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仔细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个固定节目。
每年靠近特殊日期,今井爱花就会收到这样的信笺,已经不会惊讶了。她面不改色地收好,以备不时之需。这次看上去稍微与往年的戏码有些不同,信封上有了外文署名。她没有在意,这样的事,再来多少次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今井元岚把姐姐收到威胁信的事告诉了一位当侦探的朋友,朋友对此感兴趣,于是找他要走了爱花姐的联系方式。
威胁信的事,今井元岚同样没有放在心上。今井家以前被某些商业对手视为威胁已经是常态了,加上他不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他的生存压力比只能靠保镖保证安全的哥哥姐姐小得多。
信里说得再残忍无情,和他一个异能力者有什么关系。
今井二少爷有出名到会让杀手组织派异能力者专门盯着吗?想用他的生命威胁姐姐的话,先试试看能不能夺走他的性命吧。
白马提醒他,杀手组织的名字叫“高塔”。
高塔……什么?High Tower?没有更高端一点的名字吗?还是说组织老大认为朴实无华的才是最好的。
“是塔罗牌里的‘高塔’牌,一般指‘改变’,这个组织借用高塔牌作为自己的组织精神内核。”白马在这件事上显得极为乐于助人。帮他破解了信上的密语,说动爱花姐提高今井宅的安保等级,“有个著名的怪盗,每次行动前都要发一封预告信,告诉警察“我要去偷宝石了”。这封威胁信被署名,也是一种预告。”
他也听劝,开始着手联系时之政府。
“比不上耳熟能详的国际通缉犯,但也在蓝色通告里占据一席之地。信里没有勒索金钱,你的家人最近在忙什么。”
在忙,在忙……他思索着。
在忙怎么让他接手家里的小公司。但他有稳定的工作——如果他的审神者工作算得上公职人员的话。除此之外,他还挺想回熊本的,妈妈留给他的宅子在那边。
“秀也哥准备和一家生物技术产品研发的研究所合作,他最近对人工智能技术感兴趣。姐姐在忙议会的事情。”这不算机密,希望能有利于白马做出判断。
白马建议他早做准备,“他们不是能简单打发掉的杀手组织。”
他想过利用本丸的存在躲过这次的风波,但靠躲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他尝试写给时之政府部门的刀剑付丧神现世停留许可申请也等不到任何回音。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高塔组织没有行动,他的申请也没得到允许,他不得不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正在他为这个定时炸弹找解决办法时,他意外收到了阔别已久的师父送来的信,信里向他介绍了一份横滨的工作。
探查过横滨的局势后,他惊喜地发现横滨也许正适合他这样的“猎物”。
与哥哥姐姐完全不同,今井元岚并未被父母寄予继承家业的厚望。他拥有比兄姐更自由的人生,但能力带给他的不只是自由,还有与之相应的责任。今井家主场在东京,经济上的优势,政治上的影响力,全部以东京为背景。跳出东京的圈层,不会有地头蛇受制于今井家或者任何外来组织。
比如横滨的黑手党们。
横滨的局势越乱,越有利于他隐藏自己。只要高塔组织在横滨大张旗鼓地将目标对准他,掌握主动权的可就不是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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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横滨的第二天下午,秀也哥打电话对他诉苦。
“合作,破产了。”
秀也哥的声音听起来超沮丧,一副前功尽弃的颓废语气。
打开手机免提,他一边收拾从超市里买来的一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回道,“这次是为什么?价格没谈拢,还是合同出了问题。”
“说来离奇,发生了一桩凶杀案。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人员杀掉了所长,在今天凌晨。清洁工清早工作时,在紧急出口的通道里发现了尸体。下午三点左右,凶手被抓捕归案。”今井秀也深感遗憾,但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需要再判断合作的价值了。我原本很看好他们的研究方向,但一位从研究所里离职的人联系了我,劝我不要和研究所合作。”
这个研究所在自己的领域风评不好吗?连曾经的自己人都要踩一脚。
“投资主要看实力,风评是不可缺少的参考。总之就是这样,合作终止,一切作废掉。”
研究员杀人的原因是原因是什么,内讧?私下里的情感问题?职场霸凌?在论文一作给谁上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
今井秀也压低嗓音,用那副很不适合聊八卦的嗓音说,“警察没告诉我。据找到真凶的高中生侦探和我联系,研究所的背景不干净。”
原来如……什么?
“高中生侦探?”
“……高中生侦探?”站在今井元岚身边的年轻人轻声重复了一遍。
“元岚,你和朋友在一起吗?”
