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难以言喻，那张只在梦里相见的脸真正出现在面前时，竟还有种想哭的冲动。
死了的人今天就站在眼前。
“李绪，注意场合！”班主任吼了他，转而看向白沪行时又松开了眉头:“沪行，你继续说，别管这颗老鼠屎。”
“好的，李老师。”
他站起来，怔怔看着那个怪异的男生慢条斯理走上讲台，站直身体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白沪行。
相同的蓝白校服衬衫，只有他将领口的纽扣解到第三颗，松松垮垮的露出白皙肌肤，显得嘴唇更加红润有生气。鼻梁骨上点缀了颗黑色痣，英挺锋利的五官带着尖锐的攻击性。
身高本就接近黑板顶端，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瘦削脸庞自信昂扬着，铿锵有力地说:“在此之后，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他的确是白沪行的模样，但……说不出哪里的奇怪。
明明连敲桌子的小细节都是一模一样的，现在，再见面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过去的那个白沪行是宁静平和的，而现在站在讲台上的白沪行是骄傲昂扬的。
不，根本就不一样！
到底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无从知晓。
同学们尖叫着！
四面八方的说话声不乏嘲讽，羡慕和揣测。
“新同学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这一身肌肉大概没少锻炼吧，要是能和他做朋友就好了。”
“是锂城一中转来的啊，那所学校都培养学习机器的，以后发展前途无敌啊。用神来形容这个男人真的够吗？”
“看起来好有心机……”
……
愣神之际，李绪旁边的同桌手肘撞了他，对他愤愤地说:“喂，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进来时还插兜，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再牛逼又怎么样，还不是来了我们这个吊车尾班级，切！”
旁边那个与白沪行做了两个月同桌的人没发现不对劲，心眼儿大的能装辆卡车，光顾着去骂人了。
丝毫没注意到他抖动的腿。
李绪心跳飞快，脑子却还是空白一片。
现在应该激动还是害怕。与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直到白沪行的自我介绍结束，他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写那道数学老师布置的八辈子解不出来的几何题。
再抬起头时，两人的视线竟然错合。
他看见白沪行插着兜，只盯了一秒便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
“……”
同桌蒙宇晃动他的手臂，气愤地说:“你看他，还在嘲讽我们，想跟我们抢第一第二帅的位置！我们京阳中学不能出现比我俩更帅气逼人的角色。”
“别说了。”
“怎么了？你人称宁城扛把子，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得上啊，让他明白这个学校谁才是大哥。”
“那小子一看模样就是死学习的书呆子，怎么能跟我们比呢。”蒙宇撩起袖子，向他展示手臂壮硕的肌肉，“咋样，旗鼓相当不？咱俩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让他不服也得服。”
李绪扶额，非常难受与蒙宇的默契度竟为零。
他问:“你今天吃饭了没？”
“当然吃了。”蒙宇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说:“吃了你妈妈做的鸡腿饭。”
“……其实我妈在饭里面放了老鼠药。”李绪也不惯着，推开他的脸说:“两倍药量能治得好你的病不？”
“真会开玩笑。”他哼哼笑了几声，□□着脸转过来，拇指食指贴着下巴说:“药不死我的，终会使我更加强大。”
“……”他一边点头，将蒙宇推远说:“得得得，你先转过去。”
蒙宇得意的小表情掩盖不住:“那你快说，我这一身肌肉配不配跟你并肩作战?”
“……”
“别搞，没心情跟你双剑合璧。”
感受到一道火热的视线射在脑门，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他吞咽了口水，将头埋得更低。
不怀好意的眼神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用看就知道，班主任戴上了祖传老花镜，看见两人正聊得火热。
差点当场念出两人名字，滚去后面站着。
他是个地中海老头，叫李毓文，也是高三的年级主任，这是带的第二十届高考班。平时教学风格十分严厉，基本没人敢反驳他说过的话，就那动不动就让人跑圈的罚法，没人敢开他玩笑。
他环顾一圈，终于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说:“就那儿吧，第一排好啊，坐第一排别让后面的街溜子影响你。”
白沪行才是狠角色，直接拒绝了:
“不，那个位置就挺好的。”
那个位置，就是李绪旁边的位置。
众人看过去，白沪行已经把黑皮包放在上面，手指往肩膀后面一指:“不好意思啊同学，这位置好一点。”
“喂，你——”蒙宇刚想发作，抓住书包带子。
可这转校生的力气实在是大得惊人，抓住书包背带的手纹丝不动，从下往上看，短袖校服里隐藏的肌肉缓慢跳动。
蒙宇缩回了手，缓过神顿觉手心冰凉。
卧槽，怎么说蒙宇也是校园重量级别的人物吧！怎么怂了。
周围的女同学议论纷纷。
他看了一眼身旁低头不语的哥们儿，强势的转学生，又看周围起哄的声音，没由来地心里发怵。
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行行，你坐吧！”
他蹲下收拾桌子时，猥琐地对李绪挤眉弄眼:抱歉，哥们儿，夺位之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看李绪脸色有点不对劲，盯着书本一直不理人，他反手就捏捏李绪的两瓣儿圆润屁股，说:“怎么了，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对这个臭小子第一眼就讨厌了？”
讨厌吗?他明明就差把害怕俩字扣在读者公屏上了。
李绪摇摇头，脸上大写一个囧字，眼神似是求助似是决绝，说:“……没有，你不是一直想坐靠前一点的位置好好学习吗？去吧。”
留下我一个面对白沪行就好了。
卧槽，那谁来救我啊？
蒙宇点点头，亏他还长着一张凶恶脸:“有事叫我，要记住，我，与你同在！”
他油腻地皱眉咬了下嘴唇，捶捶自己的胸膛，便收拾好行李麻溜儿滚蛋了。
“靠！你真走啊？”
……
完了。
他僵直地转过头。
教室里唯一的声音没了，所有人都在认真看书自习。
旁边位置上，白沪行已经拎包入座。
虽然看见他的书本上写着白沪行的名字，但李绪并不觉得他重新活过来了，而是有东西在模仿样貌，趁机而入。他的眼神攻击性很强，蓄势待发的样子。
以前的白沪行根本不会这么看着他。
……
他也知道李绪在害怕，故意将桌上的笔碰倒，踩在脚底使劲碾压，直到听到笔身发出的嘎嘣断裂声。
纯真无邪的眼神训练得出神入化。
完事以后，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同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中暑了吧。”
说完，从兜里拿出一瓶带着体温的藿香正气水，放在他的桌子上，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活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