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日陆溪屿把院里的一堆事和那群猴儿一样的弟子交给老方丈后，就带着寒生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瞧着他那雀跃的背影，知道的人晓得他们是要去南丘国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带着自家媳妇儿度蜜月去了。
原本是想搭乘一段马车到兰阳去换车的，但因为陆溪屿早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寒生在边上推了他好久也不醒，以至于最后错过了乘车的时间。所以最终陆溪屿起床后，只能在杪秋院外拦了一辆要出城去的猪车，这才带着寒生勉勉强强登了上去。
寒生坐在车子角落的稻草堆里，捂着鼻子和面前的几头粉猪大眼瞪小眼。车里猪屎的气味几乎要把他给臭晕过去，而那陆溪屿在边上却跟个没有嗅觉一样，似乎一点都闻不到这种气味，反而还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上车前刚买的包子，分了一个就要往寒生嘴里塞。
“啊——肉包子，闻着香死了，阿生你吃一个。”
寒生扭着头拼命抗拒，用力把嘴闭紧不留出一丝空隙。陆溪屿见包子塞不进他嘴里，还像个傻子一样伸手把他的两腮给掐住继续塞，结果上一秒寒生还被周身的猪屎气味给包围着，下一秒就闻到了那股香得发腻的包子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他实在是没能忍住，扭头朝着一旁的空地上直接呕了出来。
“？？”陆溪屿抓着包子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扯着嘴角道:“阿，阿生，我有那么丑吗，丑到你看一眼都要吐了？”
寒生抹了一把嘴唇，有气无力地道:“拿走，吃不下，太臭了。”
“什么东西太臭了？”
“……”
寒生沉默了半秒，忽的抬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脑袋提起来往不远处角落里堆积的一滩猪粪里按，怒不可遏道:“什么东西太臭了？什么东西太臭了？是你吗？是我吗？你问我？你他妈是没有嗅觉是吗？？早上叫你起床跟个死猪一样赖在床上，结果错过马车了你就找个这个东西来坐？啊？你找个稻草车不比这个好？就这么想和你的同伴在一起是吧？？你真是头猪啊！！”
陆溪屿见他终于有所反应，像以前一样开始骂人了，心里一颗沉重的石头总算放下，抱着头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那不是真的没有车了嘛，好不容易路过一辆猪车，我怕它也跑了，所以就赶紧带你上来了——好臭啊！！”
陆溪屿的鼻子几乎都被按在了那一坨猪粪上面，霎时一股恶臭大摇大摆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让他没忍住一下子嚎了出来。
边上几头粉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很自觉地让开位置走到一边去了。寒生松开了他，一脸不爽地抱着手臂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把自己缩起来尽量离那些猪远一点，然后背着身子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陆溪屿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原来的地方，腆着笑脸同寒生道:“没事没事，实在不行等我们下马车再吃，这个车上……确实是有点臭。”
“……”
猪车悠悠地向前行进了好一段距离，他们安静了半晌，陆溪屿忽的又道:“阿生，你说你认识那位狐妖王……那你讲讲他是个怎么样的妖怪呗。”
寒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溪屿赶紧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
寒生撇了撇嘴，抬眸望向他们正在前往的道路尽头，在脑海中稍稍回忆了一下，道：“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在寒凛国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认识，那个时候我父皇带着我和皇兄去南丘国参加宴会，然在那个宴会上，我父皇把我和皇兄介绍给了他。”
“南丘宫氏的皇室是狐妖一族，而狐帝宫芜就是他们族群中最强的，而且年轻，年岁也就比我皇兄要大几百岁，单看这一方面的话，他能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的。”
