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唇薄眉深,肤如白瓷,乌黑如墨的碎发搭在双鬓,衬得耳廓微微泛红,身上修身的黑色短袖被熨烫得一丝不苟,坐在灰黑落地窗前,温和柔软的木棉垫子上,整个人的气质如芝兰玉树。
还有,鼻梁上的黑痣很好看。
因为那颗鼻梁痣,李绪第一眼见到他的印象就两个字——宁和。
而且他体型削瘦单薄,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弱不禁风。刚才那一撞常人或许没什么事,但放在他身上的话,那应该很疼。
李绪想到这儿,啊了一声,现在越想越觉得难受,越不敢抬头看他。
旁边这人恰好也在观察他。
白沪行说:“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上次?”
他点头,复述了上次在榆树下的话:“我们会是一辈子好朋友,朋友之间就要共同渡过难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是彼此的依靠。”
“啊,这个……”他挠挠头:“你还记得这个啊。”
忽然被问尬住,慌忙去拿旁边慢慢变凉的温水,清澈的眼睛到处乱飘,一杯汩汩下肚。
感觉这话题有点……匪夷所思。
只是随口一说的,正常人都知道这是玩笑话吧。懂意思的人自然不需要解释。
“李绪……你会答应的吧?”
催命似的。
刚好把握了李绪不懂拒绝这一点。
在犹豫的几秒钟,白沪行长睫扑闪,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期待接下来的宣判。
“……太特么肉麻了。”李绪偏头悄悄说。
手握成拳头撑着沙发边缘,暗自掐了手心,然后犹豫地俯身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第一次有被牵制住的感觉。
思绪成了乱麻,像不知何处停泊的孤舟,忽然被礁石绊住脚步。
“嗯,我记得说过的话。”李绪眼神躲闪,手绕过后背,勉强抱了抱他清瘦的肩,点头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以后就请多多麻烦对方吧。”
他顺手揉了揉白沪行的脑袋。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上来了。李绪打了个激灵。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把话题拉到兴趣上,“沪行,我看你挺喜欢提琴的,我也是,有时间咱俩一起探讨一下?”
白沪行微微点头,也很给面子,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不再有探索意味地盯着他。
李绪拂过外面的玻璃,说:“把小提琴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不怕有人不小心给你弄坏了吗?”
“我家不常来客人。”
想到那天墓地发生的事情,闹那么大,估计亲戚闹掰了,从此也不会有亲戚来他家串门了。
李绪摆摆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及的。”
“我知道,那天,谢谢你帮我。只不过直接死在他们面前,或许变作鬼还能回来报仇。”
?
这说的是人话吗?我不懂。
白沪行见他真的把话听进去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笑着去摸他的脑袋:“开玩笑的,别信。”
“这一点都不好笑。”李绪想到吴欢被仇恨蒙蔽心智的样子,严肃地盯着他,“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白沪行忽然站起来,领着他去卧室。
这间房阴暗,窗外楼层刚好挡住这间屋子,看起来全年都照不进阳光,里面除了素洁的床和柜子,桌上还放着一大堆画。
其中有一张面容姣好的女人的画像,摆在房间的角落。
李绪靠近,看清楚了它,这张画的背景正是墓园,而背后墓碑上刻的是女人的名字。
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执着于死的话题,李绪出于礼貌,随手拿了张漂亮的画像,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哇,这些素描和油画都是你画的吗?好厉害,和真的一样。”
“我倒也希望是真的,那样不就心想事成了。”
他抱胸靠在门前,几缕乌黑碎发耷拉在耳后,半张脸埋伏在走廊的阴影里,从上至下忖度李绪。
只是李绪正对光线,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说:“画只是画,比不得真人一星半点儿。原来的好画都被人买走了,现在就剩些残缺品,只能勉强卖十多万。”
李绪:“……”
搁这儿炫技呢?真的好装。
他竖起拇指,给他点赞。
“点赞?”
“是啊,点赞。看看这画,色彩搭配多么和谐,线条是十分的流畅,还有这眼睛,这嘴,是个人都能看出画的是你吧!”
“这是……我爸……”
李绪嘴角直抽抽,皮笑肉不笑,说道:“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画的是你爸!”
?
白沪行轻笑了一声,也朝他起竖拇指,说:“要是喜欢,下次我给你也画一幅。”
“嗯,下次吧。”他起身,拉开窗帘,至少有一点明亮的光照进来了,他忽然说:“你要真当我是朋友,就给我画一幅最接近我真实样子的帅气肖像画,可以做到吗?”
“当然。”白沪行粲然一笑。
“什么嘛,一点没诚意,要大声说出来!”
“……”白沪行仍然盯着他搞怪的模样,不说话,只是这会儿歪着脑袋,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
李绪自顾自接了他的戏份。
负手而立,起势说:“嗯,说的不错,白沪行,从今日起我将正式命令你为我的特别画家,接旨——”
他睁开一只眼,悄咪咪看白沪行:“当我的画家非常有实力哦。”
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小狗,很是期待能接下他的话。
“接旨。”白沪行虽不理解这种行为,但仍然学他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弯腰行礼。
“哈哈哈哈哈很好!”
得到满足后,李绪仰头叉腰,被逗笑得前仰后合,中二病犯起来真要命。他想。
真搞不懂,这人帅气有才又细心,性格也挺好的一人,身边应该围绕了很多喜欢他的人,为什么一心求死呢?
明明人生还没到四分之一。
“其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因为我们是朋友,好吗——”
话未说完,李绪的心脏忽然一阵绞痛。
抬头看见钟表上的时间,他感觉吴欢那一摔的劲头又上来了,扶着墙对白沪行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只是晚上吃多了。
“早点睡。”
“嗯。”
送李绪回去后。
墙角蜷缩的影子缓缓上升,黑发在白沪行脚底向外滋生。
他只是瞥了一眼,将红绒布袋里的戒指随手扔出窗外,见缠在脚踝的黑色发丝转而奔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