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撤退。”
闲院莲希向同行人下了命令。
敌人的巢穴已经找到。试探性出动之后,闲院莲希冷静判断,那不是他们这些非执行部成员可以招架的对手。
他提前通知了别人,论处理历史修正主义者拥蹵们的专业程度,谁也比不上他们。
况且,他通知的人,正是这一切的起因之一。
对方来去如风,即使是对自己的前途命运心知肚明的投机取巧者们,也没有预料到在对方竟二话不说直接撤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做,但躲过一劫的感觉——
“放心交给我吧,闲院君。”
众人纷纷惊诧回头。
他们身后的椅上坐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黑发青年。
上半身侧向他们,屈着左胳膊搭在椅背上,脸上挂着仿佛没有一丝威胁和敌意的笑容。用仿若有柔和月光在其中流淌的银眸笑着望向他们,话却是对着刚刚撤离的人说的。
刚刚的混乱让整栋建筑断了电,依靠夕阳的余晖,他们勉强可以看清大半个身子依旧留在暗处的青年的容貌。
黑发银眼,笑容恬淡温和,不齐整的额发自然散开,整个人放松地坐在并不属于他的椅子上。
仔细分辨,能看到青年怀里抱着一振刀。
“你们很会找地方钻,像通人性的穿山甲。”敌人近在咫尺,青年却不为所动,反而如同闲谈般开始找话题,满怀期待地四处张望,“据说,你们中间有人是某位亲王的后代。是谁呢?”
反应迅速的人举起武器,袭向无声闯入的青年,热武器和冷兵器不分你我的一同攻去,而迟钝的人还在思考刚刚撤走的人为何离开。
青年肩头停着一只小鸟,暗红色的眼珠不慌不忙地转了转,一点也不为即将受到攻击的主人着急。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全都,都归我了。”
话音刚落,触手可及的炙热便染红半边天。
1.
每个医院的医生都不建议他食用刺激性食物。他被迫戒辣很久了,家里的厨师只会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放适量的辣味调料。毕竟在常人眼中,他的伤不可能轻易恢复。
把身份非常特殊的家伙交给善后的同事,他又驱车来到织田家里。
任务结束之后,他才看到时透君发来的消息,说自己要留在产屋敷宅一段时间。
他欣然答应,没有什么比那里更让时透君安心的地方了。
车停在门口,不等他去按门铃,房主就打开了房门。
“结束了?”
“嗯。”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到了成长期,都已经在长身高的年纪了。
他漫无目的在织田家里的客厅和阳台之间徘徊,又走近书桌盯着克巳写家庭作业。
果然……他的眼前有点花。
“织田,”他转身回了客厅,向织田辞别,“我现在要回一趟横滨。”
现在?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
织田作之助劝朋友明日再启程,“现在有些晚了。”
“我的上司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也就是说,之后的半个月内,我不仅没有任务,也没有日常工作。学校的事不能不管,但只要按时去上课,就没有任何问题。”
他答非所问,摸出车钥匙,“下次再陪你一起去见编辑。”
——————
不知为什么,他仍然沉浸在半小时前的氛围里。自己应该在头顶放个冰袋,让自己物理降降温。
“征十郎,你还在公司吗?”
车载蓝牙连接了手机,征十郎的声音通过音箱放大后有些失真。
“没有,我在家。”
今井元岚没再说话。对面被一通电话打断自己思绪的人也想不到这种时候岚为什么找他。
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没人打破这份意外默契的沉默。
“我……正在回横滨。”
“现在?”为什么这么仓促地决定去哪里?
“嗯,现在。”
“愿意说理由吗。”
“理由……嗯……”
继续踩油车,压着超速线在道路上疾驰。
他打开车窗。再柔和的夜风遇到高速行驶的车都会变成吹得人脸颊发凉的狂风。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格外用力,他努力让自己逐渐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对路况的观察上,而不是忽闪忽闪的夜空中。
“我无事可做,也不想回家。”耳边的一切都喧闹过头了,他找不到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地方。
“今晚,你要留在横滨?”
“嗯。”
但他在侦探社工作时住的房子还没叫人打扫,便利店二楼也只有沙发可以睡。至于离开横滨前买的房产……他差不多忘干净了。
合上没关闭网页的笔记本电脑,赤司征十郎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横滨的方向。
……岚的情绪有点不正常。
“你之前让我找的画家,我找到了。但是他不接受任何形式和理由的会面。”
“没关系,找到就好,会有他愿意见的人去找他……”他摸了摸额头,又把手心放在嘴边测了测温度,“我好像发烧了。”
“你已经离开东京市内了吗?”如果刚启程,不如掉头回家。
“嗯。”从大正时代回来没两天的人大彻大悟,“我其实该回熊本。”
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想法像闪电般击中了他。难道每次灵力消耗过度就会发烧的后遗症和很早以前就存在于他身体里的晴,两者之间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离开的灵力充足的大正时代,还有哪里能支撑他放肆使用晴的力量?在现代社会,完全没有那种优越条件。
“明天,情况若是没有好转,再联系我。”
“好。”
但依经验之谈,他好好休息一天就会好很多。
从车窗扑进来的夜风吹乱青年的黑发,他专心赶自己的路。
2.
“可以刷卡吗?”
