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带着蓝带子的工作人员提醒白弥,
“老师,您不能坐在这里。”
摄像头这会儿没跟来,白弥懒洋洋地靠在软卧里,
“我认识陆影帝,他不会说什么的。”
抬了抬手指,高头大马的保镖立马站出来,强硬地将工作人员赶走。
正溜达到转角,于景听到一句骂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贱人。”
男生侧身对着于景,看不清正脸,凭着对方耳轮上的蛇形耳环,一头标志性的黄毛,于景还是认出他了。
他们的前队长,傅沉。
傅沉抬起帽沿,恨恨瞪着台上的白弥,眼神活像看到杀父仇人。
于景脚步一顿,还是慢悠悠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从中午到现在,他滴米未进,早知道就不偷懒翘掉午饭了。
“喂,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傅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灯光下泛着琥珀的光芒。
于景低头轻啜一口白开水,掀了眼皮看他,
“在人背后说怪话可不是好习惯,小心被正主听到。”
傅沉嗤了一声,
“一个傻逼而已,孬种才怕他。”
上下打量曾经的队友,傅沉眼里透着几分嘲谑,
“一夜爆红的滋味怎么样?你真的跟谢瑶光上过床了?”
他们曾是一个偶像组合,于景早期出奇地火,单飞出来演戏,可惜高开低走,不温不火了三年,最近才“一夜爆红”,傅沉落井下石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于景单手捏瘪杯子,凌空掷进垃圾桶里,看过来的眼睛深沉如海,带着危险的幽深,
“队长都三十岁了,怎么嘴还喜欢咬人。”
纸杯险些擦过侧脸,留下火辣辣的感觉,傅沉瞬间黑了脸。
他平时最忌讳被说年纪大,于景还骂他是条狗,简直要把他气疯了。
他是个藏不住情绪的,简单来说,想法全写脸上。
傅沉余光看到朝这里走来的人,压下怒火,愤愤甩下一句,
“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种程度的嘴炮,于景一笑而过。
他们站在后排转播大屏前,等待着今晚最后的主角登场。
“陆泽西!!!”
“我老公看过来了啊啊啊。”
“他的眼神真的写满了珍视,怎么可以这么深情呜呜,纯爱战神应声倒地。”
前排的声音如海朝,气氛轰然高涨起来。
陆泽西单手抱着花束,踩着尖叫和掌声穿过人海,入席前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
在看到自己位置上的白弥时,他愣了一下,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包容随和地笑了笑,抬手用手势挥退了想要上前的助理。
他放下臂弯的花束,解开西装第二颗扣子优雅坐下。
白弥惊讶地睁大眼睛,
“陆哥,你怎么跟我挨得这么近?”
他天真的发言取笑了陆泽西。
陆西泽笑起来眼角现出淡淡细纹,他不年轻,却拥有别的小鲜肉所没有的成熟魅力,像是红酒一般的醇香悠长。
“你看看名牌,小朋友。”
“不是我离你近,是你坐了我的位置。”
白弥脸上空白了几秒,清冷的样子显得有些呆萌,翻过桌上的名牌,上面金边大字写着陆西泽三个字。
他不确定伸手,把旁边的牌子翻过来。
——金敏浩。
化龙的导演,也是著名金牌编剧,他的旁边除了陆西泽,没有第二个人坐的资格。
白弥僵硬了身子,现在连柔软的靠背都带刺了。
OMG,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陆西泽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什么,位置不就是给人坐的吗?省得你跑了有人说我欺负后辈呢。”
白弥一惊,他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座位主人都发话了,白弥只能硬着头皮坐着,不断有镜头扫到他,准确地说是他旁边的陆泽西,顺带把他收录进去。
一旁的金导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随意惯了,连大场合也是短褂子解放帽,脚下一双带袜拖鞋,仿佛随时能走在公园小道上。
跟陆泽西打完招呼,金导抱胸看向舞台前。
台上鲜花簇拥中摆着一架罩着红布的乐器,按照约定,首映礼由一曲纯音乐来开场。
按理说琴师早该来了,可现在台上一根人毛也没有。
难道他才睡一会儿?
皱眉抬起腕间的表,看到一个数字7,离开场只剩一个小时!
彻底醒了瞌睡。
喊来自己的助理,金导附耳嘱咐道,
“去催一下琴师,该她上台了。”
助理点点头,转身飞快跑去后台。
不一会儿,助理回来了,一句话却让金导差点失去冷静。
他压低声音,也藏不住跋张的怒火,
“什么?找不到她人?这个节骨眼上她搁哪儿去了。”
“算了,电话给我,我亲自打给她。”
金导一副火急火燎模样,引来陆泽西关切的注目,
“出了什么事?”
