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被废墟淹没的环境。
伴随着硝烟与炮火,这片由杀戮洗礼后的土地在不断地延伸。
天空中阴沉沉的,没有透过一丝光亮,层层叠叠的行云将整片海域都笼罩了起来,仿若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隔绝了所有生机,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吞噬殆尽。
这里是横滨擂钵街,是被社会,被秩序和法律所抛弃的存在,也是……
芥川银自小便生存着的地方……
是的,芥川银自小就生活在贫民窟之中……
贫民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冰冷阴沉的天空中满是晦涩,来自遥远的西西伯利亚的寒流裹挟着冰冷的寒意跨越山海而来,迫不及待地浸入银的骨髓,企图入侵她的五脏六腑。
芥川银从未见过她所谓的父母,自从有意识以来,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她也从来没有过奢求去寻找到那些人。
或许,她是被父母抛弃了,或许,她的父母早已经死亡,又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有谁会知道呢?
她向来不会,也没有时间去产生那样的妄想。
因为光是“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花光了她的所有气力。
她的眼中看到的世界从来都是灰白色调的,没有诗,也没有远方,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断垣,是随处可见的尸首,是流浪漂泊的鬃犬,是遥不可及的食物。
是了,对于贫民窟的人而言,“活着”便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了,又有什么权利去考虑那些所谓的人生哲学呢?
在这里,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她永远也不知道永恒的长眠不醒到底什么时候会如期而至。
也许是在今天,也许是在明天,也许她只是睡了一觉便再也无法醒来,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满是痛苦,满是绝望地挣扎着死去……
贫民窟里的人呐,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腐肉里面的蛆虫一般,拼命地尽可能地汲取着任何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养分,是横滨这座城市想要剔除却永远也剔除不掉的伤疤。
不过相比于那里的其他人,芥川银感觉自己又是幸运的。
因为她有哥哥……
芥川龙之介……她的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在无数的日夜中,他们可以抱团取暖,即使少得可怜的吃食也因此分成了两份,即使他们只能在无人的深夜里去垃圾桶那边寻找吃食,而且大概率无功而返……
但是……她并不孤单……
直到……她的哥哥死去了……她与这世界的最后一根线也彻底断裂了……
横滨这座城市啊,到处都充斥着死亡与暴力,而他们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呢?自然是战争中最为微不足道的牺牲品了。
每天都会有无数人在芥川银面前死去。
芥川银对这些死者并未抱有什么同情,感情本来就是一种相当昂贵的东西,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混乱的地方,同情心只会成为她死亡道路上的催命符。
芥川银只要有哥哥就好了。
就像她也同样清醒地知道,这块土地并没有任何出头之日,她和哥哥早晚都会死在这里,死在血肉横飞的战争之下。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那一天会来得那样快……
所谓弱者,似乎连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她亲眼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被炮火轰成一片废墟;看着自己的同伴深受重伤,濒临死亡;看着自己的哥哥……被飞来的流弹击中了手臂,殷红的鲜血泅了一地……
那时候,一股熊熊烈火在她的胸膛燃烧……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要遭受那样的苦难?
芥川银并不知道那样的愤怒从何而来,但她知道,她想要活下去,和哥哥一起活下去……
她与哥哥拼命地从战火中逃了下来,一直逃到他们以为的安全地带,她的哥哥腿脚虚浮地倒了下来。
直到这时,芥川银才发现她的哥哥背后都是血……
哥哥的外套已经破了,“罗生门”自然使不出来,那么一直在背后保护她的……是哥哥的血肉……
芥川银的眼泪忍不住倾泻而下……
“银,别哭,……”,即使哥哥的面容苍白得像雪,却依旧没有忘记安慰自己。
“哥哥,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
“没用的,银,”哥哥抿了抿他的嘴唇,“那些人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芥川银当然知道这一点,横滨这样的地方啊,注定不会有“多管闲事”的人类,但她依旧坚持着,只要有人能救救她的哥哥,无论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愿意。
哥哥看出了她的决绝,他并有阻止芥川银,并微笑着告诉她:“我会在这里等你的,银。”
注视着她担忧的目光,哥哥又一次安慰道:“我一定会活着等你回来的……”
芥川银狠狠点了两下头,然后拼命朝着街道的方向奔去,因而并未注意到在她身后,哥哥望向她的,如同朝露一般转瞬即逝的决绝目光。
然而,奇迹从不存在……
无论芥川银跑了多少条街道,找了多少诊所,多少医生,她都被拒之门外……
没有人会在意贫民窟里的人。
他们这样的人在那些人眼里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存在。
即使芥川银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一切承诺,拼命地恳求他们,也没能够挽回任何人的想法。
夜已经深了,芥川银依旧在月光下奔跑,她握着手中好不容易抢来的药剂,却再也找不到那片安全地带。
所谓的安全地带,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哥哥是不是也被埋藏在这里呢?
芥川银不敢想……
她只能在这里拼命地寻找着哥哥的踪迹。
即使她的胸膛因为奔跑隐隐作痛,她也丝毫不敢停止。
哥哥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等她,因为哥哥……答应过她的……
不过,她好像快要死掉了……
不然她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
芥川银揉了揉眼睛,是哥哥来接她了吗?
不,并不是……
天空中飘着各种各样的诡异生物,正睁着腥红的眼睛向着自己涌来……
芥川银与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打了个照面,她目光惊恐地看着那蜘蛛伸出了舌头……
就这么结束了吗?芥川银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万一哥哥他……也不会等待自己太久。
“哥哥……”,在生命即将结束的一刻,芥川银回忆起来短短十年来的走马灯,却发现,她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留念的。
她在世上仅有的一丝温暖是来自于哥哥……
而她与哥哥很快就会在地狱里重逢……
“咻——”是弓箭破空的声音,芥川银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皎白的月光之下,巫女小姐迎着月光挡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后来呢?
后来……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那一刻,她见到了神明。
神明赐予她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