐渐开始忘记，这些记忆对她来说曾经有多么宝贵。她甚至想要摧毁，想要破坏曾经保护过的一切。

"....杀了我，七海，趁还有机会......"

她不想变成那个怨恨一切，怨恨着所有的人。

七海不得已，将手中已经被咒灵折断的断刃咒具，对准渡边。

"七海!那个是学姐!"

灰原拉着七海奋力嘶吼，激烈的动作牵动内伤，嘴角喷出血沫。

"学姐刚刚救了我们，不可以恩将仇报。"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去找五条学长，他可以让学姐复原的。"灰原开始说着近乎天真的话。

"七海.....再不动手就晚了。"再不动手，等她变成完全的特级过咒怨灵后，七海和灰原一个都活不下来。

渡边绝望地闭上眼，这一刻可能是最后了，她等不到五条悟到来了。

挣脱了束缚，将灰原推翻在地。七海缓步走到渡边的面前。

七海的咒具在渡边不复人形的面容下颤抖着，冷汗在他额边划过。本该如同量尺般进退有度，毫不迟疑的手如今在颤抖。

她曾经以为七海缺少同理心，看来是她错了。但是七海的温柔不应该用在这一刻。

因为痛苦，渡边青筋遍布的面庞，失神的双眼盯着虚空处，清澈的眼泪滴落在地面。

"动手吧.....七海，咒灵不可能再恢复成人类的...."

她就快压抑不住杀戮的心。

渡边不属于人类的触肢，稳住了七海颤抖的手，将他手中的咒具拉向自己的脖子。

"太好了，五条没来....."

真要让他看到这一幕，怕是要伤心了。

但是七海手上的力度却在抗拒着，直视着渡边的双眼，里面全是动摇。

再怎么被人误以为是冷漠的人，七海也无法对曾经救过自己的学姐动手。

"五条学长!"

灰原靠坐在地上，发出了得救般欢喜的声音。"太好了!你快救渡边学姐!"

五条悟因为无限术式，飘浮在半空之中，在灰原眼中仿如以天神之姿降临。

但是五条悟举起了手，手中的术式同样指向了七海和渡边的方向。

"五条学长住手!"

灰原惊讶地喊出了出来，"渡边学姐是为了救我们才会变成这样的!"

雪色额发挡住了五条悟的表情。

但是五条悟手上结印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术式蓄势待发。就像他以前那样，已经使用过成千上万次地行云流水。

灰原捂着刺痛的伤口，挣扎上前。

"----住手啊!!五条学长!!"

被五条学长和七海兵刃相对的渡边学姐，怎么可能活下来。

那个温柔的学姐，怎么可以落到这样的下场。

"...灰原，你不用担心。"

七海挣开了被渡边前肢攒着的手，咒具放了下来。

"五条学长....瞄准的是我。"

性命被五条悟威胁着，七海却如释重负。

那双没有被墨镜遮蔽的苍蓝双瞳终于显现，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染上了猩红的疯狂。

所有的咒力痕迹都逃不过六眼天罗地网般的搜集能力，不过是一瞬间五条悟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身为咒术界的最强，肩负着世界的重任，在这一刻却将所有的常理抛诸脑后。

五条悟，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渡边。

即使渡边已经变成了咒灵。

繁琐的咒文不知何时在地面浮现。

脸色阴沉的五条悟不发一言，向七海和灰原步步逼近。没有人能承受得了五条悟的怒意，能在那种目光下忍住不颤抖。

在那种恐怖的威压下，七海和灰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

没有任何话语，只是一个抬手间的结印，七海和灰原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原地只剩下咒文和坑印。

切尔西靴踩踏在破碎的，布满砂石碎片的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仿佛先前的怒意只是幻觉，不曾发生。五条悟踱步到渡边面前，漫不经心地抬头。

"你变得好难看。"

眼泪抑制不住从渡边非人的，金色竖瞳流出。

那一刻她甚至想要全盘托出，想要向五条悟忏悔自己一直以来欺骗了他。

她还想告诉五条悟，可能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感情，远远超出她自以为是的想象中的...

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

"五条，将我祓除...."

因为她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将.....我祓除，世界会被....破坏殆尽的。"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喜欢......这个世界。"灵魂如同遭受千刀万凿的疼痛，千百种不知名的声音回荡，命令她摧毁所有的一切。

她的身体即将不再受她掌控。

"....因为这个世界有像悟一样的人存在。

当然....还有夏油同学，还有高专的大家。所以......不要让我破坏掉那一切..."

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再也维持不住。

那双比星辰更为璀璨的，被神明眷顾的钴蓝双眸凝望着眼前的人。

五条悟走上前去，抱住了渡边，即使渡边已经失去人类形态，变得丑陋狰狞。

他仍然在渡边拢在怀里，作出维护的姿态，下巴放在渡边的头顶，如同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又像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答应你。"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待着会寂寞。

但是我现在懂得了，一个人的确是会寂寞的。"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子，早就被拉下了神坛，沾染滚滚尘世，却甘之如饴。

数个逐渐在扩散的苍蓝色，’苍’在二人周围膨胀，扩大。

无可比拟的耀眼光芒，充盈了整个空间。

渡边瞪大了眼睛，因为她能感受到隔着高专质地硬挺的布料下，属于五条悟的结实有力的怀抱。

让人安心的气息，让人无端想要落泪的温度。

五条悟解除了无下限。

被‘苍’包围着，却解除了无下限。

"悟....住手!...这样下去你也会被......”

耀眼得无法挣眼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空间，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

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以这里为圆心，吞噬了一切，苍蓝光芒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