“但是他的脾性古怪无常，没有妖怪能够猜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你上一秒还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行拜礼，下一秒脑袋就被他一挥爪给掰掉了。”
听到这，陆溪屿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这男狐狸精比他还要变态啊。
“他虽说带领南丘国是在人妖两族中间处中立态度的，但不代表他不会杀人，他只是不会主动出兵去攻打中戍，可但凡有中戍和附近国度的人类闯进了他的地盘，他会一个不留地全部杀死吃掉。”
寒生转头，朝着陆溪屿挑了下眉，重复道：“也就是说，狐妖一族是会吃人的。”
陆溪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呃……当，当真？”
他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那可不，你活了三辈子，未必没有见过妖怪吃人？不过，没有见过也没关系，我来同你讲。”
寒生的脸上难得地朝他露出了笑容：“妖怪吃人啊，他们先回把人拖进自己的洞穴里，杀死之后把他的脑袋和四肢分别从躯干上拔下来。有的妖怪喜欢吃熟的，就回把人类的肢体放进锅里煮，煮好之后再用手拿着一条胳膊直接开啃。”
“喜欢吃生的话那就更方便了，直接把头拔下来后在头顶用锤子砸一个坑，然后插一根细竹管进去，就可以慢慢品尝脑袋里面的脑浆和和血，啧啧，那味道，香的很呐。”
“……你……吃过人？”陆溪屿看向寒生的眼神变得有些五味杂陈。
“没有啊。”寒生很干脆地否定道：“但我看其他的妖怪吃过，不就是这样的？”
陆溪屿抿了抿唇，很快又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一下子就在内心给自己建立起了很高的心理防线，道：“没关系啊，我又不怕，我媳妇儿不是在这嘛，他可是这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妖怪，要是有什么小妖小怪遇上了他，那不得被吓个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
寒生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不太美丽：“你……这是在嘲讽我？”
陆溪屿一见玩火又玩过头了，赶紧道：“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啊，等到时候进了南丘国的地界，媳妇儿你可得保护我，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凡人，要是不小心被什么妖怪捉去吃掉了……那你不就没有丈夫了？！”
陆溪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下子惊恐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可不能被妖怪吃掉！我们还没成亲呢！到目前为止这么久了也就亲过几回抱了抱，都还没有正式地睡——”
“你给我闭嘴！！”寒生挥拳头一拳砸他脸上了。
陆溪屿揉了揉被寒生砸肿的鼻头，可怜兮兮地挨到他身边道：“好了好了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别生气，继续和我讲讲那个狐妖王吧……”
寒生翻了个白眼。和这家伙之间的距离因为昨日和今日的事情亲近了不少，而且方才他左右也没犯什么特别严重的错误，所以他想听，自己还是开口说了：“不过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宫芜吃人，我说的那些，都是在坊间听来的传闻，准不准确我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这位南方妖王，出了脾气喜怒无常之外，还有一个极其令人生厌的特点。”
陆溪屿竖起了耳朵，眼睛都瞪直了。
“他很好色。”
“什么！好色？！那，那你长这么漂亮，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没有……”陆溪屿一下子急了，捉过寒生的一条胳膊在他身上左看右看：“他没有碰过你吧？！！”
“……”寒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胳膊生硬地收了回来：“碰个屁，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成天想这些东西？一天到晚跟个担心夫君出轨的怨妇似的。”
陆溪屿叫道：“你可是我的媳妇儿！你要是被什么人给碰了，叫我怎么活啊！！”
寒生：“……”
寒生理了理被陆溪屿弄乱的袖口，道：“他还不至于碰我。我毕竟是一国皇子，又算得上是他故人之子，他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陆溪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他敢碰你，就算是把这条破命豁出去也绝对要把他的命根子给砍了！！”