“琴师还没来,我去问问情况。”
陆泽西眼睛一凝。
女主角在影片中是琴师,短柄箜篌,杀人无数,据说没人能完整听完她的一首曲子,因为听见她弹琴的人都死在靡靡铿锵的绝命曲下。
作为宣传卖点之一,官方承诺给现场粉丝听完完整的广陵散,这会儿守在直播间的数万人,都等着女主角的开场曲,几乎等了一个小时了。
陆西泽知道事情严重,敛了笑意,
“确实该催一下,所有人都等着'女主角'登场。”
后台。
金导是个大嗓门,他一急,声音更大了,
“堵车了?你怎么不说你奶奶扭到腰了,这么扯的理由你也编得出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旁的助理缩着身子,心里叫苦不迭。
琴师是个音乐博士,他们好不容易邀请到,谁知出了这种事。
“受伤了,还是指腹?你特么是来克我金大浩的是吧?!”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金导气得倒仰,
“行,你不用来了。”
小助理拉下苦瓜脸,
“叔,这可怎么办啊?”
金导摸了一把脸,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去,穿上衣服和面罩,纯音乐一开,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小助理:“啊?”
金导走来走去,
“或者现场征集一下会箜篌的,可是这玩意儿摸过的人都少,别说会的人了。”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主角弹箜篌这种地狱冷门乐器,要是个会唢呐的,他就能腼着老脸上去了。
十步之外。
正仰脸看屏幕的于景顿了顿,他倒是会,不过他可不会弹女主的曲子。
金导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行,我自己上去献丑。”
导演亲自上台,怎么也比鸽了观众好。
小助理:“啊?”
可您半点不会,是真献丑啊。
金导坐在箜篌前面,拿着曲谱看了半天,手指拨弄,琴弦共振出零碎单调的声音。
旁边傅沉看了眼于景,不知道想了什么,大步走到金导面前,微微鞠躬点头,
“金导您好,我是之前试镜常旭角色扮演的傅沉。”
金导哪里记得他,但还是拉下圆形小墨镜,露出一双苍老睿智的眼睛,
“哦是你呀,欢迎欢迎。”
事情紧急,金敏浩继续转头埋进一堆蝌蚪文里,十六弦指法和调子看得他昏头转向,比那些洋文还让人抓狂。
傅沉:“我不小心听了您跟助理的对话,知道您缺一个琴师,现场有个人想来试试。”
金导:“这可不是什么班级才艺表演,人人都可以来试试。”
迎着金导感兴趣的目光,傅沉道,
“他是蓝调老师的学生,您不信我,总信蓝老师吧?”
蓝调是全国有名的音乐家,年过七旬,多次献身央视演奏,可以说是国宝级艺术家。
“他就在现场。”
跟傅沉眼睛相撞时,于景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像是班上好姐妹互坑,傅沉笑着,伸出手指怼向于景,
“于景说,他想来试试。”
在场目光唰唰看向于景,于景穿着一身黑,摘下帽子露出的艳绝夺目的脸比演员还招人,可怎么看都过分年轻,如同大学刚毕业的嫩青。
金导突然沉下脸,
“小伙,广陵散不是谁都能弹的,但是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这次活动重大,要是于景能完成,什么钱和试镜机会,甚至新剧给他一个小角色金导都愿意。
猝不及防被艾特的于景:……
他耸了耸肩,
“好吧,我试试。”
小助理猛然看向金导,
“叔,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上了?”
金导不耐烦,
“先看看他能弹出什么,万一是个棉花工呢?”
棉花工,是对新手的称呼,弹琴就像弹棉花,没有半点悦心悦神的感觉。
于景先是用指腹摸了琴柄,像是在抚摸少女光滑的皮肤。
他坐下后没有直接弹,而是轻轻扯了扯连接琴柱与接口的线,侧耳轻拍着木箱。
“他在干什么?”
“试音,”金导抱胸解释道,
“一般而言,乐手需要一段适应期来熟悉乐器,维也纳赛手换乐器时,会用一个月时间让乐器变旧,不断磨合,让乐器成为自己身体的器官一样自如。”
小助理恍然大悟,
“就跟电竞赛上,选手要用半个小时熟悉机子一样,就是要找回手感,才能开局溜得飞起。”
“如果不是自己的箜篌,上来就弹的,不是新人就是怪物。”
于景单手弹了连指,轻盈自然的琴音如山间泉水流出,连尾音都带着细微的叮咚溪流水意。
小助理一惊,吸气看向自家大伯,金导却摇摇头,这个起势太低了,不似广陵散磅礴如海的气势。
像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平静,袅袅余音尽后,一声如裂帛般的清脆给每个人心脏猛然一击。
细细密密的琴音紧接而上,快如塞上马蹄,以横扫千军之势踏破黄土。
最后,战旗如花般揉开,绽放,飞舞,渐渐遮住了天边浑圆红日。
一曲尽,在场人愣愣没回过神,仿佛还沉浸在大漠边塞的画面中。
傅沉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垂下眼睛,忍不住感叹,
“真是的,居然这么厉害了。”
小助理握紧拳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叔,他好厉害啊,我不用上了!……叔?”
一回头,金导低着头看向手机屏幕,俨然在录像,
“这算什么,塞上曲只是六级水平。”
虽是这样说,手指一点不含糊地点了保存,左下时长显示两分零四秒,像是一点没漏下。
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