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坍塌（一）
因为五条悟的缘故，渡边没有当上七海和灰原的辅助监督。
但是渡边偶尔也会在工作之余，探望这两个学弟。
主要是灰原太讨人喜欢了。
看着后辈越来越强大，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这天七海和灰原外出执行任务。
渡边刚好就在这边附近，于是约定了晚上要和这两个学弟一起聚餐。
手上的工作提前完成，渡边来到了七海和灰原的任务地点。
被遮天蔽地的’帐’覆盖的，是一座已经废弃的神社。
这座神社太过荒芜，主殿的房顶已经坍塌。
遍地是腐败枝叶，湿滑的青苔，连落脚的地都没有。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是一个三级咒灵。”向渡边夸下海口保证的，是’窗’在当地的一个叫做山本地工作人员。
山本是此次任务负责与七海和灰原对接的辅助监督。
“谢谢山本先生，我只是来顺便看看学弟而已，给你添麻烦了。”
“诶诶，不麻烦不麻烦，看来七海他们有个好前辈啊。”山本揶揄道。
山本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已经有点稀疏。身材也走样了，鼻梁上挂着镜片很厚的眼镜。
某种感应突然尖锐地出现，而后转瞬即逝。
实在太过短暂，渡边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望着萦绕在神社周围经久不散的瘴气，渡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真的只是三级咒灵吗...”
回应渡边的是山本喜悦的声音。
"咒灵已经祓除了。你的学弟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帐’从顶部缓慢溶解，山本撤掉了‘帐。
“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的学弟们啦。”
“山本先生这个...要不先不要解除’帐’吧。”
渡边摇了摇头，怪异的感应再次袭来，就像指甲划过黑板时的声音。
让人战栗而且烦躁。
“渡边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继续放着’帐’，是觉得任务还没结束吗？”山本有些不悦，神态倨傲。
“我....想下去看看，要不山本先生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和学弟们一起出来。”
“你学弟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啦。”山本简直要生气了，他觉得渡边这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咒灵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我跟你一起下去也没问题。”
“但是山本先生这不符合流程吧....”辅助监督的职责是在’帐’外面，策应’帐’内的咒术师。
山本这个举动明显没有按照流程去做。
“我说咒灵已经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山本此时的话中明显带着情绪。“我跟你一起下去就是了。”
"明明只是个后辈，却要对前辈指手画脚，现在的年轻人啊。"山本边走边摇头自言自语。
自觉被看低的山本大步走在前方，渡边不知该做如何解释，不得已跟上了山本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在神社后方，一个向下延伸，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幽深阶梯。
常年不流通的空气，陈旧腐败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七海和灰原的任务地，就是在这个深部不可见底阶梯的尽头，位于这座神社下方的一个巨大天然洞穴。
山本大约是已经来过很多次，非常熟练，毫不迟疑地踏上了阶梯，脚上皮鞋在空旷的山洞内，发出嘎吱嘎吱的回响。
山本这个人不仅没有遵守辅助监督的守则，而且步伐不稳，没有丝毫警惕性。
恐怕是因为在这样古井无波，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日渐麻木，失去了作为辅助监督应有的警惕。
渡边刚刚的举动已经惹来山本极大不快，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山本后面。
手上的咒具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我说你啊，也是太过紧张了。”山本摆出了作为过来人，前辈的姿态向渡边说教。“这座神社以前香火鼎盛，的确很多人前来拜祭。
但是现在人们已经不需要神灵庇佑了，这座神社也荒废了。
这里根本不可能会诞生出什么危险的诅咒。”
“你的学弟们刚刚祓除的三级咒灵，生前是这座神社的信徒。是极少数的，还会一直信奉着这座神社的怪人。”
说话间，阶梯已经走到底了，出现在山本和渡边面前的，是一个穹顶可能有七米高的，巨大天然山洞。
几缕光线从石缝中渗下，山洞内略显昏暗，但仍然能辨别出环境方向。
四周石壁刻凿下看不懂的古老图腾，中央是被木质拱桥环绕的高台，残旧断裂的注连绳，锈迹斑斑的铜铃。
这里可能是以前举行祭拜仪式的地点。
而执行任务的灰原和七海，就在高台附近。
“学姐，你居然来啦！”看到渡边突然出现，灰原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妥，热情地向渡边打招呼。
“学姐你来啦。”七海向渡边点头，但是神色不似灰原一般轻松。
“嗯，我来了。”渡边招了招手，就当做是已经和七海和灰原打过了招呼。
可能她看起来有点不太礼貌。
但是比起礼节，渡边的注意力更多是被这个诡异的地方吸引住了。
灰原察觉到渡边情绪不太对劲。
“怎么啦，没发生什么吧。我们任务已经结束了啊。”灰原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学姐和七海一样，看起来不太对劲。
然后灰原看着七海拿着咒具，指向了他。
"七海...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灰原的话，七海冷着脸发动了术式，七海的术式越过了灰原的脑后，带动的风扬起了灰原的黑发。
‘啪嚓’一声从身后传来，灰原扭过头，才看见又一个咒灵，宛如烂番茄一样被甩在墙上，发出液体黏糊滑的声响。
"怎么又多了一只三级咒灵...."
"...这不是普通的三级咒灵。"七海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
"这是咒胎的伴生咒灵。"渡边接过七海的话，"这个咒胎，可能就隐藏在附近。"
所谓咒胎，其实是特级咒灵的初生形态，咒胎成型一旦成型，会催生更多的诅咒。
渡边用眼角余光瞄向山本。
辅助监督，会参与’窗’的前期现场勘查，情报搜索的工作。
而山本的情报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及咒胎的存在。如今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这已经是属于山本的重大失误了。
这样的任务，根本不应该分配给七海和灰原这样的新人!
