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那么多次战斗中,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有些太烧脑了。
他曾经的对手里,有数次从犯罪中脱身的恶贯满盈之人,也有背弃正道堕入黑暗之人。论能力,他的对手们比只会用灵力治疗自己和为武器增加锋利度的他更优秀,论实战经验,他二十岁才开始为东京异能特务科卖命,还比不上犯下无数案底的敌人。
从二十岁犯下大错到现在,他快二十六岁了。
其中一年,在为异能特务科卖命,还有两年在横滨,另外的一年多——再过几个月就将要满两年——他加入时之政府,拥有了自己的“身份”。
今井二少爷是个没什么特别才能,也很少参与社交场合的家伙——一般来说是这样。今井元岚的幸运之处可能在于,过早崭露头角的兄姐二人并未将落后的弟弟放弃。至于传闻中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入监狱的今井央,似乎在很多人眼中已经不是被冠以今井这个姓氏的人了。
有一些人知道今井二少爷和赤司财阀的继承人关系意外的不错,这得益于无良媒体。
他理解征十郎长相的优越之处,也见过读书时的征十郎在情人节收到情书和礼物。但是,但是。
报刊编辑拿摄影师偷拍的照片写通稿的时候,能不能先搞清征十郎身边的人的性别之后再写营销文稿?
即使他净身高只有一米七九,也不应该被混淆视听胡编乱造,最过分的是,连性别都变了,实际上他比成年后的征十郎还要高1厘米。
前段时间,早田先生把他的工牌和证件交给了他。
“执行部的,综合指挥室下设的……‘特别强袭组’?”
“欸,是哦,”早田先生对他点头,脸上丝毫没有拖了这么久才让他明确自己身份的歉疚,“这个证件能够让你在大部分场合自由行动,和政府部门互通有无。但与之相应的。”
你也要担起它背后的责任。
“我明白的,早田先生。”
听起来,他只需要继续战斗就好了,继续努力从战斗中活下来。
但问题还是这个,他要怎么从战斗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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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下身子,鬼锋利又带有腐蚀性毒气的爪子从他头顶擦过。再次收拢架势,将自己的体态缩小,惊险地躲过鬼的回手掏。
向上的刀尖正好对准了鬼的下巴。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他尊重这个时代的习惯。
“晴之呼吸,三之型,火山。”
从刀尖喷薄而出的赤色火焰直冲云霄,恶鬼的上半张脸被如火山岩浆般冲出的火焰轰碎,连带着那两颗刻着下弦·四的眼珠子一齐和身体分离。
鬼惨叫着,从手心无差别的射出毒液,他不得不向后翻滚,直到自己停在大树下,远离了鬼型炮台。
如果这只鬼没有弓身后跃躲开的话,轰掉的就是正面的脸了,原本可以借此机会看看鬼有没有脑干之类的部位。
不砍掉鬼的脖子,鬼就会再生,但如果是下弦鬼呢,可以烧伤吗?能烧尽吗?用普通的火焰和用灵力的火焰有什么不同?
他睁大眼睛观察着。他并没有控制恶鬼的痛觉和身上的火苗,一切任由其发展。
他观察到的是一种消耗状态。
但稍微有些慢,被鬼追着跑一公里的时间,估计只能烧掉鬼几近五成的皮肤和血肉,而且鬼会“再生”。
他不再蛰伏,朝着鬼的方向飞奔,双腿微曲助力起跳。
在这个时代,他的跳跃都比在现代社会时跳得更高呢。
在月光的指引下,他高高跃起,手中的日轮刀裹上一层火红。这次,他要直接砍断鬼的脖子。已经没有观察价值了,应该节省时间,速战速决。
他看向下方,找准自己的目标。
鬼此时正抬起头,用勉强再生出的左眼恶狠狠地盯着他,愤怒又急切地胡乱吼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可是——我可是下弦!是十二鬼月!”他才刚成为下弦不久,怎么可能就这么输掉!
下弦?
