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演唱会很快开始了。

平心而论，舞台上的人长相十分俊美，完全符合作为一个偶像的标准。演唱会气氛也很火热，歌手业务能力也很不错……

只是黑羽快斗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人太多了。多得他眼晕。

明明他作为怪盗基德演出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状况……啊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一般都离人群远远的。从来没有深入人群之中过。

身边的观众举着荧光棒跟随节奏前后摇晃，黑羽快斗瘫坐在座位上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的白马探，海归侦探目光和他一样不在舞台上，但他神色清明，有目的性的一寸一寸扫视身前的观众席，试图找到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黑羽快斗不知为何有点不爽。也许是看不惯他有事做。

“这里人这么多，能找得到就怪了。”

在演唱会现场大海捞针？想得可真美！

“嗯……也是。”白马探绷紧挺直的身躯缓缓松懈下来。“我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区的观众。而我能看见的，也就只有A区和S区的一小部分人而已。”

他们身后还有C、D、E区呢。

“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快斗撇撇嘴。

“也许吧。”白马对这个评价不予置喙。他自觉没有那么喜欢管闲事，只是这个地点让人不得不防。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来米花吗？”

哪一次？

快斗回想起所谓上一次，是他以怪盗基德的身份来米花博物馆偷东西，而白马探守在宝石展厅外。

……等会儿。

不对，应该是【黑羽快斗】上一次来！

他的脸色瞬间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样。

黑羽快斗上一次和白马探一起出现在米花，还是跟着青子来参观博物馆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一起回江古田，路上去了个便利店买零食，然后就遇到了，呃……

“不至于吧。”他嘀咕道。“哪能这么巧，米花町永远有案子在发生？”

在演唱会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他的话语并没有被白马探接收到。但在荧光棒的光芒下，侦探还是看清了少年怪盗的唇形，读出了他的话。

“之前我也这么觉得。但在和搜查一课的警官聊过之后，只能说这地方确实邪门。”白马探靠近黑羽快斗的耳边，用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作为魔术师，他完全能感受到在踏上土地的那一刻脚下传来的杂乱与污秽。

米花町这样的地脉情况，死人数量超出预期完全可以预见。而这超出数目的死亡又进一步污染了地脉，带来恶性循环。

本来白马探是不觉得地脉能对普通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的。然而在看过卷宗和在看卷宗的时间内（指三个小时）亲眼见到警视厅出了三次现场后，他的想法动摇了。

他得说，确实是民风淳朴米花町。

“邪门？”快斗歪头避开他吹到自己耳朵上的呼吸。

“很多在我们看来根本无所谓的理由，到这里都能演变成杀人案。”白马探默然。

快斗有点好奇，这可比听演唱会有意思多了。“比如呢？”

“比如因为楼上顺着窗户扔了一次垃圾，就在夜晚冲上去把人捅死了。”白马探干巴巴道。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这可真是……”

“还比如邻居昨天穿了一件凶手不喜欢的连衣裙，他不爽所以把人杀了。”

黑羽快斗：“……”

“再比如凶手看见了一座完全不对称的建筑，强迫症受不了，掘地三尺找到设计师把人干掉了……”

黑羽快斗紧急打住：“啊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有多离谱了！”

比起群魔乱舞的米花町，就在附近的江古田简直可以说是岁月静好了。

“现在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白马探面不改色，“这场演唱会就开在米花町，简直让人不得不防。”

不过黑羽快斗说的也对。白马探心想。

现场人实在太多了，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带了绳子进来。也不知道对方带绳子要干嘛。在事情没有发生前，他很难找到那个人。

而且就算是发生了他也很难找到。

米花体育场是个超大型演出会场，能同时容纳五万多人。这么多人今晚座无虚席，他怎么可能在五万人中找到特定的那一个？

他只是担心。

如果案件发生在场馆内座椅中，一旦被发现，势必会引起恐慌。到时候万一演变成踩踏事故那就完了。死去的人会呈指数上涨。

这将是警视厅无论道歉多少次也磨不灭的失误。

“但你现在毫无办法。”黑羽快斗敏锐指出，“这里人太多了。”

