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晏泊尘找到自己的房间后，掀开衣袖看了看里面的小雪兔，发现后者此刻依旧睡得安稳，松了一口气，和陆溪屿道别后便关上房门进屋歇息了。

而陆溪屿不知道寒生现在在哪个房间，一时又找不到老板人，只好沿着自己所处的走廊挨个房间摸了过去，走到一间门口就耸耸鼻子闻闻空气中的气味，终于在找过了五间房之后，成功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十分熟悉的，来自寒生身上的香味。

他站在自己面前的一间房门口，确认目的地后扒着门缝就往里头瞧，视线在房间里到处乱晃了好几圈，终于瞧见了一处屏风后面正准备脱衣服沐浴的寒生。

陆溪屿心下一喜，但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依旧保持着目前的姿势偷窥着，眼睁睁地看着寒生慢慢解开腰带脱去了自己上半身的衣袍，露出底下一片雪白的肌肤，而后又弯下腰来，开始褪下下半身的行装。

就在对方的裤子自腰间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陆溪屿径直推门而入。

“啊啊啊啊啊！！！”

寒生一抬眼就看见了房间门口闯进来的那个变态，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双手捂住自己的身子，飞快地躲到屏风后面，扭头扯着嗓子冲陆溪屿大骂道：“你有病是不是？给我滚出去！！！”

陆溪屿把身后的房门给紧紧栓住，确认了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然闯进来破坏他的好事，接着便咧着一张都快扯到耳根了的嘴，笑嘻嘻地往寒生所在的屏风处走了过来。

寒生此刻不着寸缕，而前方那一盛满热水的浴桶离他还有几步之遥，若是他此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下水，那陆溪屿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刚好就能看见他踩进去时露出来的光屁股。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依旧用手捂住身子站在远处，用一声盖过一声的咆哮来试图喝退某人：“陆溪屿！！你再过来一步看？！老子真的会杀了你！！你但凡再动一下，你明天就等着晏泊尘把你的尸首扶棺送回杪秋院吧！！”

陆溪屿的脚步在屏风外面停住了。

寒生的心脏砰砰直跳，等候一会儿后，觉得对方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正准备上前几步继续下水，却是听见陆溪屿的声音从屏风后面幽幽传了进来：“阿生，这有什么好害羞啊，你都是我媳妇儿了啊，而且身材还那么好，让我看一眼都不行么……”

“看个屁你看！你要看老子他妈现在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让你看个够！我什么时候承认我是你媳妇儿了？是你自己一直在那里意｜淫好吧？一头发｜情的死公猪一天到晚就知道这里蹭那里蹭，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剁了喂狗！”

陆溪屿被用这种难听的词骂了一通，自然不高兴，脸一瞬间就黑下来了，但也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兀自又往前走了一步。

“滚！！给我滚啊！！别过来！！！”寒生被吓出来的尖锐的叫喊声几乎可以把房顶给冲破。

陆溪屿很快又站住了，自嘲似的笑了笑，道：“阿生，你就当我是发｜情的公猪吧，况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发｜情。”

寒生简直要崩溃了，光溜溜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捂着身子哭求道：“大哥，陆院长，我求你了，让我洗个澡行吗，实在不行你让我穿上衣服再跟你说话……”

陆溪屿对寒生这种哀求的语气十分受用，心情瞬间就愉悦了起来，语气轻佻道：“洗澡当然没问题啊，可是这房里就一桶热水，太晚了叫老板去烧也不太好……等下你帮我脱衣服，我要和你一起洗。”

要不是寒生现在没穿衣服完全不敢动，他早就冲上去把这个人给打死了。

寒生无可奈何，知道自己要是拒绝的话这个家伙肯定就直接冲进来把他看光了，只好先行答应道：“洗就洗，你先站远点，让我进到水里去再帮你脱。”

陆溪屿一听，小心脏开心得都要飞起来，立马从屏风外面退到了房间中央，静候片刻，听见那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知道寒生已经进去了，便出声知会了一句：“阿生你好了吧？我过来了哦？”

寒生没理他，那便是默认了。陆溪屿赶紧喜滋滋地小跑了过去，一转过屏风就看见了正泡在水里的后者。

寒生是背对着他的，露在水面外的肩膀白嫩光滑，柔和的肩颈线条一直从耳际延伸到双臂；一头长发被陆溪屿之前送他的那根发带绑在了脑后，纤长的脖颈处还被水汽粘着几缕散落的青丝，这使得他的皮肤在明显的对比之下，显得更为白皙了。

这般的人间尤物，纵使陆溪屿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但如此细致直白的观看，三辈子以来，还算得上是头一次。

