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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Allergy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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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的“重”,是重蹈覆辙的“重”,是日月重光的“重”,是重来的“重”,是重见天日的“重”,是重圆的“重”。

————————

雨水下了一夜。

这一夜,祝敏睡的并不踏实。

铺天盖地的往事出现在她的梦里,碎片似的在脑海里放映着并不连贯的胶片电影。

她的梦里也下了一场未停歇的大雨,淅淅沥沥的与黑夜相融,又被离解撕裂,让人无暇顾及其他,朦胧之中,她半睡半醒的伸出手,拉开窗帘,窗外仍然是一片漆黑。

天还没亮,祝敏便醒来了。

醒来过后是没有梦境的现实世界,那些梦里的往事,祝敏希望随着雨水被洗刷,随随便便就能被撩乱心弦,这太不像理智的她。

祝敏能察觉到,这些年她的睡眠质量愈发不好,喝牛奶、蜂蜜水或者吃褪黑素都不管用,像这样醒来之后,多半是难以再次入睡的。

她干脆去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毕业论文。

博士毕业论文答辩要求很高,祝敏在论文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电脑前修改了一会儿,需要用微信登陆网站查阅资料的时候,才发现有姐姐祝笃发来的消息。

祝笃是她的亲姐姐,她们的名字取自于方孝孺《悯知赋哀叶廷振》中的“质颛醇笃敏兮,父师申之以告诏”。

笃敏,意思是诚笃而敏锐,这也是父母对他们姐妹的美好期愿,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女儿们诚笃敏锐,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祝笃在语音里直接说:“咱妈又催我结婚了,我把你们姐弟俩全都拖下水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有难同当嘛。”

她的语音背景还有点嘈杂,祝笃自己创业,平时十分忙碌,这个点可能还在忙公司的事,祝敏觉得她这个姐姐简直比她这个医生还要忙。

祝笃说的弟弟是祝穆,他们三人是亲姐弟。

祝敏听到后直接了当地回复:“有你给我顶着,我可不着急,再说祝穆才多大,还是大学生呢,他更不着急了。”

祝敏和母亲穆传红没有很多家庭令人羡慕的母女关系,她们私下为数不多的联系也和金钱挂钩,穆传红自从祝敏实习后便一直在向她要钱,理由也振振有词,祝敏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早已习惯到无力反抗。

穆传红从来不关心祝敏作为一个实习医生,工资低的可怜,还要她还一个人支付房租。

而且即使这样,还是随着祝敏长大后已经有所缓和,以前读书时,她们的关系一度到达剑拔弩张的程度。

祝敏是家里的老二,并且是有些重男轻女家庭里的老二,她自认为得到的关爱并不多,母亲更是偏心明显,往往这样的家庭都有一些相同之处——

老大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家里的宝贝,而老二因为是女孩,珠玉在前,所以并不稀奇,老三则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小孩并且是男孩而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祝敏在学生时期就认清了这一点,虽然她和祝笃祝穆的关系都不差,但是也不代表她和穆传红可以亲昵无间,和平相处。

祝敏发了语音没认为姐姐能立刻回复,没想到祝笃直接一个电话播了过来:“这么晚还没睡,还是已经睡醒了?”

她知道祝敏的作息很不规律,睡眠质量差且伴有严重的入睡困难。

祝敏扣上笔记本,“你不也没睡?”

“创业人和打工人能一样?”祝笃打了个哈欠,“兢兢业业给自己打工,哪还有时间舍得休息?你这么晚了也别忙你的论文了,放心,你肯定能顺利毕业。”

祝敏“嗯”了一声,继续说:“妈催你结婚的事能挡就挡吧,不过你知道我连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

祝敏的声音很清,在深夜里蒙上了一层月光下乳白色的苦涩。

“那是你没遇到对的人而已。”祝笃完全不信自己妹妹这么说,深夜时分,她忽然想到:“我可还记得高中骑自行车带你逃课的那位小帅哥,要是你现在再见到他,还能说出这句话?”

