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桐丧期三日后,沈洛怜接手了解罗殿执法长老一职,她一改日前活泼恣意,行事作风中多了一丝沈洛桐的影子。
午后的一天,沈洛怜在夏境找了谈韶去。
谈韶到的时候她正在修剪花草,见谈韶来了,便招呼他坐。
谈韶站在石桌旁,没有坐下。
沈洛怜放下剪刀,先坐了以后,道:“坐吧。”
谈韶这才坐下。
“本来少宫主遴选以后你们这些学成的弟子便可以出宫游历了,”沈洛怜翻开两个茶杯,一一斟满茶,“如今阿姐丧期过去很久了,我与宫主师兄商量过了,两日后你们便出宫吧。”
谈韶抿唇,道:“师祖临行前,让我们守着宫门。”
沈洛怜微微一笑:“守护宫门哪用你们这些小辈来,这是我们这一辈人的事,外头世界可比宫门有趣得多,不出去游历一番,岂不可惜。”
谈韶手中握着茶杯,问:“老宫主知道这事吗?”
“阿爹他一向支持我们的决定,”沈洛怜看着谈韶,淡淡地勾着嘴角:“怎么,出宫还不开心吗?”
“那倒不是,”谈韶笑了笑,“只是在想,小师叔日后成亲,也不知道我们来不来得及回来观礼。”
提及成亲,沈洛怜微微低头,低声道:“成亲不急于一时。”
谈韶知道她想到了沈洛桐,心中微微叹气,温声道:“师尊若在,定是想看着师叔穿上嫁衣的样子。”
沈洛怜半垂着眼,尽量掩去眼底的悲伤,她轻声道:“这几日不知怎的,总是梦见我阿姐,仿佛她一直住在我心里一般,就是,她不说话,一直都不说话……”
谈韶呼吸一凝,说:“师叔心里,确实住着师尊。”
闻言,沈洛怜微微一笑,掩去情绪,抬眼道:“好了,两日后,你们便出发吧,回去收拾收拾。”
“是……”
谈韶起身,往门外走,忽然听到沈洛怜在后面喊住他:“归年。”
谈韶顿步。
“阿姐她,不是你师尊吧?”
谈韶立着没有转身,风轻轻带过他的发丝,片刻,他道:“在镜水瑶宫,她是我的师尊。”
沈洛怜心领神会,道:“走吧。”
两日后,宫徒出宫游历,唯有少宫主莫问,留在了宫门。
江寻与谈韶在殷鹿城与曹空分开后,便一道策马离开了。
在天黑之前,他们找了一间客栈,稍作休整。
一豆烛火闪烁着,谈韶在客栈后的温泉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披着外衣进屋,就看到江寻坐在他桌边。
他带上门,揉着头发,坐到他旁边。
江寻看着他半露在外的胸口,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后面的温泉还挺舒服的,你不去吗?”
江寻收回目光:“我不习惯在外面洗,已经在自己屋里洗好了。”
谈韶闻言,也不再多说,而是问起了正题:“听老爹说,血羽之间都是相互有联系的,通过一片可以推算出另外几片的具体位置,你有试过吗?”
江寻点头:“试过了,这四片血羽应该是两两相连,我前几日设阵推算过几轮,与我这片相连的,应该在极乐之外。”
极乐之外,指极乐河对岸,是天界。
“那按照位置来看,不是老爹那片,”谈韶不禁松口气,“还真是巧了。”
“你们……老爹那,有结果吗?”
谈韶说:“老爹这血羽比你的早,早些时候就确定了在魔界,不过老爹并没有带上我们一起找,我与曹空也就一直潜伏在镜水瑶宫,如今他应该与曹空一道去魔界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天界?”谈韶抬头问。
“嗯。”江寻应道。
谈韶想了想,道:“天界我不太熟,你有什么了解吗?”