所以陆溪屿非常没出息的流鼻血了。

“你到底能不能把你那副样子给收一收？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是副什么德行，一天到晚跟个欲求不满的变态似的。”寒生抬手在后颈处摸了摸，将落下来的那几缕头发悉数拢了上去。

陆溪屿嘿嘿一笑，兀自挨到了浴桶的边上，右手展开张成半个“大”字，面对着寒生道：“好了阿生，我让你沐浴了，现在你该给我脱衣服了吧，我胳膊吊着不方便，你帮我脱了之后我也要进去洗。”

寒生：“……”

见左右逃不过，寒生只好不情不愿地从水里浮上来了一点，将上半身露在水面外，伸出手去近距离面对面地帮陆溪屿脱身上的衣服。

陆溪屿那件乞丐服怎么看怎么碍眼，但偏生它的主人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在寒生埋头给他解腰带的时候，盯着后者的头顶，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的左胳膊上绑了绷带，寒生多少还是怕会碰到他的伤口，所以给他脱左边半只衣袖的时候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陆溪屿看着他那副神情，一颗心脏幸福得都要开出花来了，忍不住道：“阿生，你就这么心疼我呀？”

寒生给他脱衣服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嘴上道：“呵呵，要不是看在你这个院长还得养家糊口带一院子小孩的份上，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的两条胳膊都彻底断个干净。”

陆溪屿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给吓到，眼瞅着他把自己上半身的衣服给脱干净，接着又来给他解腰间的裤带，一脸甜蜜地道：“那还不就是心疼我～”

寒生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把他腰两侧的裤带给解开后就兀自回身没进了水里。陆溪屿低头看了看自己半耷拉在腰间的裤子，又故意将跨往前送了送，道：“阿生，还没脱完呢。”

寒生回了他一个问号：“？你自己没手吗？裤带都给你解开了，你自己用右手扒拉一下不就脱掉了吗？”

陆溪屿噘嘴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帮我脱……这样不算！”

寒生冷漠道：“我管你算不算，反正我就做到这里，要不你别洗了。”

陆溪屿整个人瞬间就蔫了下去。寒生在水里背对着他，没有去看他站在那里的那副神情，只觉得没过多久就感受到后背有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哗哗的水声，被搅动起来的水面一下一下拍打在寒生的身上，浴桶里的水位很快就因为陆溪屿的进入直接上升了两寸来高的高度。

“哎呦，这水真舒服啊～”

陆溪屿最终还是迫不得已自己脱了裤子，把脚上穿着的两只破草鞋往边上一踢，抬脚就大大咧咧地踩进浴盆里来了。

寒生十分嫌弃地往浴桶的另一边挪了挪，想要和陆溪屿隔开一点距离，可谁知后者刚背靠着浴桶壁坐好，长臂一伸，就轻轻松松地把已经缩到对面去了的他给捞到自己身前来了。

陆溪屿的胸口贴着寒生的后背，用右手横在他胸前揽住了他整个妖，侧过头去在他微湿的鬓角处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开口道：“阿生，你好香啊。”

“滚开。”寒生道：“别膈应我。”

陆溪屿死性不改，右手手掌贴着他的心口往下摸：“阿生，你皮肤好好哦，好光滑，像个女妖怪一样。”

寒生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陆溪屿，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

陆溪屿还是不听，掌心贴在他的肌肤上从小腹往侧边摸到腰际，又顺着大腿一路滑下：“腿也好长，又长又细又白，阿生，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雪鹰，倒像是狐狸精。”

寒生终于彻底无法忍耐，即刻爆发，回头直接狠狠一巴掌甩到了陆溪屿的脸上：“你他妈再摸就给我滚出去！！”

陆溪屿把贴在他腿上的右手收了回来，委委屈屈地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半边脸，道：“就知道凶我，一点也不温柔。”

寒生冷哼道：“行啊，那你就去找个温柔的吧，这样正好我明天就回莽荒原，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此生不复相见。”

陆溪屿一听，右手立马紧紧地环绕住了寒生的腰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靠得死死的，生怕他下一刻就会从自己身边离开：“不要，我不要，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媳妇儿，要是又丢了，我下回找谁要去？”

“我说了我不是你媳妇。”

“不，你就是。”

“是个屁。”

陆溪屿撇了撇嘴，也不想再和寒生争执了，把嘴一噘，探着脑袋将下巴抵在了后者的肩膀上，手上仍是没有松动半分，看样子是一点也不打算把他放开。

寒生也和他吵得有些口干舌燥，见没办法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索性也就这么倚靠在了他的胸口，头稍稍后仰，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一会儿，寒生忽地想起了一些事，于是问后边那人道：“对了陆溪屿。”