白马探无奈重复。“是啊，人太多了。”

舞台之上，演出的偶像已经换了一首又一首歌，放在两人腿上的荧光棒随着歌曲切换展露不同的光芒。一直在聊天的两个人已经引起了周围狂热粉的注意，黑羽有些不大适应。

他当然可以做人群的焦点，享受万众瞩目的快意，为每一位到场的观众准备礼物，或者将他们的视线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

而当他站在人群里，他会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像一缕风汇入空气，像一颗尘埃落入大地。他走在人群中，如同过客。

而不是……现在这样。

“既然你一时半会找不到，那我可要出去透透气。”黑羽猫着腰离开座位，将荧光棒交给白马探，示意自己要去场馆边缘的厕所一趟。

随后像滑进水中的游鱼一般一溜烟消失不见。

场馆是黑暗的，而光亮仅在舞台。白马探的思绪飘飞一瞬又很快被拽回，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怀中被突兀塞进来的荧光棒。

难道我要一手一个跟着打call吗？

侦探研究了一会儿，被亮光晃得眼睛痛，决定闭眼靠在座位上休息。

另一边，黑羽快斗动作迅速钻出那一排座椅，来到过道上才挺直了腰杆。

他一路向上走到最后面，绕过所有疯狂的人群，向着体育场最边缘的地方行进。踩着无人的通道到达卫生间门口，看着这里稀疏的人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他要对人群过敏了。

洗手间里面亮着灯。

他走进去，在洗手池停了下来。

清水扑面，洗掉了他一身的烦躁。

他伸手去袖子里摸随身携带的手帕，唏哩呼噜一顿擦，将脸上的水痕都清理干净，才将手帕折叠起来收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米花体育场。

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在这里进行过全国巡演。那时他就坐在舞台下方专门为家属准备的位置上，由妈妈懒着，看父亲在舞台上星光熠熠。

数不清的鸽子从礼帽中飞出，彩带丝绸喷涌。纸牌在掌心旋转，无论多么难以置信的魔术最终总会成功，看起来就好像魔法一般。

他对魔术最初的喜爱就来自于这里。

所有人都知道魔术是假的。可那有什么关系？魔术表演的目的不是让观众拆解，而是给观众带来快乐。为此，观众们乐于被欺骗，以换来一场视觉的盛宴。

那时的灯光，大概也像今天一样明亮吧。

少年仰头看向天花板，神思已经不知飞向了何处。

或许那里有白鸽，有彩带，有挥一挥就能变出一切的魔法棒。

话说这么多年过去，这边的装饰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天花板上的吊灯依旧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棚顶的瓷砖连边角的缺损都……哦这个变了，缺损部分变大了。

真是的，居然也不出钱修修……

他将视线缓慢移动到别处，不再关注那处破损的缺口。却很快凝实了视线。

他在卫生间某个隔间头顶的吊灯上看见了一根垂下来的绳子。

黑羽快斗悚然一惊，没有什么都不顾地走进去推隔间门，而是先拿出手机联系白马探。

场馆内唱歌的声音响彻云霄，拨电话真的能有回应吗……快斗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发了line。

【来一下卫生间。】

白马探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睁开眼睛拿出手机，入目便是黑羽快斗发来的消息。

他想调皮地回一句你上厕所是不是没带纸，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了。

洁癖和人设阻止了他。

所以那条消息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白马探压制了下去。他只是说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到。】

黑羽君不会无缘无故发消息过来，估计是真的有什么事吧。

白马探往外走的时候向前看了一眼青子和红子的位置。

中森小姐无忧无虑地举着应援棒跟随节奏一起舞动，看起来就和整个场馆内的粉丝没什么两样。而小泉红子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仅仅从动作都能分辨出她一定满脸写着无趣。

算了，还是先不叫她们了。

少年侦探沿着快斗走过的路途前行，很快便到达目的地。

黑头发的同学站在洗手池前，忍不住伸手抓头发。看见他到来之后皱起的眉头才舒缓下来。

“大少爷，快来看看，你入场之前看见的有人带进来的绳子，是不是就是这个？”

他抬手指向厕所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