“你知道我每天见多少病人吗?从几岁到几十岁都有,我这个年纪的,已经有很多男性有基础病了,而且肥胖率直线飙高。”祝敏下意识的避开这个话题,没有正面回答祝笃的调侃,而是以一种十分专业的语气说:“一时的帅气不难得,但是能保持住的人是屈指可数少之又少,而且你知道啊,他们在我眼里都长的差不多,无非就是高矮胖瘦罢了。”

祝敏从小到大对人的长相就没有很世俗的批判眼光,在她眼里,无非就是这个人高一点矮一点、胖一点瘦一点,长得怎么样,在她看来都差不多,人嘛,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了。

“打住打住,你不想谈就不谈,不要跟我说这些,一个男人的外貌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我走马路上能看出来,你知道的啊,我的品牌也和这些人有点关联,数据调查了解我知道的不比你少。”祝笃微微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实话,不过谁让我是老大呢,催婚就是第一个催我啊。”

“你说你有对象在接触了解中。”祝敏开始给姐姐出主意,“你自己别跟自己着急,有些病都是自己生气气出来的。”

“你跟妈……哎呀,你俩啊。”祝笃欲言又止。

她作为家里的老大,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她从小明显能感觉到穆传红对她对祝敏对祝穆,是不一样的。

可她却无力改变,只能自己对妹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祝笃和妹妹聊了一会儿也没有这么焦虑了,调侃道:“上次给你寄的我司新品体验感如何?反馈一下呗,我好记录一下,才能更好的改进啊,顺便我再把最近研发部的新产品寄给你。”

祝敏沉默片刻,幽幽的回答:“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你来问我小玩具的使用感,非常像一个变、态吗?”

没错,祝笃是一家女性|情|趣|用|品公司的创始人,几年时间,旗下公司生产出不少备受好评的玩具,祝敏作为她的妹妹,总能在第一时间收到祝笃寄来的新产品。

祝笃才不care妹妹怎么调侃她,反而照单全收:“就这么说定了,我这个变|态会给你寄过去的。”

祝敏有一个专门存放祝笃给她寄的小玩具的收纳箱,收纳箱已经换过不止一次,每次都越换越大,祝敏都记不清楚祝笃究竟给她寄过多少,不管是已经上市的还是未上市的,她这里都有,多到有些甚至她连包装都没有拆掉。

她习惯性的只会用其中几个,而且使用频率极低,每天忙碌的工作和学业已经填满了她的大部分生活,她躺在床上失眠就已经很疲惫了,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用这些小玩具,况且她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些玩具来排解寂寞。

她的精神世界充沛丰满,不觉孤单。

和祝笃挂了电话,祝敏重新躺回床上,她仍然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直到天亮。

闹钟还没响她就从床上坐起来,站在咖啡机前,咖啡豆的香气在机器的运转打磨下飘着香醇,天鹅般丝滑的奶泡落在杯上,咖啡机提示音响起,她的馥芮白制作完成,拿起咖啡杯,祝敏早已习惯在上班的早上来一杯咖啡,用一杯咖啡开启新的一天。

咖啡轻盈丝滑的香气在口中蔓延,祝敏在驾驶位里看着室外,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城市空气中漂浮着清新因子,阵风飘过,路边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到医院了,祝敏恍然想起,那张身份证,被她遗落在了家里。

她像是故意在出发前刻意的不去想起那张身份证。

这张身份证似乎被所有人遗忘。

没有人来医院找过,祝敏一次都没有遇到。

也是,只需要去派出所挂失一下就可以补办新的身份证,哪里还需要苦苦寻找一张不知道遗落在哪里的旧身份证。

祝敏不禁又想到了身份证上的那张照片,她很意外,意外江聿过居然还保留着高中时期的照片没有更新,难道他每次用身份证的时候,看到曾经的自己,不是在一次次的提醒他记起这段在他看来愚蠢不堪的往事吗?

她不知道。

不论祝敏怎样想,这都是一道无解题。

如果是高中时的祝敏,做不出的题目一定要研究个彻彻底底,即使在教室里做个一整天,也要把不会的题目彻底征服。但是走上社会,祝敏渐渐发现,她找不到答案的题目太多太多。

有些时候,放过自己也是一种答案。

日复一日忙碌的工作让祝敏将这张身份证刻意的抛之脑后,很快到了周五,祝敏替梁静雯值夜班,祝敏想的是下班后直接从医院去酒店就可以,时间刚好来得及。

通宵值班,在不忙的时候也会和护士站的护士聊聊天,护士们掌握着医院很多八卦。

祝敏拿着她值班必备的小零食,和护士们一起深夜闲聊。

年轻的女孩子凑在一起,男人是避不开的话题,而她们又是相对比较敏感的科室,接诊过不少男病人。

小杜护士感叹道:“自从来了咱们科,我对男人都快幻灭了……而且前几天啊,多不容易见个帅哥啊,结果连号都没挂就跑了。”

