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回来推开门的时候，池水盘着一边腿坐在床边，正弯腰去够床头柜抽屉里的烟，烟才恰好被他抓在手里，但凡早一秒，沈铮都抓不着他。

他很快直起腰来望向沈铮，手里的烟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眼眸撇下去，自欺欺人地蜷缩着掌心，企图把香烟藏起来。

沈铮一声不吭地走过去，瞟了一眼他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沈铮一直都不太喜欢他抽烟，现在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样子，他顿时感到一阵难堪起来，欲盖弥彰地说，“我没打算抽。”

沈铮将他手机拿起来锁上，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又听到沈铮说，“难受就别看了。”

林若自杀身亡的消息早已被各种文娱节目的热搜压了下去，沉进网络的茫茫大海里，那些曾在对他喊打喊杀的人在这种时候也早已回归现实生活过起了节日，谁还记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素人的消失？

池水微微怔住，默默地把烟塞回烟盒里去了。

“我不抽了。”

沈铮微扬起一边眉毛，大度地说：“没说不让你抽。”

池水撩起眼皮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判断出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撒谎时，池水把蠢蠢欲动的心按回去。

沈铮不可能不介意的。沈铮真的很不喜欢他抽烟，哪怕他是十分偶尔地才会抽上一根。

“还是不抽了。”

显然，沈铮对他的识相感到十分满意，在他身侧坐下凑了过来，池水侧过脸，和他对视。

沈铮眉头一点一点，以非常微小的弧度皱了起来，在很快就要凝成一个“川”字时，池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池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沈铮很是矜持地，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我还没有祝叔叔和梅姨新年快乐呢。”

“噢，”沈铮很是随意地说，“梅姨去给花浇水了，他不在家。”

池水又徒然松了一口气，说是这么说，但沈朝晖此时不在家，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心理压力。

毕竟他没有沈铮那样精湛的演技和过于强大的心里素质，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在沈朝晖面前露出和沈铮真的有一腿的马脚。

这时候，池水余光又瞄到沈铮手臂上的划痕，明显是硬物割开的，他一愣，猜到可能是昨天听到的那声巨响造成的，没忍住有些担忧地问：“疼吗？”

沈铮这时候在脑海里想着什么时候结婚的事情呢，刚下意识地想说不疼，到了嘴边又话头一转，“…疼。”

“我去给你拿药。”说着，池水就要床上起来。

结果大腿根一下子又被沈铮给摁回去。

池水：“……？”

“你给我吹一下。”

过了好几秒，池水定住的眼睫毛才眨了眨，一本正经地说，“沈铮，我不是神仙。”

沈铮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都有些气恼了，而后面色很快冷淡下来，池水太不浪漫，但他愿意包容池水不解风情的古板与沉闷，同时很轻易就能看出，池水对自己爱得死心塌地。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十分登对，所以结婚这件事应该早点提上日程。

*

沈铮的话无疑刺痛了沈朝晖。

沈铮怎么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什么“所有人都逼她嫁给你，所以她才会不想活”、什么“因为她不爱你，所以她才不爱我”，那么难听那么不体面。

他知道沈铮心里怨他，怨他和叶银河畸形的婚姻，怨他自己被迫接受的压抑的童年，怨这个家里总是密布乌云的气氛，只是不知道沈铮的情绪已经累积到了这种程度。

沈铮不体谅他这么多年辛勤的工作也就罢了，连同叶银河的离世都要归咎成他的疏忽不关心。

他纵容沈铮的为所欲为，反倒成就了沈铮往他头上扣帽子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事态早晚会超出他的控制。

要是沈铮接手如此庞大的集团，日理万机，才会明白其中难处，自然也就会理解他的处境，就跟孩子成了当了父母之后才会理解父母，是一样的道理。

沈铮也该到时候收心了，不再演戏，进入公司，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行联姻。

可是沈铮有着和叶银河一样倔强的硬脾气，他要如何才能让一击必中，让沈铮死了演戏这条心呢？

他望着墓碑上亡妻的笑得温柔的脸孔，回忆起叶银河精神不稳定时便显得有些癫狂的状态，又想到沈铮现在阴郁苍白到不太像正常人的样子，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决心就越发坚定起来。

沈铮最正确的未来就是按照他铺好的路老老实实走下去，不过他会等沈铮把手头这部戏拍完。

*

昨晚吵完一架，大概是已经提前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矛盾都提前消耗了，晚餐吃的异常平静，看着两个小的时不时帮对方夹不好拿的菜，竟然有种诡异的温馨。

