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上了床,谈韶往里面钻了钻,拍拍床,说:“要不再拿一床被子?”
江寻点点头,下床去拿了一床被子,铺开。
待他上床,谈韶已经面对墙侧睡过去了。
江寻除去外衣,缓缓躺下,离他不近不远,躺下那一刻,灯也灭了。
这边睡得安稳,而千锁城却是通宵达旦。
司阴盘的指针一直在城南晃荡,却始终无法锁定,眼见得沈洛桐脸越来越黑,傅楠悠哉悠哉地上前煽风点火:“沈长老这司阴盘看起来不大灵活啊,需不需要本座为你换个新的?”
沈洛桐冷冷地刮了他一眼:“不要让我发现这事和你有关。”
说罢她拂袖转身,换个方向接着找。
傅楠含笑看着她走,转而笑渐渐冷了下去。
“处理了吗?”
傅禹上前低声道:“处理好了。”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
傅禹有些迟疑,道:“还没来得及问明白,沈长老就来了。”
傅楠目光阴沉,转身走了几步怒道:“这几个混账打哪来的你让映罗查清楚,妈的杀到镜水瑶宫头上,又跑我这躲,他映罗就是这么管手底下的人的吗?”
傅禹快走跟紧傅楠,微微颔首,低声安慰着:“父亲您别动怒,这事我们会查清楚的。”
“最好。”傅楠冷冷道。
沈洛桐走出城南附近,指针又开始固执地指向城南,她眉头微皱,招招手,曹空立刻上前。
“带人沿着城南方向出城,我继续在城南找。”
“是。”
城南外面是一个林子,因为天黑的缘故,林子里显得很黑。
曹空带着人分开寻找,忽然有人高声喊他:“怀衍!”
曹空忙赶过去,只见灌木丛中,七七八八地躺了一地的尸块,刺鼻的腥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曹空沉声道:“快去找师叔。”
翌日。
待谈韶悠悠转醒,江寻早已在桌前坐着了。
他随手披了一件外衣,绕过屏风,坐到江寻身边。
“起这么早?”
江寻道:“师叔他们快回来了。”
谈韶微微一愣:“抓到了?”
江寻点头,说:“也不算。”
?
江寻幽幽道:“找到了一堆尸块。”
“尸……块?”谈韶微微睁大眼睛。
看谈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江寻眼光微微一闪,随即又低了低头,说:“师叔他们午后应该就到了,到时候解决了你的事,我们就回宫。”
谈韶还沉浸在尸块里,他问:“那些尸块可有说在哪找着了?”
“据说在千锁城外。”
千锁城?谈韶微微蹙眉,这还能跟千锁城扯上关系?
午后,沈洛桐一行人到了帝都,江寻前去迎接。
谈韶有些无趣地翻着这两日送来的典籍。
他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对。
魔修为何要当街杀人,又恰好是镜水瑶宫的修士。
魔界在十二年前魔尊陨落以后一直以来都是举步维艰,内忧外患,这时候有什么理由公开招惹人界。
谈韶望着烛火出神,那几个魔修的尸块是在千锁城附近发现的,关于千锁城,他是有印象的,他们城主据说是老爹旧友。
这会和千锁城有关吗?
谈韶一时头疼,手指拈着纸页随意地翻着。
忽的他又翻回去了,他好像看到七日魇的画样。
那确实是关于七日魇的介绍,谈韶一目十行地快速扫一眼,目光被一行字所吸引:
“魔界七日魇,惧阳,不喜出界。”
很好理解,魔界终年永夜,七日魇自然会希望一辈子呆在魔界,那问题来了,这个七日魇为何会千里迢迢赶到人界凡界帝都。
要杀的还恰巧是凡界的太子。
谈韶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起身,忽然身子僵住了,大脑里有几句话一闪而过。
“我记得我们原先可以早一天到帝都的吧?”
这是谈韶自己对江寻说过的话。
“昨日主街上有几个魔修杀了过路的修士……”
谈韶瞳孔一震,不对,魔修要杀的人,是他们。
准确来说,是他。
谈韶被带到殿上时,沈洛桐已经坐在那了,曹空站在沈洛桐身边,看到谈韶一时间有些想过来。
谈韶向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殿中央,先是向沈洛桐行了一礼,复而面向皇帝行礼。
他扫了一眼台上的人,来的都挺全,太子,陈止,包括贵妃。
沈洛桐抬眼望向皇帝,道:“可以开始了吧,皇帝陛下。”
“自然。”皇帝点头。
江寻从一旁走来,朝皇帝略微颔首:“此次由在下执法。”
皇帝道:“公子请。”
江寻转身,面向谈韶,与谈韶四目相对。
他说:“坐下吧。”
两人盘腿坐下,谈韶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把眼睛闭上,权当睡一觉就好。”江寻已经开始结印了。
谈韶微微张口,复而点点头,依言把眼睛闭上。
江寻两手翻动,心中默念心诀,最后指尖抵到谈韶额前。
一阵强光闪过,两人上方慢慢浮现出一块银镜一般的物什,里面画面攒动,渐渐成型。
南宫叶很快认出,那个画面中的少年,正是他常常午夜梦回之时,所思念的人。
是少年时的谈韶。
江寻睁开眼,他似乎置身于一座御花园内,未及他反应,一抹红色便从他身边穿过。
他知道自己是置身于谈韶的回忆里了,谈韶看不见他,外界的人也看不见他。
他跟上去,谈韶手里端着一大叠子绸缎,按理来说,这绸缎应该是由他身边的宫女来端的,但谈韶秉持着有男人的地方,就不能让女孩子过于劳累的原则,把所有宫女手里的绸缎都端走了。
其实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也才十一二岁,最多算个男孩。
几人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座亭子附近。
待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拦住了他,谈韶才反应过来,贵妃在这。
宫女们立刻噤声,低头跟着谈韶一道去给贵妃请安。
贵妃瞧着谈韶,目光扫到那一叠绸缎上,忽而笑了:“阿韶吧,本宫有些日子不见你,出落的越发有个美人样了。”
谈韶有些不满,他觉得他好歹是个男儿身,怎么能用美人形容,有损他英雄气概。
但是嘴巴上还是很老实地说了句:“多谢贵妃夸奖。”
江寻在一边把谈韶的小表情看得很清楚,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绸缎是给大殿下拿的?”