江寻淡声道:“所要小心的也就是天界的统治者,如今的天帝是四上神之首上邪之子,也是将冥凰一族诛杀的主使,对冥帝宣衡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想血羽临世。”
“嗯……”谈韶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我记得宣衡的爹好像也是四上神之一吧,天帝真是,狠起来神族都不放过。”
江寻对此不置可否:“权利冲突,在所难免。”
谈韶颇为赞同。
他随手拿着桌子上的小葡萄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赶个早。”
江寻起身,走到门边欲言又止,最后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回头说:“那个葡萄,店家送来的时候说没洗。”
“……”
门关了,谈韶呆滞一瞬,慢慢把手抬到嘴边,吐出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的葡萄。
早不说。
他忍不住翻个白眼。
翌日一早,两人从客栈出来了。
他们没牵马,而是准备御剑前往。
因为御剑快。
就是有点费灵力。
到了晌午,日头正紧,谈韶被晒得烦的紧,拽着江寻一道下来了。
他们恰好落在一座村落,后来打听了一下,这个村子叫十桑村。
为什么叫十桑村呢?因为村子先人在村口种了十棵桑树。
挺朴实的,就像村子里的人一样,质朴无华。
却实在纯真。
为他们引路的阿婆杵着拐杖,沧桑的声音不失慈祥:“村东边儿有间屋子,是我小儿子的,他呀很多年没回来了,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要是不嫌弃啊,就先暂住一下,这太阳可毒着呢,找个地儿纳个凉再走也不迟。”
谈韶两人跟在阿婆后面亦步亦趋,他温声和阿婆交谈着:“那就多谢阿婆好意了。”
顿了顿,问:“阿婆家公子是在外安定了吗?”
阿婆笑了笑,眼里带了点哀伤:“他呀,从小就想当个修士,像你们这样的年纪的时候,他跟我说,要出去闯荡一番,等有了成就,就接我出去,可这么多年了,也就慢慢没了声音。”
末端思念与哀伤溢出,谈韶一愣,与江寻对视一眼。
谈韶有些愧疚:“抱歉,我……”
“嘿,你这孩子道什么歉,”阿婆笑呵呵道,“都过去很多年了,我这老婆子也早就想开了。”
很快走到那小屋门前,谈韶道:“不知令郎名讳可否方便告知,日后我们也好帮忙找一下。”
阿婆一愣,眼眶里打转着几滴浑浊的泪,她不由得哑了声音:“哎呀,我,我家小儿叫成明,他走的时候啊,他脖子上一直带了一个玉佩,足足的玉啊,上面我还请了师傅雕了一尾锦鲤……他打小就带着……”
谈韶见阿婆落泪,忙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阿婆,不要太难过了,会找到的。”
“嗯,嗯!”阿婆擦擦眼泪,握着谈韶的手,道:“孩子你要是以后见到他了,就,就跟他说,娘很想他……”
谈韶心头微动,他攒了攒声音,哑声应着:“好。”
一旁江寻沉默着,只是安静地看着谈韶。
门被打开了,忽然江寻脚步一顿,一只暗箭便从他袖中射出,正中一旁老树。
谈韶下意识将阿婆揽在身后,盯着老树。
老树剧烈晃荡一瞬,一个男孩畏畏缩缩地从树后出来。
阿婆一见,忙道:“这不是村里的小石吗?”
一听是熟人,谈韶也微微放松了,阿婆向前走两步,被江寻微侧过身挡了一下。
“他跟了我们一路。”
阿婆有些不知所措,但更不知所措的还要是小石。
他颤颤巍巍地说:“对,对不起……”
阿婆和蔼地问他:“小石啊,你怎么了啊?”
“阿婆……我就,就是看看。”小石说着又往大树后面躲了躲。
阿婆还想说什么,但小石已经飞快地逃走了。
望着小石远去的背影,阿婆道:“这小石啊,也是个可怜人,家里人都没了啊。”
谈韶抿抿唇,抬头与江寻对视一眼,伸手拉了一下江寻,一边温声道:“还是阿婆心善,那我们进屋吧。”
江寻见他拉他的衣袖,大概知道了让他不要太计较,便也没说什么跟着进屋了。
这间屋子虽然很久没住人,却还是非常的整洁,可以见得经常有人来打扫。
阿婆引他们进屋,隔了一会又送了些吃食。
谈韶与她寒暄几句,待送走她,他转身想进屋,却又看到了小石。
谈韶有些疑惑,往屋子里看了一下,江寻还在屋里,没有往他这边看。
于是他便走过去,在小石面前站定。
小石缓缓抬起头,一双眼躲躲闪闪最终定在谈韶脸上。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江寻等了谈韶很久,都不见谈韶回来,本来计划在村子里避完暑就启程,如今人也不见回来,他心里有些不安,不再想别的了,提剑出门。
正当他毫无头绪时,他看到了阿婆。
“阿婆。”江寻上前,行礼,“您看到与我同行的人了吗?”
阿婆愣了愣,点点头:“看到了,小公子方才跟村里的小石一道去村西边了,就刚刚那个孩子,我还想叫着他们呢……”
话音未落,江寻的身影就消失了,近乎瞬移到了村西边。
沿着山路一直出了村,风中带了一丝血腥味,江寻眉头紧蹙,寻着忽远忽近的声音赶过去。
转过半块山石,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正在激战,在一旁,还畏畏缩缩地缩着一个孩子。
是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