“你们也应该是先有上,再有下吧。总不可能鬼和人的一切都是反的。”
晴之呼吸,一之型,晴岚。
——的修改版。
卷起的红色狂风用高温蒸发了爆射的毒液。鬼的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火焰,看不见任何一点除了红色以外的东西,直到一振滚烫的长刀横上他的脖子。
眨眼间突破火幕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手起刀落,他的视野也随之上下颠倒。
鬼却看到人类毫发无损。
……他明白了!这个人类用大范围的火焰弥补了自己速度不够快的缺点。只要找不准他的位置,自己就攻击不到他……
鬼的脑袋掉到了地上,今井元岚舒了一口气,高举起日轮刀,将鬼本就坑坑洼洼的脑袋再次从中间劈开,继续横着出刀,随后再是竖劈,如此不断循环,鬼一直用阴狠又不甘的眼神死盯着他,他一点都不在乎。
“真是不好意思呢,让你被我杀掉。”
鬼的身躯彻底消散,他才松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到这些天暂居的村子。
日轮刀是砍断鬼的脖子的武器,不在乎使用者有没有用呼吸法。记忆中,不死川是这么给他讲的……是不死川玄弥,那个救过他的少年。
只有同为无法学习呼吸法的人,才能知道他在考虑什么。
玄弥君是个很细心的人,实践证明,的确如此。
上次大正之行,他只同上弦一交过手,这次,他是带着时之政府的任务前来的。
等他任务结束,离开这个时代,自有扫尾的同事处理他遗留的问题,用一些特殊手段。技术部的同事喜欢鼓捣神奇小道具,反正经费充足,做什么不是做呢。同样的,如果他不幸影响了历史走向,将因他而出现的时空溯行军尽数消灭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时之政府是处理时空悖论问题的专业机构,他不可能怀疑自己同事的水平。
但回去之后还得写报告……好在自己使用晴的力量的熟练度,也随着杀鬼经验的增加而暴涨。
这种眼睛里有数字的鬼果然比较难缠一些,如果他没有灵力治疗自己的捷径,这种伤,卧床不起一个月也有可能。
战斗场地的受损情况也最好记录在报告上。
“岚大人,有人来了。”
正要谨慎地按原路返回,他忽然听到晴的预警。
有人正朝这边飞奔而来,还伴随着乌鸦的大叫。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他躲上树。平时以力量的形式藏在他胸脯纹路中的晴也化作小鸟安静地停在他肩上。
来者是一位女性。
这么说有些虚高,应当只有十六七岁。头上带着两只翠绿色的蝴蝶发夹,手持和他相似的日轮刀,但刀的颜色不同。他的刀没有变色,而少女手中已出鞘的刀是桃红色的。
“什么人……已经将鬼杀掉了吗?”
乌鸦和少女一问一答,少女的衣服上还写着大大的“滅”。
是鬼杀队成员啊。
他很快就会被发现吧,乌鸦还有高度优势,他再怎么努力隐藏自己也很难不让身经百战的鬼杀队成员察觉。
坐在树杈上一动不动,少女很快敏锐抬头,高度警戒着树上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他推开树杈,落到地面,向少女表示自己是人类,不是鬼。
“我最近住在附近的村落里。差不多三十分钟以前,一只用毒的鬼闯进了村子里,我把他引到了这里。”他解释道。
“你一个人杀死了下弦鬼?”少女不敢置信地轻声询问。
“他在来村子前就受了很重的伤,右边的腰腹像是被人用大口径□□打过。所以才那么急着想通过吃掉我来愈合伤口。”
望着这个冷静又温和的青年,蝴蝶香奈惠静心观察着。
穿得类似城市中心区的潮流人士,手中握着一柄刀,大大方方地将自己胳膊上被鬼抓到的伤口展示给她看,也不避讳提起自己的名字。
“幸好没有被鬼的毒伤到。”
“那么,新田先生,你是怎么杀掉鬼的呢?”
再次用上新田元岚化名的人说,“我朋友告诉我,鬼的弱点是脖子和太阳光。”
这是时透君告诉他的。
“可是,想砍断鬼的脖子,需要日轮刀作为武器。”
“是的。日轮刀,朋友给我的纪念礼物。”他坦诚地将日轮刀递了出去,“请放心,我不是怪人。只是曾接受过友人的恩惠。”
他不带日轮刀的话,要怎么在调查大正时代的鬼的同时还要保护自己。
蝴蝶香奈惠接过这一柄她从未见过的日轮刀。本想细致观察,却发现这一柄日轮刀……居然是刀剑锻造好后本身的颜色,而不是哪一种呼吸法使用者的颜色。
“新田先生,你使用的呼吸法是什么?”