值班的另一位小夏护士摇了摇头:“这几天都听你都说过无数次了,这么念念不忘,他到底有多帅啊,不过没看病就走了就证明病情还不是很严重,往好了想,也是好事。”

祝敏不知道她们俩说的是谁,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夏宁说:“前几天杜晓絮看到一个帅哥想挂咱们科的号,结果在挂号机前面看了一圈当天的坐诊医生之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挂号就走了,咱们科室可不止见过一个这种来了又走的病人,早就不稀奇了,可就这一个被晓絮念叨了好久。”

杜晓絮回忆着说:“咳咳,言简意赅的说,从身高到气质,从气质到长相,从长相到身材,从身材到穿搭,全都是满分。”

祝敏听到夏宁和杜晓絮这么说,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出现,但下一秒又被她否决,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怎么会想到他。

荒谬,荒谬。

一定是自己值班熬夜大脑宕机才会出现这种可能性为0%的想法。

祝敏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听她们两个人聊。夏宁把话题抛在祝敏身上:“小祝医生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祝敏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张少年的脸颊。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祝敏回过神儿来之后更愣了。

一定是因为最近这几天看身份证的照片次数太多了。

祝敏没有沉默太久,低声说:“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这可比有标准答案的回答难找太多啦,小祝医生,你知不知道这个‘随缘’才是最难的。”杜晓絮眼睛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咱们医院里很多人都喜欢神外的苏玺岳主任,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觉得他超帅的。”

“苏主任?”

祝敏在多学科会诊上见过苏玺岳,她对苏医生最深的印象就是专业能力强,强到即使不是一个科室,她也无比佩服,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他这样专业能力强到next level的医生。至于其他的和医术无关的话题,她没什么感觉。

祝敏摇了摇头,很平静的说,“苏主任专业能力太强,印象很深。”

“‘神外一把刀’当然强啊,不知道苏医生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的……”夏宁又忍不住八卦,“小祝医生对苏医生那么帅的男人都没感觉,那你的前男友是什么类型的?你别说你没谈过是母胎solo!你这么漂亮我们可不信……”

两个八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祝敏,祝敏逃也逃不了。

夜深人静,屋外的蝉鸣声都早已停歇,漆黑的夜里适合聊八卦聊往事,祝敏糊弄不过去,言简意赅又半真半假的说:“很久了,模样快记不清了,但是,我追的他。”

两个小女生知道祝敏的性格,能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们见好就收,立刻同仇敌忾:“什么男人还要让我们这么漂亮的祝医生去追!狗男人被追到手还不珍惜!渣男!”

祝敏轻咳了一下,没有继续解释。

主动追的是她不假,提分手的还是她。

聊了一会儿八卦,祝敏回到值班室,高中班级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聊天,大家都很期待明天班长的婚礼,甚至简思高本人还偶尔出来冒个泡。

祝敏翻了翻聊天记录后,关掉微信,开始整理病历,值班室里飘着咖啡的香气,祝敏工作的很投入,直到天亮,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洗个澡收拾一下就去婚礼酒店。

结果刚到浴室,才发现浴室的热水器在昨天坏掉了,修理师傅到现在还没来,这会儿肯定是洗不了了。

祝敏对着洗手台的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熬了一晚上,头顶略微有点油,不太明显,扑个散粉应该能缓解一下,只不过眼下那片熬夜过后的乌青,用气垫能遮住吗?

祝敏的值班室没有遮瑕膏一类的化妆品,只有简单的气垫、散粉、防晒霜和口红。

祝敏靠近了一点,对着镜子又看了看,镜子里很明显是一张没有休息好的还通宵的打工人的脸,她搓热掌心,轻按在脸颊和眼皮上,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镜子里的她皮肤白的像一张纸片。

她默默在心里说:没错,现在命令你变身成元气满满的小祝,祝小敏,打起精神!振作!

祝敏默默的在心里说着,好像真的有魔力,至少她觉得浑身血液循环速度都快了一点。

毕业后大家一年比一年忙,他们高三的同学凑这么齐很难得,婚礼上肯定少不了喝酒,祝敏不打算开车去,她叫了网约车。

夏天上午的阳光格外刺眼,空气里混合着医院旁边小吃摊传来的香气,洒水车经过不久,还能听到不远处从洒水车里传来歌曲《兰花草》的旋律。

祝敏站在路缘石边,在阳光的炙烤下,安静的等待网约车的到来。

***

方嘉言最讨厌的就是夏天,温度高到地球能爆炸,高到能把她烤融化,可表哥还让她今天陪他出门。

方嘉言前天刚回国,现在还一脸怨气,问江聿过:“哥,今天陪你出门参加婚礼你就给我零花钱吗?”