虽然这两个人一向如此，但今天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眼神暗自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岔了。

他的目光收回，匆匆路过刚好低了一点头的池水，捕捉到池水耳朵上的异色，不由得一愣，又仔细看了一眼。

……咬痕。很淡。

但是因为池水低头的角度太多巧妙，恰巧把耳后那一点红给露了出来。

沈朝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池水谈恋爱了？哪个女孩子这么狂野连耳朵都要咬？不过谈上了也好，喜事一桩。池水长得好，人也懂事，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原先他还怕池水因为自己的身世自卑，没想到动作倒是比沈铮还快一些。

由此一想，沈朝晖染上几分愉悦，连带看沈铮那半长的头发都顺眼了不少。

沈朝晖清了两下嗓子，对着沈铮说：“明天下午去叶家吃晚饭，不要迟到。”

沈铮撩起眼皮，神情冷淡地回，“知道了。”

池水又劝了他，池水致力于当沈朝晖的传声筒，并且劝他的时候表情相当复杂，沈铮本着包容大度的心态，应下了。

*

大年初二的下午，沈铮和沈朝晖准时出发，家里就只剩下了梅姨和厨娘在，池水见二人走了便回了房间。

到晚上大约是吃饭时间，池水打了个电话，几经周折，终于打到了小月家里。

小月接到电话的时候十分兴奋，又是祝他新年快乐又是问他小羊的情况，还絮絮叨叨地说妈妈回家了，过完年就要和妈妈去城里上学了。

池水安静地听她说着，时不时应一声追问两句，好叫她继续说下去。

末了，小月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哥哥，你们的救命恩人要被烧掉啦。”

池水被她逗笑，小月说的是当时给他和沈铮垫了背的草垛堆。

“那怎么办啊？哥哥的救命恩人要没有了。”池水含着笑意，逗她。

“哥哥，我帮你拿一点藏起来吧，等你以后回来的时候我拿给你，怎么样？”小月的语气中充满期待。

池水笑容却微微一滞，话头一转，说：“小月，你的床底下有哥哥给你留的新年礼物，你去看看喜欢吗？”

“真的吗？哥哥，那我去了，拜拜！”欣喜的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走了，电话又回到池水搭过车的大哥那里。

他问池水还要不要继续打的时候，池水说不用了。

小孩子不懂事，还以为池水会像她妈妈一样，到了某个时间节点，就会再次回到那个小山村。

他这方正落寞着，沈铮却是破门而入，见他还拿着手机，不禁问道：“你给谁打电话呢？”

“…小月。”

沈铮开始脱衣服，自顾自地往浴室走，边问道：“有信号了？”

池水嗯了一声。

沈铮察觉到他的异样，他刚从一大堆亲戚那里脱身，池水过年连个能问候的亲人都没有，于是便说，“你要是挂念，以后可能抽时间回去看看。”

“……好。”

沈铮没再说什么了，一头扎进浴室，他真是烦死那堆唧唧歪歪的傻逼亲戚了。

*

“你去楼上把沈铮叫下来一下。”沈朝晖闭目倚靠在沙发上，对着梅姨说。

今天去叶家不仅仅是联络感情，还有的就是让沈铮看一下他给选的人怎么样，这个圈子里适龄的Omega不少，沈铮要是不满意还可以换一个。

他特地作了介绍，沈铮不可能现在就失忆了。对方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他没提前跟沈铮提，要是提前提了，指不定沈铮路上又要对他说什么冷言冷语。

梅姨听完额角直跳，但仍然径直往楼上去了。都这个点了，沈铮现在应该在池水房间里睡觉。

她真后悔自己睡得好好的，非要起来喝什么水。

估摸着时间，她又一脸坦然地下楼，回沈朝晖说沈铮好像是睡了。

话音刚落呢，拐角处就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望去，是沈铮一脸困倦地走了出来。

沈铮不甚在意地准备路过，心想，搞什么，这两人开始不缺觉了吗？

沈朝晖眉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沉着声问：“沈铮，你这个时候去池水房间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沈铮困了，回话语气就有些不耐烦，“我找他说说话也不行？”

“只是说话？”沈朝晖质问，口吻十分强硬。

沈铮再听不出怪异就是傻子了，于是理直气壮地回，“不然呢？我们年轻人说两句话你也要管？你也想听吗？”

沈铮顶着他灼灼目光，在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要不是顾及池水的意思，他还这不想瞒。

有什么好瞒的，迟早的事儿。

转身要往楼上去时，又听见沈朝晖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