“啊,对。在一起收拾我刚租到的房子。”
“那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啊,爱花听了会很高兴吧。”
真希望秀也哥能始终维持他的霸总人设,而不是因为被合作破产打击到从而发出这样类似看到后辈找到理想型的长辈风格感叹。
各种家具都在客厅乱七八糟的放着,小到厨房用品,大到没拆外包装的显示器。他给前来监视他的军警留出一个可以坐着休息的单人沙发,自己则走来走去,按自己的喜好把家具和生活用品放好。
明明是盲人却非常敏锐。这是今井元岚最佩服面前这位不足二十岁的“监视者”的一点。什么样的异能力才会让条野采菊比正常人的五感灵敏好几倍?能力是怎么运行的,五感敏锐可能不是异能力而是天生的?和他一样并非纯粹的异能力者吗?
他遇到的问题总是复杂得很。
“您又在想什么?请不要擅自猜忌别人,今井先生。”
“你连我在想什么都能猜得到吗?”
“……不是猜。”
好吧,条野采菊一定有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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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被军警监视一段时间。社长知晓,他也接受这样的处置。
侦探社不是非法组织,说是官方组织也不对,和政府方面有合作。监视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比他当年当苦力的时间都少。他不适应的是,条野采菊总是忽然消失,他只能通过周围灵力场的变动来判断条野采菊在不在他周围,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主动权。
被监视几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午餐时间,他没有动摆在桌上的食物,“条野君。”
“又有什么事,今井先生,你要知道你的麻烦程度比你的危险程度还高。”
有麻烦程度划分标准的话,今井元岚此人一定会被定位SSS级。条野采菊从来都懒得和这样的人交流,若非今井元岚是此次任务的目标,他会先一步让这个男人闭嘴。
他的监视对象像不懂就问的小学生一样提问,“你很喜欢吓人一跳的感觉?”
“知道为什么你在横滨被划分为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吗?”夺过话语权,他反问道。他并没有回答今井元岚问题的义务,而作为任务对象,今井元岚必须认真对待他的话。
“不知道。”
“你不应该这时候来横滨。”每次听到今井元岚像摆烂一样的语气,条野采菊都想转身就走,“我也不用紧急调来被你折磨。”
黑发青年不回答,低下头,开始心无旁骛地吃拉面。热气升腾,搭配着大块叉烧和千页豆腐的豚骨拉面是这家店的招牌。三分钟以前,这个男人让老板加了第三次辣椒。
今井元岚在食物上有独特的眼光和口味,连找好吃的餐厅都快人一步。这家拉面店离他工作的地点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老板就是主厨,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食客们对食物的赞美正是给予他的最高荣誉勋章,能让老板露出一个很真诚的拘谨笑容。
玻璃杯中可乐加满冰快,密集碳酸气泡炸开的响声让此刻的沉默愈发难熬。
向着老板的方向抬手,“麻烦加一份叉烧,谢谢。”
“不要想着敷衍过去,今井先生,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时间上是偶然,条野君。”无论再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这家店的拉面真的很好吃,我都请客了,你不尝一份吗?”
“……”
“老板,麻烦再来一份招牌拉面,不需要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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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野采菊把一份文件拍在他书桌上,整张桌子在极其大力的“殴打”中晃动几下,“我申请了,你的监视令时间缩短半个月。”
“谢谢。真好啊,你很快要有新任务了。”出于保护平板电脑的想法,他把平板电脑从条野采菊手边移动到安全的一边,“监视我是你正式成为军警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吧……等一下,我今天什么都没干?”
他又一次戴上了手铐。
他讨厌这份冰冷和强硬,但他没机会挣开。这次不是电子手铐,而是实打实的“手铐”。双手被强行扭到身后,平板电脑被条野采菊强制关机,同样的遭遇也给到了手机。
被铐的人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他什么时候犯法了吗。
“你为什么来横滨,今井先生。”
今井元岚即答,不给军警留下任何找茬的角度,“找工作,避开东京的冲突。我在异能特务科留下的身份信息,你随时可以查阅。”
条野采菊说话的语调十分奇特,像嘲讽,又像怜悯,“今井先生,你不是很好奇我的能力吗?”
条野采菊看不到面前黑发男人银眸里的思索,“你试图隐瞒事实的心声,我都‘听得到’。”
原来是这样……那就只有能控制自己心跳的狠人才能在条野采菊面前沉着冷静地说谎吧。
“这是异能特务科对我的二次问询吗?”