方嘉言在澳洲留学,本来在那边过着她最喜欢的冬天,结果爸妈说她花钱大手大脚,一定要让她回国接受一下思想教育,爸妈的思想教育十分简单粗暴,就是停掉她的信用卡,把她交给表哥江聿过。

江聿过看着连拖鞋都不穿就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方嘉言,眉头微蹙:“在家里穿的这么邋遢。”

方嘉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到小腿肚的睡裙,故意装作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哪里邋遢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好不好?不要睁着眼睛乱说,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哥你到底是哪一年出土的老古董?”

江聿过听到后,冷冷的睨了一眼方嘉言:“如果你再不换掉你身上的睡衣立刻出门,我敢保证你假期的零花钱和你下学期的零花钱都会归零。”

方嘉言吐了吐舌头,连忙回卧室挑衣服,她挑了一条黑色皮裙和紧身t恤,再搭配一双过膝靴就可以出门了。

谁知道江聿过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平时出门不都戴着你的放大镜眼珠还有会发光的下眼睑吗?今天怎么什么都没有?”

方嘉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的美瞳和卧蚕!我当然想化妆的啊,我这一身就要化个辣妹妆才好看好不好,是你一直在催我出门。”

江聿过捏了捏鼻梁,看了一眼腕表:“十分钟。”

方嘉言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得嘞!”

坐在梳妆台前的方嘉言一边化妆一边忍不住吐槽江聿过,真是直男,方嘉言到现在都忘不了以前表哥吐槽过她的美甲太长,说什么“你去参加奥运会五十米自由泳,跳进泳池就能触壁直接破纪录拿金牌。”

她从来没见过有谁的嘴比她表哥还毒舌。

方嘉言和方怀瑾是龙凤胎,自从江聿过来到外婆家,她们姐弟俩就在江聿过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下长大,江聿过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有时候偏偏像个严肃的长辈。

方嘉言还是在半小时后出来,“我好啦,咱们去思高哥的婚礼吧。”

江聿过起身,淡淡的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化妆品落在澳洲你刚刚飞回去拿了呢。”

方嘉言握紧小拳拳,她表哥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好端端的张了张嘴呢。

去酒店沿途经过市一院,方嘉言回国后自然知道了自己亲弟的糗事,她拿着口红想要再补一下,她打开遮阳板化妆镜,顺口问表哥:“方怀瑾那家伙丢了你的身份证之后,你没来找过?”

方嘉言没有得到回答,得到的只是车辆速度骤然加速,毫无预兆。

虽然没有超速,但突然的提速让方嘉言差点把口红怼自己脸上,她开口抱怨:“哥,我差点成花脸!”

江聿过没有说话,而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突然用力,仿佛刚才又什么他不想见到的、想避开的。

他手背上青筋遒劲,向上蔓延。

江聿过睨了一眼后视镜,一个纯白色的小点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到在他的视线里,彻底的消失不见。

车辆的速度这才慢慢放缓。

祝敏低着头看叫的网约车到哪里了,已经迟到了五分钟还没到,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忽然一辆轿车从她身边加速而过,貌似按了一下喇叭,她的注意力在手机上,完全是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一只脚干脆的踩到了泥里,洒水车刚经过不久,泥土十分柔软。

踩到柔软泥土的触感其实很美妙,就像很多运动鞋广告说的“踩屎感”,只不过鞋子上也蒙了一层不容忽视的脏渍。

祝敏抬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轿车,车牌看不清楚,车尾看着像是迈巴赫普尔曼s680,祝敏不理解,车主都开这么贵的车了怎么还在医院门口不减速,素质在哪里?

