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月上梢头,松萝睁着大大的眼睛,失眠了。
第二日,她顶着两个超大的黑眼圈天还没亮就出了门,下山,来到了今日要成婚的四平和他的未来妻子的家门口。
事实上他们早已住在一起了,今日就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和请人喝一杯酒而已。
因为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四平和他的未来妻子小桃起的很早,然后看到了门口到得更早的城主。
松萝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抱歉,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我再出去逛会儿街吧……”
四平和小桃对视一眼,将松萝迎了进门。
小桃意外的很年轻,跟松萝差不多大,比四平这个之前在外辛苦讨生活的男人小了整整一轮。
但小桃言行间的温柔优雅倒令她显得成熟不少。
“进来吧,这么早街市都还没开呢。”
松萝心虚地望了望蒙蒙亮的天,率先从怀里掏出两根银簪,祝他们百年好合,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她这么早打扰的窘迫一样。
小桃欣喜接过,四平收下之后道谢几声就出去做准备了。
松萝坐在轮椅上打量房子,两个人住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应该是这两年按新规划下建的,建筑材料都是新开的砖窑烧制的,比旧筑要防雨防震许多。
小桃到了一杯水给松萝,然后坐在她面前。
看着小桃素面朝天还没来得及装扮自己的样子,松萝心中充满了对今天这个主角新娘子的愧疚,正准备饮尽这杯茶离开,就听到她问:
“城主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您别看我虽然年纪小,其实我经历的事情可多着呢。”
松萝不安地用手指磨着茶杯底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静静地嘬了一口茶,最终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开口:“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上了点难事。”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事情就好说多了。
“她有一个从小就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最近发现这位朋友跟她们家是有世仇的,这件事情因为一些原因被她的哥哥们发现。她的大哥呢,其实跟这位朋友也曾是少年好友,但因为家族原因不得不断交,因此没有反对她和朋友来往;但是她的二哥却严厉地、坚决要求她不能再与那个朋友有任何来往。”
松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小桃想了想问:“所以她是因为被阻止了和朋友来往才不开心的吗?”
茶杯底部好像有个小缺口,松萝将指腹递上去填满那个缺口,然后接着说:“我觉得不是,她其实心里清楚二哥是为了她好,也明白跟世仇家的人往来的坏处,但她觉得她不能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跟一个多年的朋友断交。而且她的大哥还跟那位朋友有说有笑,她说不公平,她二哥却说,因为你们不一样。”
“为什么呢?”小桃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发问。
“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小桃眨巴着眼,突然变得活泼起来:“您的朋友…的朋友一定是一个男孩子吧?”
松萝:“嗯?是这样的。”
“那您的朋友的二哥一定是怕您爱上那位朋友啦。”小桃笑意盈盈地说,后半句的语言漏洞两个人都没发现,“好多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呀,男女主人公在这样禁断的关系下相爱然后被长辈拆散,最后不是痛苦自杀就是一起私奔。”
被比作老套话本中的主人公的松萝嘴角抽搐,这就是为什么好多市面上的话本她都看不下去的原因,太狗血了,太假了。
“不可能,我那位朋友不可能抛弃家族自杀或者私奔,更何况她也没有跟世仇之子相爱。”
要有多失智才能因为爱抛弃生养的家族私奔啊,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小桃“唉”了一声:“我觉得这样挺浪漫的。”
果然不愧是要当新娘的人吗,居然能从世仇想到浪漫。
“我还以为她的二哥一定是怕她未来被感情影响,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才会这么严厉地阻止他们来往呢。”
松萝重复她的话:“被感情…影响吗?”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比爱还更能影响人的理智的东西呢?”