“不,是没人能看得到的事件真相。”
今井元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平时一样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面部狰狞又或是和善温柔,条野采菊都看不到,“别诈我了,条野君。有事情想告诉我的话,你不妨直说。”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会回答你的。”
手铐很有分量,但他不喜欢手腕上戴着什么的感觉,更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条野采菊撕掉文件封面,露出下面的真正内容,“这是一份军警的入职合同——这不是我的邀请,也不是异能特务科的邀请,我只是来传话。”
“军警……也是军人吧?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他只是一个来横滨给敌人下套的异能力者,“游说我加入军警,是你的隐藏任务?”
条野采菊的语气相当遗憾,“如果你承认你来横滨居心不良,我就不需要进行这个隐藏任务了。我再说一遍,今井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
“因为那样会让我更像一个胆怯的笨蛋,失去被军警招揽的资格吧。这份合同应该没有强制性,你要强制我签上自己的名字?”
“知道自己是笨蛋就好。谁要强制你,我绝对不想和你当同事。”
“是吗?你这么说,我突然想签了。”他笑得很无辜。
年轻的军警果断撕毁了合同,“别做梦了。”
手铐被打开了,但条野一副和他无话可说的样子。
我请你吃饭吧,条野君,他突发奇想,“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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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内,今井元岚在餐厅里接了三个电话。再来几个,他脑子里就会开始循环播放这家伙的电话铃声。
“条野君,我死掉的话,你会被扣工资吗?”
接完电话后,今井元岚这么问他。
不会,他的工资并不占他收入来源的大头。今井元岚只是个有潜力的异能力者,被人盯上一定是自己的问题,“你因为隐瞒个人情况不幸身亡,为什么要我承担责任?”
高塔组织,听说过吗。
“没有。东京的地下组织?”
今井元岚忍不住笑。这人又在套他的话了,什么时候和条野采菊说话才能不用留那么多心眼,“据说是个出了名守信用的杀手组织,只要是高塔组织接下的目标,他们的杀手总能干掉。”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来横滨过你的独居生活。”
今井元岚不赞同地摇头,“你怎么能把紧急逃离东京叫作过我的独居生活。跑去国外也不一定能躲开杀手,不如选择国内,便于我应对。”
“所以你选择了横滨?”条野采菊问道。这个男人,把横滨当作任由自己发挥的舞台?
“我首先要在短时间内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有更多时间想应对方法。实际上,我对寄信的组织有所怀疑。”
买凶杀人的可能并不是爱花姐的政敌。“条野君,我出身于东京今井家,前辈多经商,而非政客。有想要致我和我的家人于死地的人也多为旧仇,我的父母多年前也死于他人操纵的人为车祸。”
今井游和今井咲奈的死亡,只会让他们的子女越发坚定地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除了让自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别无他法,而且,为了达成目的,必要时刻可以无视危险和代价去使用一些冒险的手段。
条野采菊的注意力有一半放在今井元岚的话上,另一半放在开始融化的油砖上……圆锅底部铺着一层让人闻着想打喷嚏的辣椒花椒青花椒,提前用热油炸过,气味很冲。他想找个理由先离开,食物的气味,和其他房间的客人口中他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对感官格外敏锐的他而言是一场劫难。
今井元岚原本只是无意识地注视着条野采菊的单边耳饰。忽然,一个天才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成型。他坐直,眼神热切地看向他的监视者,“条野君,我这么问可能有些冒犯,你……审讯犯人的水平怎么样?”怎么都会比他专业吧。
“……请你搞清楚一点,今井先生,我是你的监视者,不是你的下属。”
“不想试试吗……我是说,如果我能抓到袭击我的杀手,我想拜托你,从杀手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酬劳随便你。想要别的东西也可以,只要我能拿得到。我的性命除外。”
条野采菊能听到这个男人加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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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井元岚态度诚恳地请求了很久。
监视期快要结束,条野采菊脸色怪异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对能从犯人口中得到什么信息开始感兴趣了。如果你加入军警,你的能力能最大程度上得到利用。”
用在哪里?难道要他用在刑讯上?不,让他审讯别人,他做不到的,“你要是再不答应,我真要准备把我名下公司都送你了。”
“……?”
