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厚重,盖头也遮住了大半个身子,长方的粗糙大手缩在袖口中,弯着身子,最重要的是当时混乱无比,这才骗过了喜婆的眼。
麦黎和秦良玉此刻被接到了城中一处官眷的小院中,掀开盖头,光有些刺眼,麦黎伸手去挡,等眼睛适应了光明之后,她才看清楚面前站着人,正是齐国衡将军。
屋里的人忙成一团,齐国衡抽空跪在地上,和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朱竹敲门而入,给麦黎和秦良玉带了两件粗布麻衣,神情有些紧张,嘱咐她们要快一些,长方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一旦事情败露,乐安城丢了太子妃,就会立刻封城,到时候要出去就难于登天。
麦黎点点头,拉着秦良玉就换了衣服,丢下身上所有的首饰。
朱竹拿出了假文牒,交到齐国衡将军手中。
“将军,三皇子不能再出面了,他已经进了宫,要想方设法保长方出来,还要为你们出城拖延时间,请务必留好这几本文牒,见机行事,混出乐安城。”
“出了乐安城,去和齐冬强将军汇合,长方给你们准备了一些上好的马匹,就放在你们藏身之处出来的废弃镖局院子里,一旦你们接上了头。”
“沿着这条路去边境,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朱竹把路线简单叙述了一遍。
“没有时间了,快,你们该走了。”
换好衣服的麦黎和秦良玉上了马车,齐国衡穿着马夫的衣服架着马车。
临出发前,麦黎喊了声停,对着朱竹欲言又止。
朱竹问道:“麦黎公主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三殿下吗?”
心思被戳破,这次离开可能就永生不能相见了,万般缠绕最后化成了一句。
“谢谢。”
斜阳纠缠在黑云之后,拉扯着沉入水中,夕阳西下,拜堂的婚时要到了,有些简陋的马车驶出,齐国衡大力的甩着鞭子,向东门跑去。
顾德瑞一直拉着太子喝酒,那架势像要吞了他一样,大臣们嚼舌根,说三皇子有情于彦国麦黎公主,心里放不下,被太子横刀夺爱,心中不快。
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麦黎公主选太子也是意料之中。
众人调笑着走开了。
终于熬到了拜堂时分,太子起身,由喜公的指引,回去换了钿钗礼衣,等在礼堂前面。
再等一会儿,喜婆会背着麦黎跨火盆而来,送到他手中。
浮尘殿一阵骚动,喜婆跪在坐福屋前嚎啕大哭,众人不解,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出了发生什么事情。
吉时已到,她要接上新娘子,背去拜堂,推开门后,屋中静悄悄的,她正感慨彦国的麦黎公主真是听话懂事,绕到轿子前面,撒下去的花瓣被踢开,上面多了几个脚印。
她有些嗔怪麦黎还是出了轿子,这会破了吉福的,掀开红帘,里面空荡如也,麦黎不见了,秦良玉也不见了。
吓的喜婆面色雪白,大婚之日,丢了新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浮尘殿赶忙去报太子,偌大的皇宫,麦黎怎么可能逃得脱?
太子阴沉着脸,一脚踹在来报人心口:“你说什么?麦黎逃了?在浮尘殿逃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找不到她,你们都给我去死。”
太子压低声音:“浮尘殿后面的密室,也查一下。”
顾德瑞耳尖听到了门口的吵闹声,数着时间,知道他们已经发现麦黎不见了,心中盼望着她们已经逃出了乐安城了,但时间太短了。
长方躲在徐婕妤的宫中,羽林军搜查到此,徐婕妤狠狠的骂道。
“狗奴才,要搜就搜便是了。”
幸好这里不是重点搜查的地方,羽林军没有发现,藏在徐梦平常练剑草人中的长方。
羽林军离开后,徐梦解开长方身上的绑绳,把他带到门口,让他自己想办法逃出皇宫。
临走前,徐梦问长方:“德瑞过的好吗?”
长方回道:“三殿下过的很好。”
徐梦怔了片刻,笑道:“那就好,你,照看好他。”
整个皇宫都搜查了一遍,依旧不见麦黎的身影,太子彻底爆发,从宫外他就开始怀疑喜婆,觉得她有问题,现在更确信是喜婆在其中捣鬼,命人把她抓了起来。
送进了掖廷,十二套刑具都上了一遍,喜婆只剩了半口气,依旧咬死不知道公主的下落。
太子想起了如梦酒楼前的混乱,难道是从那个时候麦黎就逃掉的吗?