少女的语气比刚才严肃不少。今井元岚不打算做用谎言圆谎言这样的错误行径,“我并不会呼吸法。但一定要问的话,我会说我用的是‘晴之呼吸’。”他记得一些特别的呼吸法是衍生于主要的五大流派,五大流派又衍生于日之呼吸……
“内情有些复杂。但‘晴之呼吸’是衍生自风之呼吸的。”他是学不死川的招式搞出那么一套能吓唬鬼的东西,自然可以算是衍生于不死川的呼吸法。
他向少女告别。
忽然执拗起来的少女想要问出更多东西来。
比如,他从哪里,要到哪去,为什么会杀鬼,赠予他日轮刀的朋友是谁。
虽然早田先生把证件的便利之处很得意地说出来了,但执行这种任务显然是没用的——
“我隶属于政府保密机构,目的是查明隐藏于人类社会的‘鬼’。我拥有日轮刀,所以由我接下上司的任命。”
“政府……保密机构?”
“是的。据我所知,鬼杀队是没有得到政府承认的民间杀鬼组织。和鬼杀队沟通这一项,也在我的任务里。”
预料之内的,蝴蝶小姐并不完全相信他。
时之政府并不是需要过分特殊对待的部门。它只是必须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再压缩直至于无,避免让公众知道“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这样并不乐观的事实。并非灵力者都知道什么是“时之政府”,这个名号只是在他们知情人口中流传,不会有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在“时之政府”工作的,而是会保密,或者,用“不方便透露”,如此借口。
他和蝴蝶香奈惠小姐的下一个目的地不同,遂分道扬镳,但约好如果下次还能偶遇在杀鬼的路上,蝴蝶小姐就引荐他去见鬼杀队主公。
“那么,下次就有劳你了,蝴蝶小姐。”
“新田先生,你已经杀掉了多少只鬼?”
多少只?
“和我交手后被我砍掉头的有六只,刚刚的是第六只,眼睛里写着下弦和四。”
“难道,还有和你交手却逃脱的鬼?”
是啊。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的速度太慢了,被鬼逃掉了。”他的身体素质和鬼杀队普通队员相比,应该只是刚及格的水平吧,或者略高一点,区别不会太离谱。他不是为了战斗才锻炼自己的,自然达不到太超乎常人的水平。
和鬼战斗,和妖怪战斗,和人类战斗,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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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们都走在杀鬼的道路上,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这次的大正之行,相当于刀剑付丧神们的“极化修行”。早田先生希望他将这次的任务当做自己的一次修行。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让你在无人干扰的地方练习自己的力量,你只负责调查和鬼这种生物有关的情况,其他的任务,会有别人协助你完成,不必牵挂。”
早田先生的安排很全面。
衣服内衬里放着早田先生给他的符咒,这是早田先生最擅长的术式类型。时空转换器的一次性代替品,只要他将符咒烧毁、用水浸泡,哪怕是最简单的撕裂,都会为他开辟出一条回家的道路。
但是早田先生,这个时代的鬼比我们所了解的更强悍也更冷血。
即使鬼曾经也是人类,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最初的鬼早在平安时代就已经诞生了,而他之后的鬼,绝大部分都是因他而诞生。这意味着,鬼的始祖,鬼舞迁无惨的大脑,用我们的话来说,完全可以变成高速运转的多核处理器。
普通居民遇到普通的鬼,尚有反抗的机会,仅仅是机会,而不是胜利的必然;遇到会血鬼术的鬼,就很难逃脱了;如果遇到下弦,他自己费一些心思,也能存活。
但遇到上弦,毫无疑问会死。
早田先生,希望我回去的时候,四肢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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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延伸了他的视觉,他看着晴所看到的画面,呼出一口气。
随后奔向山崖,从悬崖边一跃而下,坠入了细碎的雪中。
冰冷,一点都不轻柔。
使用晴的能力是有代价的。但看在晴那么可怜巴巴求他别让自己无家可归的份上,他答应让晴留下,不过,也被早田先生劝说一定要有限度地使用这份力量。
他心里有数的。
局势分明的战场,那双绚丽得不真实的彩色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晴之呼吸,三之型。”
他应该先自报家门,即使是编的。
“嗯?这个男人是你的同伴吗?看起来,他想坏我的好事呢。”
他眼中映出这名上弦鬼的模样。
很有特点,很容易记住,等他回到现世,会对情报部的同事仔细描述一遍的。
火山,但是仿彭格列式。
他曾见过沢田借用拳套喷出的火焰快速移动——在风纪财团顶楼那间大得吓人的空旷办公室,他和沢田疯狂躲避云雀的攻击。
明白原理之后,他也用在了吓唬鬼的晴之呼吸上。
赤红的火焰缠上了鬼的双手。
“哦呀……”
童磨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顾不上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他扶起像是中了毒的蝴蝶小姐,从刀身喷薄而出的火焰带来一瞬间的极大冲力,帮他带着蝴蝶小姐迅速远离这个奇怪的鬼……
真奇怪,怎么会有和太宰声音那么像的鬼。
像过头了,让他稍感不适。
蝴蝶小姐很轻,他带着一起跑路也很轻松。虽然蝴蝶小姐还没意识到,她被他带着被迫变成了逃兵。
上弦……二。
当初面对上弦一,他会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带着重伤的时透君直接跑路,现在也会先带受伤的蝴蝶小姐奔向活命的路。
“新田……先生,还有……多久天明?”
