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给我闭嘴！”

“安静！”

阿斌的怒吼在黑暗中响起，压倒了混乱的嘈杂声，所有人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一时间车厢里鸦雀无声，只有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昭示着他人的存在。

一点昏黄的光亮起，自下从上地照亮了一张普通的脸庞。

是一盏老旧的提灯，用煤油点亮，光焰跳动摇晃，十分不稳定，人类的轮廓便也在这明灭的光影中时隐时现，平增几分诡谲恐怖。

【突然一下暗了，好吓虫】

【终于有了一点恐怖感了期待】

【只有我关心雄主会不会害怕吗？哈哈哈你们这群渣雌】

【被吓到尖叫的小雄虫真美味~（痴笑）】

孟怀舟的手心里都是汗，冷汗。

他紧紧地握住被递到他手中的东西，触感冷硬，寒气逼人，摸着像是一把刀的刀柄。

他长舒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短刀往身后藏去，同时在心中怒骂哑巴希尔一百句。

不知道虫吓虫，吓死虫吗？！就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吗？！

提灯被不断传递，昏黄摇晃的光圈便也在人群的脸上不断移动，一张张各异的脸庞亮起又熄灭，隐遁入黑暗中。

虽然看不见黑暗中的人，被曾经照亮过的眼睛却在孟怀舟的感知中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存在感，像是幽灵在沉默地汇聚。无数视线顺着灯光移动，最后聚焦汇集到阿斌的手上。

“地铁脱轨了。”他说，手里捧着珍贵的光明，脸色却十分凝重，“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这个事故，更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在黑暗中待太久。”

有人低声道：“我们难道要从这里步行走到宜通站吗？太黑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会迷失的。”

她的声音中满溢着对黑暗的恐惧。

阿斌却很冷静，“找点可燃物，做多几个火把，我们排成队伍一个个走。每个人都跟着前面的人，实在不行就抓住对方的衣服，不会走丢的。而且这里离宜通站也不会太远，只要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够离开黑暗。一直待着不动，反而会被它们盯上。”

阿斌似乎是这群人中比较有威信的人，他说完后没有人再反驳，很快便以沉默的行动表达了对他提议的赞同。

孟怀舟本想趁此机会偷偷溜远点，却被阿斌一把抓住留在了身旁，“小心一点，不要离光太远。”

人们找来木头做火把的主体，又将衣物脱下缠绕在上面做燃烧物，随后小心翼翼地从阿斌手中的煤油灯中分出珍贵的燃油和火焰，虔诚地点亮自己手中的火把，像是捧起一簇希望。

他们击碎玻璃，从脱轨的地铁中爬出，沉默地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个一个排成长队。每过十个人，就有一个火把被小心地交给那个幸运儿，让他用光亮引着人流向后走去。

孟怀舟一直站在阿斌的身边，看着人类一个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同时无声地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

加上他和阿斌，总共是五十四人。

当所有人都站定后，孟怀舟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一个的光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延伸，就像是一条稀疏的发光的省略号，点与点之间潜藏着无数暗中涌动的人头。

“出发。”

阿斌抬高手臂，让提灯的光亮劈开眼前的黑暗，沉声发出指令。

漆黑的隧道中有冷风呼啸而过，本应狭窄有限的隧道因为黑暗的笼罩，变得神秘未知，因而在人们的想象中有了肆无忌惮的广袤与可怕。

队列沉默地移动起来，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前面的人，专心致志，不敢分神，就像是蚂蚁一样埋头行走在浓郁的黑暗中。

地铁的残骸躺在他们身后，无声地目送他们远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没有一个人回头看。