“爱?”松萝并非不懂爱,只是呆滞地重复听到的字眼罢了,小桃却以为她不明白什么是爱,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她解释。
“爱啊,当然不止爱情,还有别的亲情友情也可以是爱啊,但果然只有爱情才是最适合这个字的。爱会让人时刻念着他想着他,想要得到他的全部关注又想要保护他给他最好的东西。爱会让人忘记自己的身份,放弃该做的事而只做想做的事,所以才说爱会让人失去理智啊……”
松萝觉得现在倾诉着什么是爱情的小桃很美很可爱,她一定是想起四平了吧,才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才会笑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她也拥有这样的爱,来自许许多多的人。有大哥,有二哥,有父亲,有奚山,有斑……但他们好像从未爱得像小桃说的一样,全世界只有你一个。
他们“爱”她,但还保留着理智。
情感的前面是理智。
感情的前面是任务。
他们在是她的哥哥、父亲、朋友、追求者之前首先是一名忍者。
忍者是以任务第一为天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将感情外露的人群。
而她是一个失格的忍者。
扉间说的对,她并非不明白。
她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容易被情感左右的人,不然也不会暴走失控那么多次。
她和大哥不一样,和斑也不一样,他们可以抛却私情战斗,她做不到。
她只会逃避和犹豫,即使这会要了她的命。
她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所以扉间才要狠心将她拔出来。
*
回到熟悉的四层城堡前,松萝心里很是复杂。
五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城主失踪,全体上下都乱糟糟的,有人为所欲为也有人携款逃跑,她很讨厌来着。
她花了五年的努力,让城堡焕然一新,也成了谁都向往尊敬的地方,包括她自己。
她就像个山大王一样在这里“作威作福”也没有人训斥她。
然后,她在这里的地牢遇上了斑,那是她们在互相知晓身份那次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里就像是个桃源乡,进来的人都能和平相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对立身份。柱间和斑虽然不说,但他们也一定是喜欢在这里的时光的。
松萝掂了掂手中打包的一盒汤面,再等下去热气都要散没了。
她直奔二楼的客房,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带着惊讶和无奈的脸。
“斑!我给你带了吃的回来!”
说完环顾了房间她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是宇智波泉奈,但是他们不熟,松萝只对他点了点头就转向了斑。
她笑得满心满眼都是信任,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宇智波斑还未跟弟弟详细提过松萝的事,那天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在泉奈探究的视线面前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去接松萝手里给他的东西。
他的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窘迫:“唔,谢谢。”
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松萝,好像在这个时候看了她就会暴露出什么一样。
“斑?”松萝歪歪头,拎着食盒放在他手上。
她顺着斑的余光瞥去,是穿着黑紫色高领上衣和黑色裤子的青年,宇智波虽然都偏爱这个色系,但斑的衣服更偏向蓝色。
他们刚刚在聊什么呢,跟唯一的亲弟弟在一起应该是无话不说的吧,刚刚她进来的时候斑就笑得很开心,跟平常老是板着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就在斑要收回手远离时,松萝突然手一撑站起来,脚腕的疼痛让她瞬间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倒去。
斑哪里还注意得到手里的食盒,两手一翻往前一递,牢牢地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抱,他双手扶着松萝的腰,用手臂力量架起她微微离地,好让她受伤的脚不用使力。
“砰!”
汤汁在地面溅开,面条软趴趴地散落在地面,白色的鸣人卷和鱼丸咕噜咕噜滚啊滚,一直滚到了泉奈的脚边。
斑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站起来?
松萝突然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左手举起之时还有些微的不适,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捧着斑的脸向下,两边的碎发扎得手背痒痒的,长发从他的肩上落下,点在松萝的脸上,耳朵上,肩上,遮挡了左边探究的视线。
他们的脸突然就凑得很近,呼吸交缠,松萝却只看得到他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刚刚那一瞬间,她即将摔倒的那一瞬间,他要对着她发怒的一瞬间,这眼里才真真正正只余下了她一个人。
以前她没发觉,现在才知道,这种眼里只有你一人的眼神是多么令人着迷和沉醉,特别是将分散给他人的视线成功夺来的快感,混杂着胜利的喜悦和完全占有的满足。
好像终于有什么被拨开了一层冰冷的外壳,露出熊熊火焰,灼到了她的心里。
——太近了。
斑本来就是一个对距离特别敏感的人,过于近的社交距离会让他产生生理性的不适,是如果有人站在他背后就连尿意都会憋回去的类型。不过,对于松萝的碰触和接近他并不会这样。
事实上,跟她在一起时,她时常动不动就凑近,从拉袖子到拉腰带,从拽头发到剪头发,他起初还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气得跳脚,后来竟也习惯了她的气息和动作。
尽管如此,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太近了。
而且泉奈还在旁边……斑开始挣脱她的手。
松萝轻声制止他:“看着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