谈韶微微蹙眉:“是的。”
贵妃示意大宫女给她端上来,谈韶想拦,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拦。
贵妃摩挲着那些绸缎面料,笑道:“料子倒是个好的。”
她抬眼望了大宫女一眼:“这日子热了,本宫怀着身子,总觉得不爽利,这料子看起来穿着不错。”
谈韶低眉道:“那娘娘可以让人去内务府领一些。”
贵妃笑问:“有一样的吗?”
谈韶一愣,方才听内务府的说,似乎,大概,好像是真没有了。
听说是江南巧织来的货,分为两种,这一款被赏给了南宫叶,另一款……不就是给了贵妃吗?
谈韶有些不解,她都有了还跟殿下抢。
他含含糊糊地说:“这一款没有了,不过这与娘娘宫里的是一个织坊出来的,应该……”
“可本宫想要这个。”贵妃语气不容置喙。
谈韶有些生气,他向来胆子大,便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娘娘有什么不满,大可去陛下那找说法。”
“大胆!”大宫女突然厉声道,“这是你对娘娘说话的态度吗?!”
谈韶:“……”
有点无语。
贵妃手撑着头,微微蹙眉“好了,本宫听得头疼极了。”
大宫女立刻过去关切地问:“娘娘怎么了?”
贵妃叹口气,道:“想来方才是被惊到了,有些腹痛罢了。”
大宫女像得到什么指令一样立刻指着谈韶怒道:“大胆谈韶,竟敢惊扰娘娘养胎,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
谈韶一脸懵,立刻道:“我怎么就惊扰娘娘了?”
他看向贵妃,看贵妃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心下了然,这怕是故意找他茬,想揪殿下的错。
他咬咬牙,忍了下来。
二十大板打完,谈韶腰臀处鲜血淋漓,几个宫女哭哭啼啼地把他扶回去。
南宫叶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早便在宫门前等着,看到谈韶被扶回来,当即心疼不已。
“阿韶……”
江寻在一旁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觉得碍眼极了,知道谈韶被打了还不去接一下求个情,就在宫门前堵着,连往前走两步的劲都没有吗?
谈韶被扶进去,请了太医,到底还是个少年,也亏谈韶身强体壮的熬过来了,换个人都要半身不遂。
于是谈韶就在宫里躺了好几日。
这日南宫叶还没有散学,陈止进来了,谈韶此时因为恢复得快,正在屋里扶着东西慢慢走。
看陈止来了,他有些惊讶:“陈先生?”
陈止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他还不利索的步伐,难得问一句:“伤怎么样了?”
谈韶感觉更惊讶了,陈止在关心他?
“没大事了……”
陈止点点头,顿了顿,说:“殿下早间去学堂,我看他心情不太好,你若是恢复得差不多,能去趟御膳房让御膳房准备些殿下喜好的吃食吗?”
谈韶眨眨眼,点头:“好……那殿下为何不高兴?”
“自然为你伤势所忧,”陈止道,“让你去也是因为你更知道殿下素日喜好,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为他做一碗桂花羹,你知道的,殿下一直很喜欢你做的桂花羹。”
桂花羹?
江寻眯了眯眼。
谈韶一听南宫叶一直私下为他所忧,顿时感怀不已,自然不用陈止多说,就去了。
画面一直到谈韶忙完一切结束,都未看到谈韶靠近过贵妃安胎药药炉片刻。
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松气还是不安了。
贵妃倒是一脸从容,适时有些惊讶哀伤,用手帕轻轻掩面:“这倒是冤枉谈公子了,只是不知,害了臣妾孩儿的,到底是何人……”
皇帝叹口气安慰贵妃:“爱妃莫要伤心,朕定会给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儿一个公道。”
陈止脸色微微一变。
他心里发恨,若不是那江寻卖了关子说他的法子不仅可以还谈韶清白,还可以揪出幕后黑手,他昨夜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去找谈韶……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谈韶不想揭发他了……
沈洛桐看不惯这等期期艾艾,便道:“事已至此,剩下的就是你们皇家事了,谈韶既然无事,我就带回去了。”
“自然。”皇帝道。
此时江寻已经慢慢睁开眼,法阵渐渐散去,不过谈韶却没有苏醒的架势。
江寻扶着谈韶身子慢慢躺下,起身面向皇帝,道:“陛下今日配合我们还谈韶一个清白,那在下也当给陛下送个大礼。”
说罢,他抬手凝出一颗法球,缓缓升向空中,随着法球的炸开,一身夜行衣的陈止慢慢显露在众人眼前。
陈止心下猛的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