“快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带着蝴蝶小姐停在远离山石的森林里。
正是草木繁盛的季节,高大的树木,枝条绵延成一片,白日里会遮蔽阳光。
“失礼了,蝴蝶小姐,请再忍一下。”
在他想拔出自从来到大正时代就再也没使用过的胁差之时,冰晶迅速到来。
花之呼吸真华丽啊。
桃色的刀刃架住上弦鬼的武器,那是两把扇骨边缘肉眼可见极为锋利的铁扇。蝴蝶小姐推开他时被鬼伤到了小臂,本该落在他肩胛骨的刺击被蝴蝶小姐挡住。
蝴蝶小姐创造出了绝佳的机会。意识到这一点,他逼近鬼的身侧,挥起手中的两把刀,一同斩向鬼的脖子。
火焰挥开空气中的细小冰晶,为他指明了攻击路线,鬼的瞳孔中,映着燃着火焰的刀,恰好切开了“上”与“弦”。
胁差比日轮刀短,他便中途转动手腕,稍一移位,切向鬼的眼睛,用力下压日轮刀,直指鬼的脖颈,刀刃上燃起的火焰已经能够烧到鬼长及后颈的头发丝。
但刹那间,他被不知名的东西一拳击中腰侧,剧烈的冲击将他轰向树林。
他被砸得趴在地上直吐酸水。
抬头竟发现攻击他的是一个巨大的冰雕……须佐能乎?他开玩笑的。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血鬼术?
短时间内他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徒劳地看着鬼继续攻击蝴蝶香奈惠。
少女向后翻身躲闪,艰难避开冰雕高达的高频次挥拳攻击,抓住反击机会击碎了冰雕高达的小半个手掌。
殷红血丝和胃液混在一起,他的内脏怕不是移了位。他听不清鬼的声音,光能看见那张欠揍的脸上似乎在得意什么,眼神空虚得可怕。
这时候,如果瞳在他身边就好了,一定能分辨出这只鬼有几斤几两。
终于,发软的腿脚找回些知觉。他故技重施,冲向喋喋不休怪话一堆的鬼。
他对漫天的冰晶视若无睹,和翻身向后惊险躲过冰锥的蝴蝶小姐擦肩而过时,再次高举起日轮刀。
都这时候了,就不需要再假装自己会呼吸法了。
日轮刀与铁扇相撞,手臂颤动几下。这段时间陪同他杀了很多只鬼的刀居然生了豁口,并迅速演变为让他心脏停跳的裂纹,没有宽裕一秒的时间让他反思近日来对战恶鬼时不加收敛的作风,从刀尖开始,日轮刀一寸寸彻底崩溃。
他啧了一声,“今天……”
“今天?”鬼装出很热情的态度和他搭话。
他又听到了,那道和太宰很像的声音。
他拿着残存的刀柄和刀镡原地坐下。喘不过气,但他对这场战斗的结局心里有了底。
“今天,我——”
“你——?”鬼依旧笑眯眯地看他,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这只鬼的个子还蛮高的。
蝴蝶小姐所在的位置离他稍微有些距离。
但问题不大。
“你的日轮刀已经碎了,你的另一把刀是普通的刀吧。你还想做什么呢?不过,我不想吃男人的。”所以,死了就死了。
“你知道吗?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此话一出,一人一鬼皆沉默。
蝴蝶香奈惠害怕新田元岚临阵倒戈。
已经是上弦之二的童磨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死前的遗言居然是这个。
天穹上已然布满冰锥,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将人类脆弱的身体穿透。
“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际上,我对你们有些敬意,从来没有’……”
这是他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话了,他当初因为这句话差点被机枪扫射。
太宰是一个无解的天才,如果要他冒犯地评判一句,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太宰一定会成长到在港口黑手党里绝对达不到的高度。说实话,港口黑手党给予了他足够的成长空间,但也束缚了他的路。
“不——能。”鬼打断了他的话,“先杀你好了。”
原本只是一个亮点的冰锥渐渐在他的视网膜里变大。