【心疼雄主，这环境我一个大雌虫看着都有点心慌】

【对啊，周围还都是外星种，没有雌虫能保护我们的小雄虫555】

【家虫们，我已火速向官方投递试玩申请，希望能和小雄主匹配到一块！】

【还有这操作？！楼上真是天才，火速加入！】

【靠北，你不要来抢我的机会！（无能狂怒）】

【嘻嘻嘻，雄主我来啦～】

弹幕在不断刷新，直播间里一片欢乐。

但在副本中的孟怀舟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他跟着阿斌逐步深入，紧张和畏惧不断地拨动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由得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跟着眼前唯一的光亮，在寂静的黑暗中艰难前行。

黑暗中的路很不好走，总有意想不到的障碍物会突然出现在脚下，绊得人一个趔趄，有时是石块垃圾，有时是人类或动物的残骸白骨。

他们只能沿着地铁轨道小心行走，不敢走到别的地方去。

轨道不断延伸，伸入如水的黑暗深处。

诡异的黑影和窸窣的声响不时在周围出现，把人吓一跳后，提心吊胆、如临大敌地等待了一会儿后，又什么都没发生。几次折腾下来后，每个人的精神都出现了明显的疲态。

当所有人都渐渐适应之后，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尖叫。

孟怀舟头皮发麻，阿斌立刻把提灯塞到他手里，匆匆说了句“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然后自己就朝着后方的光亮处跑去。

第一梯队的其他人也很恐慌，提心吊胆地向四周张望，但没有人敢离开原地，只能瑟瑟发抖地向孟怀舟靠拢，像小动物一样紧紧靠在昏黄的火光下取暖，妄图抵御外界的伤害。

孟怀舟虽然嫌弃他们，但是因为自己心里也有点慌张，便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希尔塞给他的刀。

呼吸声在黑暗中变得异常响亮，一下下地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好羡慕，我也想和雄虫贴贴，嘴角流下羡慕的泪水】

【实不相瞒，我得了不和雄虫贴贴就会死的病，雄主能不能来治愈下我qvq】

【可爱的小雄虫，漂亮的小雄虫，都是我的嘿嘿～】

突然，窸窣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而且在快速接近！

孟怀舟心头一紧，立刻高举煤油灯向上望去。

只见两道漆黑的影子交错从不同的方向扑下来，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两颗人头伴着血柱同时飞起、落地。血雨挥洒，淋了所有人一头一脸，让许多人瞬间崩溃，发出凄厉恐惧的尖叫。

惊慌的人群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惊恐，一边惨叫一边往不同的方向逃去，但他们没有忘记黑暗中的铁则——要有光。

于是他们又调转方向，朝孟怀舟扑了过来。

无数双手拼命地伸向那盏被高举着的提灯，拥挤着推搡着，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扭曲急切的狰狞，毫不犹豫地踩着其他人就往上扑。

孟怀舟毫不犹豫地把提灯往上一抛，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盏在空中旋转飞舞的灯，抬头看向上方。

孟怀舟低声喝道：“希尔！”

一个漆黑的身影立刻在他身侧显现出来，单手就把小雄虫抱了起来，塞进自己的斗篷中，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这么违背常理的一幕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知何时，隧道的顶部已经布满了漆黑的、如同蝙蝠一样倒挂着的诡异怪物。

它们身型矮小，形似婴孩，浑身布满黑色鳞片，双臂与腋下有肉膜连接，前臂被镰刀般的利刃所代替，下半身像鸟一样用尖爪抠住墙壁倒挂在天花板上。

密密麻麻的红眼睛地看着底下的猎物，裂开大嘴，腥臭的涎水顺着利齿缓缓滴落，露出狰狞贪婪的丑陋面容。

【艹……雄主快跑！】

【捂住眼睛不敢看了，太可怕了555】

【啊啊啊不管抱着我雄主的小贱货是谁，都快点带他跑啊！】

灯光升起又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怪物狰狞的面孔也重新隐入黑暗。

提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然后彻底熄灭。

下一秒，漆黑的怪婴就在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猛地扑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片混乱，破空声、惨叫声和求救声到处都是，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在哀嚎。

