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看向鹤青枫，面容冷静语气平淡。

“当年他们不让我带女儿离开的时候，我把他们变成瘸子疯子，变成一堆坟。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女儿。”

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女儿！

鹤青枫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林城一中的校领导为了自己的利益给学生和家长泼脏水，但有一点没有说错，这个女人真的是一个疯子。

她早就杀过人了，所以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那是整整三千两百零七条人命！！这其中也有将近三千个家庭。

她策划这一切，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给女儿报仇。

“当年我多蠢啊。”苏蓉笑着回忆往昔，“我居然还想着去报警。我也不想想，林城一中是整个林城县的荣耀，人家警察怎么允许我一个疯女人玷污林城一中的高贵呢。”

鹤青枫张张嘴，却无话可说。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就像是苏蓉说的那样，人家警察凭什么为了苏蓉得罪林城一中呢。要知道林城一中才是林城县最重要的地方，是整个林城县的荣耀，没有人允许别人玷污林城县的荣耀。就算追问下去，那些警察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是自杀，又不是别人害的，谁让她自杀的呢？

谁让她自杀的呢？

谁让他自杀的呢！！

苏蓉不是一开始就疯狂的，她也曾寄希望于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换取公道。可没有人在乎她。正义不会到来，所以她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

“我跪在地上看到一个人就朝着他们爬过去，朝着他们磕头，哭着请求他们能告诉我点什么。他们有的骂我是疯子，有的面露同情，可每一个人都不肯告诉我一丁点东西。我藏在角落里没有任何办法，而他们在讨论晚上去吃烧烤还是去吃火锅庆祝一下。我的女儿死了，他们凭什么还这么快活。”苏蓉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听不出她的愤怒。

可鹤青枫知道这一切切足以逼疯一个母亲。世界上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可每一个爱孩子的母亲都无法承受这一切。所以林青鱼在得知一切后选择了死亡。她是穿着红裙子死的。她活着的时候无法保护女儿，寄希望于无聊的封建迷信化作厉鬼也好给女儿复仇。可她是母亲啊，为了是女儿哪怕只是一丝丝希望她也会相信。

“我杀他们的时候就在想，我女儿死的时候没有人管，那八个孩子被毒死的时候也没有管，但这个三千多个人死了，还有人敢视而不见吗？不会的，三千多条人命，没有人能够遮掩过去，没有人能够承担的起。这三千人足以让这背后的一切覆灭。到时候，他们隐藏的一切都会公之于众。”

鹤青枫心中一震。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愤怒之下的复仇，却没有想到苏蓉早就冷静地谋划这一切。

苏蓉早就知道林城县所有领导都是林城一中校领导的保护伞，也知道校长背后有人。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还没有读过什么书的中年女人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抗衡，也无法给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所以她用三千多条人命换整个林城县甚至整个省整个市的颠覆，三千条人命足以让整个国家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将汇聚于此，那些人想要隐藏的黑暗和真相终将会大白于天下。

可那是三千条人命啊！！

“你知道吗？我做到了。我们死了，尸体腐烂发臭，乌鸦聚集于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此。三千多条人命，他们遮掩不下去的。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我女儿的人。整个学校里的人，还有林城县助纣为虐的人，以及那些人背后的人。他们谁都逃不过。”她只是没有读过书不是傻子，也不是没有脑子更不是没有情感。她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颠覆世界的力量，可她也是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鹤青枫看着她，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他回来是想要劝说她，可听到她的话，他却无话可说。如果他是她，他也无法做到这么完美。

他以为自己将一切公之于众，还他们一个清白就可以结束一切。可真的可以结束吗？相比于她自己的做法，他们只是让真相公开，因为不够惨烈，所以肯定有人依旧逍遥法外。可是用三千人的死亡换取那些人的落网真的值得吗？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觉得是不值得的。可作为一个母亲，又有什么不值得呢？

有人说，正义迟到，但不会缺席。但迟到的正义算正义吗？如果算，那么这三千条人命又算什么呢？用三千条人命才能换取所有人落网，怎么能算正义。正义不该用人命来交换。

“我没打算杀老刘的。他是好人。他一开始认出我了，但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告诉他调查的事情。他是男生宿舍的宿管，对女生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只是隐约知道我女儿的死和教导主任有关。他猜到老东西行为不端，却没有想到老东西胆子那么大。可我还是查到了。我抓住了一个想要欺负女学生的男生，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我女儿的照片。原来，这些男孩子作恶多端不是无师自通，而是有‘名师教导’。”明明这颗心早已麻木，却还在此刻落下泪来。