深夜,二十四小时经营的药店门外停了一辆价格不菲的车。
值班的药师对青年点头,“可以的。”
青年购买了一支体温计,还有退烧药、医用消毒酒精和绷带。这些东西的价钱,加起来应该不够青年一身衣服价格的零头。
说不定是个超级有钱人。
这么晚来买体温计和药,是给谁用呢?总不可能是青年给自己用。
值夜班就够无聊了,好不容易迎来一个特别的顾客,药师一边替青年把药物装袋,一边在心里做出天马行空的猜测。
——————
不,这些都是购买者本人要用的东西。
今井元岚从后门去到二楼。
市濑女士已经闭店回家了,便利店里黑漆漆的,十分安静。比起一定灰尘满地的住所,市濑女士总会热心帮他打扫的二楼屋子才是最佳选择。
这间摆满桌游的屋子时隔一年多再次于深夜亮起了灯。作息正常的邻居们现在都已经休息了,而他才刚拆开温度计和酒精的包装。小臂上新添了一道不深的划伤,早些时候被简单包扎过,但他决定现在重新处理一遍。灵力能让伤口尽快愈合,但他阻止不了伤口感染。
他低头看到被放在桌子正中间的盒子。
……哦!
是条野来过了吗?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拆过的游戏拿起来再次打开。光滑的硬质外壳不像普通的游戏盒子一样不堪一击,边角填充防撞角的海绵,游戏道具和卡牌严丝合缝地卡在裁剪好的位置。
随游戏附赠的特典卡牌放在最上面。
他原本以为,照条野清理语音信箱的极低频率,他在一个月之后才会收到条野的回复,他最近忙得都忘记自己曾经拜托过条野。
体温计告诉他,他再不休息就会看到体温突破39°的大关。
给伤口消毒再包扎,他已经非常熟练了,一点都没有因为只能单手操作而手忙脚乱。
拖的时间越久,越能明显感受到身体的滚烫和大脑的昏沉。
牙手并用,给绷带末端打了个结,再放下袖子,今天的小小失误就可以抛之脑后。
完美。
但这是什么。
地上有一点奇怪的碎屑。
他盯着那点容易被忽视的塑料皮碎片,缓缓躺在沙发上。
算了。
——————
宁愿怀疑窃听器质量不好,太宰治也不会怀疑是窃听器被发现。今井又不会来横滨,还有谁会去那里?
他第二天又来到二楼。这次,他主动同店主女士打招呼。店主女士还是老样子,热情和善,看来完全没发现他昨天来过。
没有犹豫地推门进去,直奔桌前,弯下腰伸手进去摸自己昨天放在这里的窃听器。
却根本没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沙发正面,房屋的主人正缓慢坐起身。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面露微笑地看着不知道在他桌子下面鼓捣什么东西的太宰治,把呼吸放得极其轻微。
太宰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恍然大悟的表情变化落入他眼里。
直到太宰治一脸遗憾地直起腰转身准备离开,恰巧和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的人视线相对。
“……”
……他的幻觉?
被太宰治认为是幻觉的人笑了一下,丢开披了一夜的外套,“早上好啊,太宰。你是来叫我起床的吗?辛苦你专程跑这一趟。”
悄悄干坏事的人想跑,刚醒没一会儿的人也没站起来奋起直追。
突兀出现的橘色火光像锁链一般缠上门把手,太宰治抬起的手进退两难。
他把手插回兜里。装作刚刚的尴尬并不存在,“真是巧啊,元岚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问题。”今井元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在沙发上睡一晚,身体都变僵硬了。
“这是我的房产,两年以前就归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宰治指着门把手,“你的新魔术?”
“我也是有秘密的。”今井元岚好整以暇地坐着翻手机信息,“我已经很少回来了,你安了又能听到什么。”
他惊奇地发现昨天合眼前给条野发去的语音信箱消息居然显示的是“已读”。
“因为窃听器被破坏,所以今天来查看情况?”
“是你做的?”
“嗯。”轻飘飘的回应就可以揽下所有问题。至于太宰信不信,那和他无关。
无视了屋子里的第二个人,他打算给自己量个体温。
太宰治想走,但门把手还在被奇怪的火焰烧着。曾经有奇怪的家伙告诫过他,有什么事,最好和今井直说。
“上班时间到了,我得离开。”
今井点头。早晨八点四十,的确应该是去上班的时间。
“我没有不让你走。”
太宰治对着今井做了个“请看”的动作。
今井仍然否认自己用极端的方式阻止他离开,“开门走啊。”
让他怎么开?太宰治走远了几步,做好踹门的准备。
“用手开。”背对着他,坐沙发上量体温的人出声说。
“莫非,你还记得发生在这里的那件事。”三年后的打击报复?来得也太迟了。
“当然忘不掉。你用手开,你以为我会害你?”
太宰治不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在看什么,这么入迷……让我也看看!”
二话不说便扑过去,竟是想生抢今井元岚的手机。
两人中间隔着沙发靠背。
今井元岚指着像饿虎扑食一样的人,语气故作严肃,威胁道,“你——别抢。”
太宰治当没听见,迅速把手伸向还亮着屏的手机——
这时,从窗外冲进来一只小鸟,像一辆没踩刹车的超跑,直直撞到他头上,力道之大把他撞得向后仰倒。
小鸟灵活地飞高,随后停在今井元岚肩头。
今井元岚趴在沙发靠背,俯视着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的人,脸上浮起一抹难以抑制的笑,“都说了,你别抢。那可不是你这个还没有真正成年的人能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