当下立断,派人封锁乐安城,全城追捕敌国细作,麦黎。
得了命令的下属战战兢兢来问,是否真的要将麦黎公主当作细作来抓,太子提起他的的脖子。
“给我抓,动用最高戒备抓她,不论死活。”
在下属从地上马上爬出门外时,太子又叫住了他。
“抓到她,但不要伤她,我要活的。”
封城消息一出,百姓们大都恐慌了起来,先前看到神明降火,又变成乐安封城,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唯恐要出大事,收拾了行李,要离开乐安城。
乐安城出城门口,堆积了大量的人,麦黎的马车排在出城的马车之中,眼看着下一个就到她们了。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来到检验官旁边,递给他一道圣主的懿旨。
检验官接了旨,当下宣布城门关闭,谁也不准出城。
人群沸腾起来,有一些甚至开始冲向外面,检验官身边的带刀侍卫跳起,一剑砍在那人腿上,鲜血喷涌,滚在地上哀嚎。
检验官又重复了下旨意,若再有冲关者,格杀勿论。
眼见着那道生之门慢慢摇起,麦黎的心也开始死去,事到如今,要把她再抓回顾博言身边,麦黎不如去死。
一道剑光闪过,十几声怒喝,数人从城外冲进来,跳下城门桥,速度极快,打头的一个杀出一条血路,攀爬至城墙之上,一剑刺穿关门小卒的喉咙,用身体牢牢卡住关门闸机,齐冬强的剑放在检验官脖颈上,对着齐国衡大喊。
“快走!”
齐国衡从马车下方,提出一把长刃,一下子就刺在马匹后臀上,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开始狂奔。
“公主,秦参军,抓好了。”
马车几乎散架,狂奔着朝城门桥冲了出去,马儿从摔倒的小卒身上跳过去,车轮从身子上轧过去,引起一片惊呼。
闸门机一旦启动,就无法停下,只能关了城门,再启动开门,彦国武士顶在上面,后背被刮的鲜血淋漓。
力量太大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挣扎了一下,闸门机继续运作,城门桥缓缓上抬。
武士大呼一声:“城门要关了。”
齐冬强将军绑着检验官就往后撤,快到墙边的时候,用力一推,自己带着其他武士一同往外逃。
城门桥的角度已经很高了,临到最高点时,马儿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平稳落在对岸,但拖着的马车就没那么幸运了,磕在石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冲击力将秦良玉和麦黎震飞出去,正面朝下摔进草里。
秦良玉飞扑起来,垫在麦黎身下,结实的受了麦黎的重量,自己被压进了土中,手臂骨折。
有了秦良玉的垫底,麦黎没受什么重伤,只有一些擦伤,两个人搀扶着站起来。
城门桥几乎到了最高点,一些武士支撑不住,滑落回城中,被抓了起来,齐冬强将军并几个已经爬上去的,距离河面已经快有几十丈高,跳下去,有可能生死未卜。
事态紧急,容不得犹豫,他们几人丢下了身上的重物和外衫,一跃而下。
幸而水流缓慢,不多时,岸边就出现了几个人影,瘫在地上喘息着。
马匹就等在外面,秦良玉和麦黎各乘一马,一行人迅速的钻进了城外密林中,消失无踪。
消息递回了皇城中,太子听罢汇报,面色十分微妙。
他素日听说,这位彦国麦黎公主机敏过人,能被彦国国君麦恒昌挑中来叶朝联姻的女子,都有些颜色,有些手段的,如今来看,真是名不虚传。
皇城如此严密的戒备,她居然能够逃脱侍卫的眼线,当真是小瞧了她,亦或是,麦黎公主有帮手?
圣主怒气冲冲直奔他而来,直接将他掌掴掀翻在地。
太子面上通红一片,圣主腕间的佛珠撞破了他的脸,伤口顺着脸颊,流出猩红的血。
“你把秦良玉放出去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麦黎逃婚,却都忘记了,她身边还有一个被下了毒的秦良玉,居然也和麦黎一起逃了。
突然想起了这点的太子,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不敢起来。
他是害怕圣主顾铎的,这种怕意从心底而来,从他幼时而来,从顾铎在他面前亲手剜死怠慢他的侍婢,从他让人杀死他的涿鹿,从他命人带走他的孩子,杀了那个母亲开始。
圣主掌控了他的所有事情,一言一行,一文一字,所有超出圣主意料之中的事,都不被允许,也绝不能做。
圣主选定了太子,他要让太子成为自己没有成为的人,一个心狠,手辣,没有弱点的未来国君。
太子是害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