条野采菊意识到今井元岚的话居然是说真的而不是开玩笑。
“你现在才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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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的混乱不久前才结束,他又是独自一个人呆在横滨,来自杀手组织的外来者想追踪他的位置,不花点心思可不行。
他在人流拥挤的十字路口等绿灯,嘴里咬着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是他刚来横滨那天买的糖果同款,咔咔几下把糖咬碎,浓郁的水果味充斥着口腔。
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才能迎来事情的终点,他想做的不仅仅是解决杀手组织对他的威胁,而是毁掉高塔组织的本身。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必然不足以做到,需要更多的渠道和准备。
东京那边,他有拜托朋友帮忙收集资料。白马仍然热情,回英国上学都不忘把高塔组织在国外的形势给他剖析明白。
“白马,英国现在是凌晨两点吧。”他很担心侦探朋友的精神状况。
“稍微有点忘记时间了。”
能和外国组织合作,国内外同时处理这个雇杀手组织的各国驻点,当然再好不过。但这条路理论上是走不通的,因为他没有与之对等的势力,也没有渠道拿到会谈的机会,横滨更没有国际机场能够让他安全地直飞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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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要什么报酬了吗?条野,”今井元岚推开二楼未上锁的房门,对着落后他几步的人说道,“要是还没想好,我先送你几盒桌游?我一定精心挑选。”
今井元岚一整个房间的大部头桌游对条野采菊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杀手还没有找上门。你很着急吗?”
这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今井元岚承认心里有一点,“我拜托朋友把我在横滨的事传了出去,期待杀手能尽快得到消息来找我,我的时间不够了。”
你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能搜集情报,还能帮你办这种事。
“不是一个人,是一些人。”
要在打牌的时候聊这种东西吗?也不是不可以,他是文科学生,聊天他最在行了。
称呼他的朋友们为“世袭制度下日本的下一代”不太合适。他们的出身自然瞩目,但他们付出的努力也不该被社会舆论所抹杀,不如称作“被无形压力鞭策的努力的天才们”。纵使有沦落在销金窟黄粱梦里的二代子弟让社会变得乌烟瘴气,他的朋友绝非那般愚蠢。他常常被认为是个傲慢的人,但他不会自断后路,除非他到了必须破釜沉舟一战的地步。
条野采菊算计着牌路,一边好心提醒这个似乎变成话唠的男人,“有人给你安了窃听器。”
今井元岚简简单单一句“我知道”带过。
真是个怪人。
“是个认识的人放的,不用担心。”
“只要认识你,就可以随意往你家里放窃听器?”
怎么可能。今井元岚去摸牌,摸到的1分牌面被他的表情暴露得彻底,“不想和一个比我小好多的小鬼计较,干脆装作不知道。”
“您可真是个善心的人,今井先生。”
“你也能放,我不介意,因为你……因为我不住这里。”
一瞬间就明白今井元岚本该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
条野采菊从桌底下扯出小小的窃听器,“扑通”一声,无法开口求饶的小机器被扔进了水杯里。对于窃听器的“跳水表演”来说,砸起的水花可以算动作失误了。
在犹豫把窃听器赶紧捞起来还是指责条野采菊擅自做主的举动中摇摆不定,今井元岚没舍得放不下手里的牌,“算了。反正最后都是会被扔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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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图方便,把条野留下的联系方式设成了紧急联系人,为的是在路遇有人对他下迷药时能装作中招倒下装晕,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近,他的朋友也遇到了一些外来的家伙,他似乎知道为什么高塔组织没能立马来横滨杀他了。横滨有地头蛇,港口黑手党这样拥有强悍异能力者的组织,是见钱眼开的杀手最不想触怒的大家伙,因此他们无法踏足横滨。而现在,杀手想要借着港口黑手党和其他组织起冲突的时机,浑水摸鱼解决他。
港口黑手党才是里世界保护横滨的杀手锏之一?
