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呢?
是茫茫人海中,唯有一人吸引你的目光,发现那人的脸型眉眼身材处处都长在你的喜好上,从此眼里只有她,从此再不会看旁人一眼。
之后情意渐浓,越喜欢越胆小,慢慢地越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说不出她哪里好,却就是哪里都好,谁也替代不了。
徐青玥于谢川而言,便是唯一的不可替代。
她可以不爱他,可以忘记他,但不可以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孤独的活着。
所以永失所爱是什么感觉?
是一个叫徐青玥的女孩死在了最好的年纪,是他再也不能偷偷地看她,是瞬间的心如死灰,寒意彻骨,像是有人执锤敲打他的心,敲碎他的骨,那是一种从心口蔓延而开的痛苦。
无法忍受的疼,太疼了。
他恨死了自己的胆小退缩,喜欢就去抢啊!把徐青玥抢回来!他回想起之前的梦境,将其串联起来。
荒凉墓地,冰冷墓碑,照片上韶华早逝的爱人。
谢川,你就是个懦夫,你不争不抢拱手相让的人,并未如你所愿幸福啊,她年仅三十身故离世,她死后不久丈夫便再娶二妻,她养育了十年的双子并非亲生。
你的放手并没有换回她的幸福。
你的放手害了他。
懦夫,你是个懦夫。
你的懦弱害死了心爱的人。
……
“川儿!老头子你快偷偷去牛棚找瘸子刘,快点的,衣服!你个死老头子,外面那么冷你想冻死自己吗?把大衣穿上!”
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赵素英抱着儿子着急地直哭,唤了好几声,谢川一点回应都没有,蜷缩着身体如幼童般呜咽失声,眼泪不停的流,嘴里似乎喊着谁的名字。
“我的川儿啊,老天爷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害我儿子。”赵素英心疼地捶胸口,指天大骂贼老天不做人。
骂完老天爷,骂不知哪跑来的孤魂野鬼,大半夜的不干鬼事,有本事找她上她的身啊,害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鬼,老娘不怕你,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鬼命!”她拿了把菜刀在谢川脑袋边咣咣剁,气势惊人:“识相的快点走,把我惹急了剁碎了你。”
为了小儿子,大半夜的谢玉启跑出了生死时速,十分钟左右的功夫连跑带拽的把瘸子刘拖来了家里。
一进门便听到赵素英骂骂咧咧的声音,进了屋就见一把银光闪闪的菜刀朝着谢川脑袋砍去,惊得谢玉启嗷的一声,瞬间腿软。
“素、素英……”
刘瘸子眼疾手快的夺下菜刀,目若铜铃:“赵妹子,你这是干啥呢?”
赵素英正骂的上头,手里的刀突然被夺走,回头一看自家爷们坐在地上哭丧着脸,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
眼睛往下一看,咋还尿裤子了。
出去一趟,媳妇要杀儿子,这场面谁看谁不怕,赵玉启差点被吓死,这要是真死了,旁人问咋死的?被自己媳妇吓死的,你就说丢人不?
赵素英顾不上询问他为什么尿裤子,把瘸子刘往炕头一推,怼到谢川跟前。
“快、快看我儿子。”
瘸子刘瘫坐在炕头一言不发的查看谢川的状况面色凝重的摸骨相面,他被下放到谢家村生产大队已有三年,受村民们照顾颇多,尤其与谢川交情甚笃,早为他测算过八字。
他日坐财神,富贵长寿,但同时命犯寡宿,异性缘浅,妻宫位无正财,乃无妻无子的孤老命格,可今日再一看,未来迷雾遮挡,他竟算不出来谢川的命格了。
怪哉,怪哉。
瘸子刘实话实说,他说完后,赵素英和谢玉启心胆俱裂,抱头痛哭。
赵素英整个人天都塌了,她的川儿,她和老头子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儿子,竟然是个无妻无子孤独终老的命。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干脆打雷劈死我算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是折磨我挖我的心肝肉啊,”赵素英往地上一坐,拍腿大哭:“我的川儿我的儿呀,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天天催着盼着小儿子找对象结婚,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一想到将来有一个和川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孙子,好几次做梦都会笑醒。
结果瘸子刘说川儿命中无妻无子,她家川儿多优秀多听话多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呢?