“嗯。”陆溪屿的声音被水汽氤氲得扩散了开来，听上去十分的低沉沙哑，若是被旁的什么小姑娘听见了，对她们肯定能起到很好的色｜诱作用。

但寒生丝毫没有被这个声音给勾引，脑海中继续想着自己要问的事，嘴上道：“你之前和我说你的那三个徒弟……他们都是怎么被你收为弟子的？”

当寒生第一次知道陆溪屿这一世收了徒弟时，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上回又听他讲到了关于他们三个的一些事情，于是心中的好奇心便更大了，好不容易捱到一个空闲时间，能够好好问问了。

陆溪屿把自己吊着绷带的左胳膊放在浴桶沿上，右手依旧抱着寒生，抵在他肩头的下巴稍微动了动，抬起一只惺忪的眼皮，朦朦胧胧地道：“哦，他们啊。”

“让我想想……晏泊尘……晏泊尘是怎么进来的来着……哦，好像他是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吧，然后一直一个人生活，我遇到他时那会儿他是十四还是十五岁，一个人挎着个菜篮在街上卖菜，我刚好有事在路边等人，因为站累了，就在屋檐底下蹲了一回儿，谁知道他在街对面看到我了，可能是见我穿得像个乞丐，然后就走过来在我面前放了一个铜板。”

“噗——”寒生一时没能忍住，即使捂住了嘴也还是笑出了声：“你活该，谁让你成天穿那一身破烂，连脚上都是一天到晚踩双破草鞋，你就那么往路边上一蹲，人家不把你当乞丐才怪呢。”

“哎呀。”陆溪屿打了个马虎眼：“先不说这个，听我继续和你说。”

“然后他把铜板放下之后就想走，我一看，好家伙，哪来的野小子居然敢这么羞辱我？然后我就跳起来一把把他揪住了。”陆溪屿撩了撩自己额前落下来的湿发，苦笑道：“结果他不但没有跑，还亮着眼睛问我我是不是捉妖师，说他要跟着我混。”

“然后我就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说我刚刚蹲在地上突然跳起来的那个动作非常丝滑，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而且打扮怪里怪气的，非常符合捉妖师的形象。”

“我说你说的那不是捉妖师，是神棍，他说他不管，我把他捉住了就要给他负责到底。”

陆溪屿摇了摇头：“你别看晏泊尘那家伙平日里穿着一身制服斯斯文文的，实际上性格倔的要死，认定了一件事就说什么也不会再改变想法，我就从那时开始被他追了整整三个月。他每天都会以各种方式，在各种时间各种地点出现在我的面前，要我收他做徒弟，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然后就用灵眼勘探了一下他的天赋，发现居然还不错，就想着先收他进来试试看，没想到这一试，他直接就给我打到整个杪秋院弟子排行第一的位子上来了。”

“确实不错。”寒生道：“那个孩子挺沉的住气的，而且也能当大事，如果你从这院长的位子上下来了，下一个上位的应该可以是他。”

陆溪屿立即反击了一声：“嘿！想什么呢！我才刚上来没多久，离下台还远着呢，阿生你才当多久的院长夫人啊，这么快就想让为夫的事业落入他人之手？”

寒生举手道：“我可没说。”

停顿了一小会儿，寒生又接着道：“那风吟呢？她个女娃娃，是怎么当上你徒弟的？”

陆溪屿听见她的名字，本来还龇着的大牙一瞬间就收了回来。

他垂下了头去，环在寒生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兀自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的事我记得挺清楚。”

“当年她才十一二岁，被她家人拿绳子拴在脖子上，头上插了根草标牵在街上卖，说是要把她卖了换钱去给她弟弟治病。”

寒生脸上的神情也在刹那间沉了下来。

“那会儿我刚看见她的时候，她瘦得和个小鸡仔似的，脸上的颧骨都凸出来了，脸上身上都是煤灰，脚上也没穿鞋，就被一个不知道是她爹还是她叔叔的男人牵着站在路边，一直在哭。”

“那个男人可能是嫌她哭的烦，动不动就直接扇她一巴掌，但是她被扇的越狠哭得越厉害，到后面那个男人直接就在她嘴里塞了块破布不准她哭了。”

“后面有一个富商一样的人过来看她，我在边上偷听了一会儿，就听见他说他想把这丫头买回去给他死去的儿子配阴婚。”

“应该是那个富商给的价钱还不错，看那个牵她那男人的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根本就不管对方到底要对那丫头做什么，我在边上看了恨不得直接上去把他打死。”

寒生的心脏猛烈的颤了颤。

何风吟长得确实漂亮，要是忽略掉她满脸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神情，估计会有很多少年会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对她动心。

但是她的命运也是被建立在这张脸的基础上的，寒生不敢想象，如果陆溪屿当时没有把这个小丫头牵回来，从而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的话，那她的未来该是怎样。

或者准确来说，也许在自那时起的三日过后，她就再也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