他干脆躺下,躺在石子和野草共存的崎岖山路中间。在战斗中躲闪不及,胸膛和后背被铁扇扇骨尖刮得鲜血淋漓。大小不一的石头硌着后背,野草和泥土仿佛大地之母的双手一样轻柔地拥抱着他。
数不清的冰锥穿透大自然用林间树木枝条编织成的厚实树盖,密密麻麻,势如破竹,仿佛势要将他捅成马蜂窝。
“其实我不会呼吸法,蝴蝶小姐。快逃吧,回鬼杀队去,只要能回去,你的伤应该就有救。”
蝴蝶小姐却拼命向他冲来。
他明白,这个时代的鬼杀队队员似乎从未有“面对败局先保命哪怕是逃跑”这种念头。不过,在现代社会,他很少遇见上弦鬼这样让他倍感压力,必须先撤离的敌人。
“什么意思?算了,已经让你多活了很久了。你的话……就砍掉四肢丢进河里吧。我可是很好心的没有打算把你丢到山野地里喂狼哦,你还得谢——”
“闭嘴,你这个只有声音和我朋友像的恶鬼,难道耳朵不灵光吗?我说我不会呼吸法,混蛋!你比上弦一的鬼大叔弱一百倍,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他并没有破防,他只是受不了这个声音。
红色羽毛的小鸟乖巧地落在青年的头边,用黑红玻璃球似的眼珠子看向鬼。
冰锥近在咫尺,距离青年的身体只有一步之遥。
蝴蝶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替我向产屋敷先生问好。
“晴之呼吸,七之型,笼。”
真希望能把这个鬼烧成碳。
但鬼是碳基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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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锥落地的瞬间,却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眼前,手中,脚下,很难判断他们是站在地面,还是浸在岩浆里。
偏橘色的火花围绕着蝴蝶香奈惠,像小精灵手牵着手围着她跳舞。她也被困在像球一样的火焰里,但和新田先生刀刃上的火焰不一样,围绕着她的火焰很温暖。
她试着伸手去碰,小火花附着上她的手指,仿佛也在欢欣雀跃。
诶……果然,很温暖。
赤红色的火光比石榴的颜色更深。
童磨低头看向自己。
他被火焰吃掉了呢。
很疼,非常疼,像是被……被张着血盆大口的东西咬了,但这不是最麻烦的。
他此刻感知不到人类的位置,也用不了血鬼术,小冰人和冰菩萨像都被火焰融化,他的血肉不停被烧毁,又不停重塑。
好奇怪的火焰。如果他一直被火焰烧下去,会发生什么呢?但应该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他不好奇了。
一只小鸟悬停在他的眼前,他重新生长的左眼很快再次被这奇怪的火焰烧成灰,仅剩的右眼看到小鸟对他张开嘴,口吐人言。
“——去死吧混蛋恶鬼!”
一颗通红的圆球高速旋转着轰向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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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被点燃,火舌一刻不停地向外扩张。它们一点一点吞噬了森林,无差别地攻击万物。
山林间的熊熊大火引起了附近村庄居民的注意。火光把天空也照亮,无人知道这场大火从何而起,又该如何扑灭,村民们敲锣打鼓惊醒梦中的家人邻居,他们必须赶在火势逼近人居之地前撤出村庄。
这场大火持续烧到天明,直到日光取代月光。
没人灭得了如此嚣张的山火,但火焰和鬼的血鬼术一样,在日出的刹那消失得毫无踪迹。
蝴蝶香奈惠撑着日轮刀,从石头上站起来,今天的第一缕日光洒在她脸上,比火焰稍冷些许,但让她的心脏加速鼓动。
在视野黯淡之前,她看到了本驻扎在附近,被猛烈山火和不合常理的巨大冰像吸引而来的鬼杀队成员。
还有她的妹妹。
不能见日光的鬼已经走远,半途遇见的自由猎鬼人也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然后,一切归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