“……”寒生看了看陆溪屿被绷带吊着的左手，又低头瞥了一眼他的□□，道：“得了吧，你俩要是正面对上，谁砍谁的命根子还不一定呢。”
陆溪屿悻悻缩了脖子，不说话了，视线落在不远处前方正在歪头看着他的一头粉猪身上。
那头猪似乎是胆子格外的大，方才因为他和寒生弄出来的动静，其他的猪全都被吓得缩到了车厢的一角，而只有这头猪分外突出的站在他们之间，和陆溪屿大眼瞪着小眼。
“喂，你看什么？再看就把你捉回去做红烧猪头！”陆溪屿像个幼稚鬼一样和这头猪讲话。
寒生转过头去看他，瞧了瞧这一看脑子就不太正常的家伙，又看了看前方那头猪，默默地在头顶上方打出了一排省略号。
那只猪也当真是胆大包天，对于陆溪屿的这番威吓，非但没有躲回去和自己的同伴们呆在一起，反而还大摇大摆地朝着陆溪屿的方向走了几步。
“啊啊啊你干什么！走开走开！”陆溪屿对着这头猪拼命挥手，同时扭头龇牙咧嘴地朝着寒生求救：“阿生阿生！猪是不是会吃人啊？它不会要吃我吧？！！”
寒生：“……”
“滚滚滚！走开！回去！别站在这里！你再这样小心我真的把你捉回去做菜了！”
那头猪耸动着大鼻子在陆溪屿身上闻了闻，像是没有找到什么它感兴趣的东西，于是换了个方向走了几步，从后者那边晃悠到了寒生的身前。
寒生倒是不想陆溪屿那样咋咋呼呼的，反而看着这头粉猪有点可爱，于是伸手出去摸了摸它的头顶，道：“怎么了？你想要什么？”
陆溪屿这时又凑过来道：“阿生阿生，你怎么还和猪说话啊？”
寒生看了这家伙就烦，把他的脸推开道：“别管，我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陆溪屿扁嘴道：“那你都不和我说话。”
寒生：“？我没和你说话？那我之前这么长时间讲话的对象是谁？是鬼吗？”
陆溪屿道：“那也就是我引诱着你讲你才讲的，要是我不和你说话，你都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
“而且昨天早上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你跟我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而且每句话都没超过十个字。”他又补充道。
“……所以呢？”寒生面无表情道。
陆溪屿抬脚踹了一脚寒生面前的那头猪，道：“所以你和猪讲话都会不和我讲话！我好伤心！”
“哦。”
寒生撇过头去，又故意抬手在粉猪的头上摸了摸，道：“猪比你可爱。”
陆溪屿不服气道：“那我不也是猪吗？！”
寒生有点想笑：“你是什么猪？”
“我每天早上起不来的时候你就骂我：‘你是头猪吧？’骂的时候那么凶，难道这会儿就不认账了吗？！”
“……”
寒生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见他闹腾个不停，寒生恨不得能立即把他从这车上扔下去，但终究有些舍不得，于是道：“所以你想怎样？”
陆溪屿理直气壮地指指自己的嘴巴，道：“你再亲我一口，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寒生看了看他那张脏兮兮的不知道沾了什么在上面的脸，道：“我不想亲。”
“啊啊啊！为什么！那你昨天晚上不也亲了吗？而且昨天晚上我让你亲脸，还是你自己和我接的吻！我不管！我就要昨天晚上那样！！！”
眼见着这人都要吵翻天了，寒生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道：“随便你。那你把眼睛闭上我再亲，现在这个环境底下，你睁着眼看着我……我有点尴尬。”
“好。”陆溪屿立即道，随后美美闭上眼睛，把嘴巴高高地噘了起来。
寒生迫不得已伸手出去再一次捧住了他的脸。可低头瞧着他那张翘的可以挂油壶的嘴，多少有些下不去口，但想着自己好歹是答应他了，还是随便亲一口应付一下。刚准备闭上眼睛凑上去，却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衣袖似乎被什么人给拉了一下。
寒生奇怪转头，就看见身边的那头粉猪正叼着自己的衣袖往它那边拉扯。
“你要干什么？”寒生问它道。
陆溪屿等了半天没等到寒生的香吻，有点不开心地睁开了眼睛，抬眼又看见对方在和那头猪讲话，不免有些生气，正要跳起来狠狠一脚把它给踹飞，却是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寒生自然也听见了。
是那头猪发出来的。
它道：“小殿下。”
惊得寒生猛地一下从原地坐起，满脸震惊地盯着它看，道：“你，你是妖怪？你认识我？”
那头猪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唤了一声：“小殿下，快到南丘国境内了。”
它提醒道：“今天是中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