她刚从包里拿出纸巾,网约车就到了,她只好在车里一点点擦拭被泥土弄脏的鞋跟。

从医院到酒店的车距大概二十分钟,阳光透过车窗落在祝敏的脸上,像一个无形的柔软枕头,祝敏昏昏沉沉的起了困意,她现在属于在该睡觉的时候失眠,在该清醒的时候犯困,本来想在车上补个妆的,结果自己差点儿睡了过去。

直到下了车,她才想起还没有补口红。

阳光太刺眼,她打开前置摄像头,发现根本看不清楚手机屏幕,她熬夜后唇色会看起来有些憔悴,所以祝敏打算随便找一辆路边无人的车,想借着他们的车窗,迅速的、悄无声息的五秒内补完口红,再进酒店。

从她下车的地方走到酒店门口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经过停车场,祝敏随便找了一辆停靠在较边位置的轿车,车窗贴着单向透视隐私膜,看起来特别黑,反光效果极佳,适合补妆,她拿着她的奶茶色系口红,把驾驶位的玻璃当作镜子。

方嘉言坐在车里,冷气吹的特别足,她不理解表哥为什么到酒店了还不下车,分明思高哥和他关系很好,简思高的婚礼,她表哥不应该拖延不想去啊。

莫非是在等他的同学?

就在她没想明白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像工笔画里走出来的小姐姐,穿着一席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没有什么脂粉气,黑瀑般的秀发落在肩后,??肤若凝脂,眼眸清澈,眼尾潋滟,周身透露着淡雅温婉,阳光落在她的身后,刺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视线里只能看到她。

方嘉言忍不住“哇”了一句,“气质好好啊!”

江聿过直直的盯着侧前方,目光落在那一抹旖旎移动的白色身上,一言不发。

直到她在他的车侧停了下来。

方嘉言心里有点小失落,这样的事情她见的不止一次。

有一次她开自己父亲的车停在路边,还有人直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贴在车上,只不过看到车主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儿,才悻悻的离开。

方嘉言不想接受这么清冷的小姐姐,也是这样的人。

“哥,快按按喇叭。”

方嘉言开口提醒,一般这样往往这些人就会主动离开,这是方嘉言国内国外混迹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她相信表哥在被搭讪这方面比她还有经验。

可是江聿过稳稳的坐在驾驶位上,无动于衷。

方嘉言只好坐在副驾驶上,也没有下车。

不过很快她发现,原来小姐姐只是想涂个口红,涂完就走,完全没有要搭讪的意思。

想来是表哥的车贴的防窥膜太好了,被误以为车内无人,很适合当镜子。

方嘉言这么想,心情又好了,就是说嘛,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怎么会是随随便便搭讪的人呢?

祝敏对着镜子很快补完了口红,她左右两边看了看,没有人路过,更没有人注意到她。

在网约车上快要睡着,一路上头发有些微微凌乱,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轻轻捋过柔软的发丝,又把额前垂下的碎发勾到耳后,她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给自己打气说:完全看不出熬了个夜班嘛,祝小敏,打起精神!振作!

就在她给自己打完气,准备离开时,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

就像出现在电影里的慢镜头,随着车窗的缓缓下降,一双凌厉的眼眸闯入她的视线。

祝敏完全没想到车里还有人,她被突如其来的下降吓了一跳,脸上多了一丝尴尬。

可当车窗下降到彻底将一双眼眸露出时,祝敏完完全全的愣在原地。

上午的阳光落下好似龙舌兰日出里的冰块,被路边的树枝分隔成一块又一块金黄。

夏季三十五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很容易带来眩晕,短暂的眩晕一度让祝敏以为是大脑出现幻觉。

她知道婚礼上大概率会遇见江聿过,但没想到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之下,刚才他坐在车里,把她补妆时的狼狈尽收眼底。

而车里的男人,多年未见,骨相依旧掩不住的优越,棱角分明,眼尾微微上挑,褪却了年少时的那一丝稚气青涩,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更显的成熟沉稳,露着一股生人勿扰的冷意。

八年。

八年不见,祝敏发觉他已经不完全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了。

这双曾经用热烈将她包裹的眼眸,曾经令她泅溺在其中的眼眸,似乎已经认不出她了。

时间就在此刻被按下暂停键,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一切嘈杂被大脑屏蔽,就连周遭空气都在无声颤抖。

祝敏发觉,江聿过明明坐在车里,自己站着的角度分明比他高,可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就像居高临下的在看一个陌生人。

祝敏的心说不清的泛了一下酸,她主动挪开同江聿过对视的目光,无意间看到了副驾驶上还坐着旁人,角度问题,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的那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祝敏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心脏没有立场的泛起酸涩。

是啊,八年了。

她凭什么觉得他还是单身。

思及此处,祝敏抿了抿唇,想要离开。

甫要转身,坐在车里的男人唇瓣翕动,他的嗓音低沉微哑,透着犹如雪水浸过的清冽,可偏偏说出的话像一片早已钝旧布锈的铁片,在她的心上缓缓凌迟,不得痛快——

“这是你现在勾引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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