被当做商品,塞进后备箱里带走。心里有点峰回路转似的欣喜,又有些不满意,因为他等这件事情结束实在等了太久。杀手给装晕的他套上了麻袋似的的头套,手脚都捆了起来,专业人士,连绳结都绑成了最难解的那一种。
他分析过不少案子,那些高塔组织旧时的“战绩”,他坚信他被沉进海港的几率比在大街上被狙杀的几率大,高塔组织信奉某个邪门歪道,死者大多被折磨致死,但能留全尸。
他没有仅仅通过车辆左右转弯就判断自己被带到哪里的技术。所以直到车停下,他被拖进一栋建筑里,趁着杀手掀开他的头套转身去破破烂烂的挎包里拿工具的间隔,他才借着天色和建筑的内里风格辨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他是异能力者的情报,只有异能特务科保存着。被派来解决他的杀手沉默寡言,神情阴郁,像个中年失意的流浪汉。唯有动手时的狠辣直接让这个中年男人看着是个货真价实的喋血杀手。
从里到外都彰显的朴实无华,他忍不住思索杀手行业能不能赚到钱。
当第一根长钢钉穿透他的小腿钉入地面,他无动于衷,直挺挺躺着,一脸麻木地看着杀手再一次举起锤子砸下。
第一钉只是定位,杀手拿出第二根钉子,在他的小腿上寻找合适的位置——此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杀手扭头看向本该被剧痛折磨醒来的目标。
他冲着满眼疑惑看向他的杀手尴尬一笑。
【どうも,今井元嵐です。】
凭空出现的匕首竖直捅穿了杀手迅速举枪的胳膊。
“今井先生,你的定位器掉了。”
把早被条野割断的绳子甩开,他接替条野松开的手,握上刀柄,瞬息之间拔出的刀锋带出一串不祥的鲜红色彩。
“反正你已经找过来了,掉就掉了吧。”他换了个半跪着的姿势,方便他发力。钢钉仅砸了两下根本没钉牢,徒手就能拔出来,但钢钉锈迹斑斑,清洁伤口时会非常麻烦。不能在他身上用新的吗?好歹他也是个有名有姓的目标。如果普通人受到这种伤害,即使能活下来,预防伤口感染也是给医护人员出的一道难题。
尖端锋利,看样子是为了快速刺穿皮肉特意磨过的。他能将疼痛压缩到近乎于零,又不是没有知觉,粗糙物体挤进肌肉中的异样感很猎奇。
拔出钢钉,伤口的血液并没有如涌泉般流出。
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他身侧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人影只留下一柄匕首,而现在也落入了他此次任务目标的手中。
“那之后就拜托你了。”
本该被杀手干脆解决的目标紧握着匕首,向杀手迅速攻去。
光看脸上的笑容,仿佛青年是在朝着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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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高兴?”
今井元岚诚实地点头,“有一点。”
“你为什么不亲手了结他们,那样你会更高兴的。”
“你在怂恿我杀人吗?”他拿出手机报警,“你是不是想在我动手之后,把我一起抓起来?”
被当场逮捕,接着被提请审问。不,他才不想和那个意志本该十分坚定的杀手下场一样。
神志不清的犯人被警察带走,废旧的厂区里只剩下勘察现场的技术人员,以及婉拒警察送他去医院而呆在案发现场等待救护车的今井元岚本人。
在不留痕这方面,条野的专业程度不用怀疑。他提前拿给条野的匕首是他常用的那一把,再怎么检测也只能检测出他的指纹。
他的邻居会记得他用这柄匕首闲得无聊时割过住宅附近草坪里的野草,而他的同事也记得他用这柄匕首割断过人质身上的绳索。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随处都能买到的趁手武器。
接下来的两天,他频繁出入横滨警局和异能特务科,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宅在家里写文件,他得把从犯人口中得到的情报转述给所有应该知道的人。
所幸他有前科,异能特务科没有怀疑犯人神志不清是他人所为。任何无法用异能力解释的问题,他都可以用灵力来强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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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他又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问条野需要什么样的报酬。
“我对你能给得起的东西没感兴趣。等以后想到再说。”
“好。”他从善如流地答应,然后又发出邀请,“我拿到了我朋友寄给我的新游戏,还是限量版,待会儿要带给我一个朋友看看。要一起来先玩几局吗?可玩性不错,可以期待上BGG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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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和织田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今井元岚先走一步。织田会移居别的城市寻找适合他写作的地方,但太宰是打算人间蒸发还是回港口黑手党搞个大恶作剧,谁会知道。
那之后的这几天,他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呆在房间里给付丧神讲以前的事,讲他和条野认识的事。
威胁信的事情解决了,虽然还不知道高塔组织会不会再次派杀手取走他的性命,希望那个在如此情形之下发邮件给他的外国组织有可信度。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条野和太宰总爱拿“把你扔刑讯室”里来威胁他了。专业人士的手段简直突破他的想象,条野帮了他很大的忙,把委托人的身份从杀手嘴里挖出来。
之后的事,就需要他的家人接手了。
可惜今天他没能早早入睡。
凌晨一点半,他提着薙刀,摇摇晃晃地站在便利店一楼,眯着眼睛去看芥川龙之介这小子没长开的脸。
那副年轻容貌在他眼里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啧……这小子真让人发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