越想越气,越气心里越难受。
气老天爷不公平,气瘸子刘胡言乱语。
赵素英爬起来一把薅住瘸子刘的脖子,眼睛瞪得发红:“你瞎说的对不对?我的川儿怎么可能娶不上媳妇,我明天就带他去相亲,我就不信,天下女人那么多,找不到一个川儿喜欢的,我的川儿以后一定能夫妻和乐子女成群。”
她非逼着瘸子刘推翻先前的说法。
眼看媳妇要打人,谢玉启赶紧拦住,解救瘸子刘于水火之中,他也着急,越是这种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越要稳住,温声细语地宽慰着赵素英。
瘸子刘对赵素英的暴力无礼也不恼,屋内热炕暖和,他有点热了,慢慢悠悠地解开破旧漏风的棉衣,摘下左手戴了几十年的护身手链。
黑金为绳,黑白玉珠雕刻阴阳图。
是他身上仅剩的道门至宝,他于三年前来谢家村见到谢川第一眼便看出,他与谢川有缘,这几年交相处下来,这孩子的品性甚合他意,与其说是忘年交,不如说他早已将谢川当成自家后辈。
将护身手链戴在谢川手上,玉珠临身后,遮挡住他命格的白雾隐隐有散开之势,瘸子刘再次掐算,这一次总算没白费力气。
他算出谢川明年有一大劫,这一劫将他的人生一劈为二,若能安然度过,富贵命格将更胜从前,若是度不过——
轻则残废,重则身亡。
赵素英恨不得拿针缝住瘸子刘那张破嘴,压根不想再听下去,听听他说的是什么屁话,无妻无子还嫌不够,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哎呦不行了,她哐哐地敲打憋闷上不来气的胸口。
“他爸,我心口疼。”
谢玉启赶紧给她顺心口,殷切地看向对面明明和他年纪差不多却华发满生格外苍老的瘸子刘:“你给川儿的手链是不是能保佑他没事?”
一看就知道是个名贵物。
瘸子刘长叹一声:“希望如此吧。”
即便不能在劫难来临之时,护他渡过此劫,多多少少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这小子体格壮得像个牛犊子一样,健康得很,放心吧,大小伙子做个噩梦吓得哇哇哭,你们把他养得未免也太娇气了,”他穿好衣服准备回去,挥手拦住欲相送的谢玉启:“行了,你陪老婆孩子吧,我自己回牛棚。”
大半夜把人折腾一趟,谢玉启哪能让他空手走,把谢川剩下的半罐肉酱和麦乳精给他拿走了。
牛棚中的几位因谢玉启的突然到来纷纷被吵醒,瘸子刘回来的时候,几人正围着火炉烤火,唐文生正用木棍扒拉炉子上的红薯翻个。
瘸子刘进来时携带了一股子冷风,搓着手一屁股坐在火炉边上,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徒手拿起红薯扒皮就往嘴里送。
“嘶哈~烫死我了。”
唐文生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他们都死干净了,老刘也死不了,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也不得不承认老刘确实有点本事,尤其在趋利避害的本事上尤为令人赞叹。
“谢川如何了?”潘可君披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棉衣,倒了一茶缸子热水给瘸子刘,询问谢川的情况。
自他们下放到谢家村以来,谢川这孩子里里外外帮了他们不少的忙,若非谢家人,她和文生一身病痛,怕是刚来便客死他乡了。
这两年他们也与家人朋友通过信,知晓外界的情况,有的朋友早早便撑不下去,是他们几人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庄。
方能安安稳稳度过几年光阴。
热乎乎的红薯和热水下肚,灌了一肚子冷风的瘸子刘好受多了,不欲多说,只道他被梦魇着了,没什么大事。
“天晚了,早点睡吧,明还得早起,我这把老骨头啊,可禁不住折腾喽。”
谢川从梦中醒来,睁眼便看到坐在他身侧,双眼通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老妈,另一边是愁眉苦脸的爸,两人一左一右像极了哼哈二将。
这一幕似曾相识。
前半夜他缠绵梦中,后半夜睡得倍香,赵素英和谢玉启却因为他三番五次做噩梦,以及瘸子刘的那一番话彻夜难眠。
见儿子醒了,也不敢将瘸子刘的批语告诉他,只询问他昨晚做了什么梦,哭成那样,谢川想到梦里的事,心里沉甸甸的,并不打算将梦说出来,打岔岔过去了。
他吸了下鼻子,迟疑道:“怎么有股尿骚味?”
赵素英没好气的瞪了赵玉启一眼,赵玉启不好意思的捂住裤头,灰溜溜的下炕跑回房间换裤子去了。
这一宿,过得心惊肉跳的,忘记换裤子了。
好不容易哄着二老睡下,临近中午,他叫来邻居家的小黑豆,以一颗糖为报酬让他帮忙把徐青玥叫到山脚边的小树林见面。
小黑豆含着甜滋滋的水果糖,一阵风似地跑到了知青点。
知青们正在午休,女知青屋里的徐青玥也刚刚躺下,听到屋外有人喊,她趴在窗户上冲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小孩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小手捂着嘴巴,眼睛滴溜溜的用好奇的眼神瞅她。
是昨天和谢川一直来换肉酱的小孩。
徐青玥上辈子在谢川身边时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