"一定要快点通知后援。"
山本大汗淋漓，一改先前高傲姿态，声音颤抖，不住地向渡边等人鞠躬弯腰。
"我....我这就开始联系其他咒术师，求求你们不要将这件事情...."
山本原本想哀求渡边一行人，不要揭露他在工作上的失误，但是这样的失误，根本不可能掩盖得了的。
"总之，求求你们了...."
被山本哀求着的渡边脸色铁青，不为所动。
不是她铁石心肠。
幸好接手任务的是七海这种程度的咒术师，如果是换作别的毫无经验的新人，恐怕就要折损在这里了。
一想到那些年轻咒术师，有可能会因为这样不靠谱的辅助监督而丧命，渡边就觉得她无法随意说出原谅的语句。
"咒胎....."咒灵的恶臭气息越发浓郁，七海环山洞四周石壁，“可能就隐藏在这里。”
“不，...不在这里。”
渡边纠正了七海的说法。随着渡边的话语，一个又一个的咒灵，从周围的阴影中渐次显现出身影。
是数量巨大的群聚性咒灵。
七海和灰原抽出咒具，摆出了防卫姿态。
只有渡边一动不动，她仰头凝望着虚空处，看着这出洞穴，光线照不到的穹顶。穹顶的蝙蝠突然倾巢而出，发出尖锐的悲鸣。
“不在这里，是在上面。”
渡边终于明白，刚刚在神社外面突如其来的过感应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同为特级咒灵之间的相互牵引。
所有人跟随着渡边的视线，同样注视着穹顶。
突然有什么东西像是裂开来了，发出石头崩裂的声音，然后是一颗颗砂石从天而降。
随着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大。
穹顶已经完全裂开。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高空出坠落，扬起一片灰尘，带来腐土沉闷令人作呕的气浪。
整座山洞都为之震动。
"-----将我的信徒，还给我!!"
那不是单个人的声音，是糅杂了成千上百，男女老少的声音，由这个在破败神社里，被信众抛弃的土地神神像发出。
"我会保护我的信徒!!"
"快逃-----!!!"渡边看着眼前突变局面，怒目圆睁。
谁能想到咒胎竟然就是，她刚刚在远处眺望着的，破败神社里倾倒的土地神神像。
话音刚落，七海疾冲上前，推开了灰原，两人抱作一团，滚向高台另一侧，巨大的石块如同巨龙般袭向灰原刚刚身处的位置。
滚滚尘烟中，唯有一个身影还停留在原地。
一动不动。
那是在刚刚的土地神信仰的攻击中，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山本。
他脸上还挂着的极度惊恐下的狰狞表情，手伸向渡边刚刚所处的位置，他似乎是想向渡边求救的。
然而躯体却如同流沙一般滑落地面。最后完全化作了一滩碎砂。
渡边屏住了呼吸，挥出手中猎魂枪。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没了。
这就是土地神信仰的诅咒。
与此同时，七海那边也出现了异状。
灰原浑身颤抖，忍耐着疼痛，在他的腹部处，出现了和山本同样的砂化诅咒。
“用咒力对抗诅咒，快！”七海一个转身背起了灰原迅速命令道。
渡边被四面八方的石柱交叉夹击。
石柱的击打一次被一次更具力度。渡边手握长枪，都被震得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漫天石锥坠落，七海使用咒具保护着灰原。
渡边闪避着石柱的攻击，冲到七海身后掩护灰原，土地神猛烈的攻击擦过三人身侧，渡边和七海身上都多了不少伤痕。
表面磨砺粗糙的石柱破土而出，拔地而起。几乎冲破七米高的穹顶。
出口处已经完全被土地神的咒力包围，咒力正在侵染改变着周遭的环境，这里即将成为土地神的领域。
"七海，放下灰原，我来看着他。我需要你帮忙分散土地神的注意力。"
“我们要将这个情报传递给’窗’。”
越快将情报传出，越能争取疏散周边人群的时间。
在七海殊死搏斗，使上了所有的计谋，也仅仅只能分散着土地神的注意力。
不可能将土地神击败。
渡边在七海所争取来的有限时间里，一边保护着灰原，先后用手机发出了两封短信。
"紧急，一级咒灵。"
"避难范围扩大5公里。"
第一封是给五条的，用来求救。第二封是给‘窗’的，用来警告。
等到两封短信完全发出后，整个空间也被土地神的咒力完成闭锁。
信号已经被完全隔绝。
七海的咒具的刀刃也被折断，断掉的刀刃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学姐，我已经观察过了，这个土地神会优先攻击咒力波动大的对象。"七海一向沉稳的声音如今气喘吁吁。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只要学姐一直保持着，停止使用咒力的状态，应该可以拖到后援到来的。"
渡边看向七海，他的右臂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下垂，伤势不轻。
七海唇角终于咧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小弧度。
这是渡边从未见过的，七海的笑容。
原来这个一向冷漠，看起来对任何事情毫不在意，内心毫无温度的人，也是会笑的。
"灰原就拜托学姐照顾了。"
灰原斜靠在在一座石堆上，眉头紧锁，浑身颤抖。
渡边握着灰原的手，灰原手心发冷，他在忍耐着诅咒所带来的剧痛。
如果灰原没有中诅咒，他们三个人说不定可以停止使用咒力，隐匿气息直到后援到来。
可惜不行，他们不能舍弃灰原苟活。
"不，我拒绝。"
渡边松开了灰原的手，站了起来。
"你来照看灰原。"
"那个咒灵就交给我吧。"渡边起身，越过了七海，挡在了这两个人的面前。
毕竟她才是成年人，怎么可以让后辈挡在她的面前。
手中的长枪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战意，嗡声共鸣。
【解放咒力。】
让她稍微借用一下五条悟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