怪婴如同盘旋的鹰群时不时就扑下来，用手臂的镰刀收割人头，然后再咬住人头飞回去吸食里面的脑浆，鲜血从一具具倒下的无头尸体中喷发而出，形成冲天血柱。

人潮混乱地向后面的光亮处奔逃，慌不择路，相互推挤，时不时就有人被推倒在地，或者被尸体绊倒摔在地上，根本来不及站起就被无数双争先恐后的大脚从身上踩踏过去。

即使他们发出再凄厉的哀嚎，但也没有任何人去帮他们，只能活生生被踩成肉泥。

一只眼珠子被毫无察觉的大脚踩得硬生生从眼眶中挤出来，骨碌碌地在腿脚的丛林中被踢来踢去，最后还是被无情地一脚踩爆浆，与地上的脏血可怜兮兮地混在一块，糊在不知是谁的鞋底上。

孟怀舟忍着疼痛发动精神力，感知着发生的一切，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往希尔温暖的斗篷深处又缩了缩。

希尔面无表情地抱着孟怀舟早早避到了一边，任何想要袭击他的怪婴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掉，尸体在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

孟怀舟拍了下希尔，低声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往前走，跑快点。”

希尔低头看着孟怀舟，温顺地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但没想到，身后又传来一阵喧哗。

孟怀舟攀着希尔结实的身躯，越过他的肩膀探头往后看去。

只见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劈开黑暗，而且还在向他们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居然是几个身上着火的人！

他们一边哀嚎一边疯狂乱跑乱撞，怪婴立刻发出刺耳的叫声拍动着肉翼急忙避开，飞回到天花板上。

他们身后还有一群人在跟着跑，带头的赫然就是消失的阿斌。

他一边跟着跑一边大吼道：“往前跑，往前跑！不要跑错方向了！”

那些身上着火的人居然也忍着剧痛，听从他的话调整方向，面容扭曲地往前跑去，但是跑很快变成了走，然后是倒下来爬。

爬不了几步，炽热的火焰就把他们的身体烧尽，枯楞楞的焦尸维持着伸手向前爬行的姿态，彻底死去。

后面的人越过残尸，面无表情地向前冲去。

被抛在身后的焦黑尸体上，火势在缓慢减小，发出蛋白质被烧焦的吱吱声和香味。

残火盘桓，但炽热的高温与火焰依然可以照亮前行的路。

无数怪婴在头顶盘旋尖叫，却无法俯冲下来攻击。

一个人被烧光了，就换下一个人上。

死去的人脸上满是狰狞，活着的人脸上也满溢着痛苦。

但面对必须牺牲的绝境，赴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沉默的，悲愤的，痛苦的，扭曲的，残酷的，各种神色在人类的脸上不断地交替变换出现。

虽然活着，也好像要死去一样。

只有一个人的表情没有变，那就是阿斌。

他的脸色冰冷、残酷、毫不动摇，坚定地看着前方黑暗中的微光，不断不断地带着幸存者往前死命奔跑。

以人体为火炬和燃料，他们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条残酷的生存之路。

不知何时，直播间里的弹幕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弹幕弱弱弹出。

【……理性讨论，如果人类真实存在的话……】

【杀掉他们】

【嗯，全部消灭】

【赞同】

【不要留下任何后患，直接种族灭绝】

【亲亲，这么残忍的种族，建议还是不要存在于宇宙中比较好哦～】

【笑死，雌虫也好意思说别人。宇宙中最残忍的种群不就是你们吗？】

看着阿斌他们成功逃走的身影，一直躲在一旁观察的孟怀舟沉默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了下希尔的肩膀道：“我们走吧，尽量避开他们。”

孟怀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打算把精神力收回来，头疼得厉害。

刚回过头，一只巨大的血红色浑浊眼珠贴着他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来……来找……找……我】

诡异的眼珠几乎要贴上他的眼珠，强烈的精神波透过触角直接传递到他的大脑中，就像针刺火烧一样的剧痛。

孟怀舟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刀就往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