鹤青枫的右手早已鲜血淋漓，他们查到的远不如真相那般清晰可怕。唯有亲耳听到才能够明白苏蓉为什么会这么狠毒。一个母亲看到那个照片的时候是会发疯的。

他也会。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会多么发狂，就算为此报复整个社会都是有可能的。他受过教育，当过兵，在国旗下宣誓，可如果有一天他经历她经历的一切，为人父母的本能会让他丢弃一切保护女儿。

他能够理解她，所以他回来了。

“老刘没有参与我们的事情，我们也没打算杀他。可是，他看到我们杀人了，他疯了，自己拿了一把刀回到自己房间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苏蓉不知道那一刻老刘到底在想什么。但老刘是唯一一个肯帮她的人。她想要他活着，可惜她所想永远无法成真。

阳光从乌云的间隙中倾泻而下，照射在苏蓉身上。苏蓉身上仿佛都多了一份光辉。她伸手接触这缕光，熟悉的温暖。枯黄的皮肤却在接触光芒的那一刻变得乌黑发皱。

在黑暗中被蛆虫爬行的尸体是见不得阳光。

“我觉得我这辈子很幸运，我有疼我的妈妈，有孝顺我的女儿。女儿走了，上天还送了一个女儿过来。那孩子不聪明，我一开始就认出她来了。”想起萧可爱，苏蓉认不出笑出来。那只小猫太单纯了，也太招人心疼了。

鹤青枫知道她说的谁。

“帮我照顾好她吧。”她叮嘱一句，随后又笑道，“就算你不照顾也没有关系。她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萧可爱一个人走在校园中，校园寂静无声。陈老师在告别之后离开了，她走出教室看不到任何人，教室里面没有人，食堂里面没有人，她找不到人，一个人走回了宿舍。刚回来就看到在二号楼门口的苏姨姨和大哥哥。

“姨姨，我回来了。”萧可爱和往常一样跑到苏蓉身边朝着她伸出双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她的怀抱。

苏蓉熟练地将人抱在怀里，感受怀中的温暖和清香，那混沌的脑子都变得清醒许多。

“小爱，姨姨要走了。”苏蓉松开人，向她做出最后的告别。

萧可爱歪着脑袋看着她，“姨姨，你也要走了吗？为什么要走呢？”陈老师走了，学校里的其他人也不见了，现在苏姨姨也要走了吗?

“姨姨要和姐姐一起离开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能够感觉到阳光穿过血肉的刺痛，身体开始腐烂，蛆虫在骨头里钻来钻去，这本就是她的模样。在杀死所有人之后，她从女儿跳下的地方掉了下去。

萧可爱看着她，却没有相信，“真的吗？姨姨不要骗我哦。”如果她跟着姐姐一起离开，那么姐姐为什么不在呢？

苏蓉想要用笑容安抚一脸怀疑的萧可爱。可是她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在阳光下轰然倒塌砸落在地上。乌黑的鲜血浸染，碎尸残害满地。

“姨姨，你变丑了。”萧可爱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她也只抓住了她的手。她蹲下身，企图将苏蓉的手臂装回去，可是装不回去了，她的手脚早就断裂，碎了一地。

阳光下，她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蛆虫从身体内部钻出来，聚集在一起蠕动着开始着属于它们的狂欢。

“姨姨，你变臭了。”萧可爱难过地说道。她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可是隐约有种感觉，她再也见不到苏姨姨了。

苏蓉想要伸出手最后一次摸摸她，可是她已经再也无法伸出手了。眼前的世界被白雾笼罩，她恍惚间看到了母亲，看到了女儿。她们来接她了。

“小爱，姨姨要走了。”她已经看不清晰，却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砸落在自己身上，那滚烫的温度让蛆虫远远逃开。

萧可爱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相信，“姨姨是要死掉了吗？我再也见不到姨姨了。”她哭了起来，没有多大的哭声。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红着眼无声哭泣最让人心疼。

“姨姨看见姐姐了吗？”

看见了吧。

“姨姨，提灯神女来找你了吗？她会带你们去那个幸福快乐的地方吗？”

她已经很幸福了。

“姨姨，你睡着了吗？”

……

“姨姨……”

萧可爱等不到任何回应，泪水轰然决堤。她跪坐在那里嚎啕大哭。陈老师走了，苏姨姨走了，所有人都走了，还剩下她一个人了。

“喵。”大胖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它最后看了一眼萧可爱，随后走向苏蓉，在她的臂弯中蜷缩成一团。

那个漂亮的肥胖的猫瞬间化作一具腐尸。

她们要回家了。

她们会一家团聚，去往一个幸福快乐的世界吧。

会有那个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