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先陪这位兄弟去吃饭,顺便和陆厉他们说声我去找许首根和李德过来。”
现在青年成了重要的证人,必须好好保护着才行。
再次见到许首根和李德,尚思年心境已经大为不同,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应该就是钱川行安排的听差了。
她敲了敲门,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口挥了挥手,“走吧两位?”
虽然吃过了饭,但两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许首根却还是笑着问了一句,“事情都解决了吗?”
尚思年没多理会,只让听差跟在后边一同前往临时审讯室。
三人变成两人,气氛也不同上午,更让人紧张。
陆厉看着李德,虽没什么多余情绪,但话收敛了很多,“李德,你觉得你弟弟心智年龄多大?”
李德被问的愣住,但很快就自嘲一笑,“你们都知道了,其实没什么好瞒的,小时候他生病了,我也没好好照顾,后来好了人也变得有些傻,虽然三十多了,还像个半大孩子一样。”
尚思年在一旁,对他的话进行补充,“虽然像个半大孩子,但很多事他也不想告诉你,对他来说,你是哥哥,也是父亲,所以他有些怕你,对吗?”
在回来的路上,她也想明白了李浜很多事情为何不告诉李德,或许这是他的叛逆和保护,没想到最后却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李德默认了她的说辞,他低着头,眼圈发红,两只手无措地拧在一起。
“你弟弟最爱的人是你和林英,但他最信任也最愧疚的人,却是给了他温暖却把他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说着,尚思年抬眼看向许首根,听到“林英”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松动,但马上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感受到众人的眼光,许首根笑了一声,“这位记者同志,即使你们贵为长官,也不能把别人家的丑事这么宣扬啊。”
在李德震惊的眼神中,他满不在乎道:“看看你教出了什么东——”
“砰!!”
许首根话音未落,李德直接打了上去,许首根一踉跄,抹了下嘴角被打出的血,又继续把话说完,“所以死了也活该。”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卸下温和的面具,满脸都是刻薄和讥讽。
李德喘着气,想再上去给他一下。
“别———”,齐飞和李纪元一人一边,拼命拉住了他,“冷静!!”“冷静!”
尚思年皱眉,没想到事态会这么发展,许首根竟然还主动去激怒李德,陆厉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挡在尚思年前面。
许首根缓缓转向他们,突然露出一个笑,“两位长官,虽说林英和李浜搞到了一块,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但由于嘴角有伤,这个笑很僵硬,显得他有些狰狞。
尚思年偷偷靠近陆厉,小声道:“你们没带什么铁链、手铐之类的吗?”
气氛紧张,但听她这么一说,陆厉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这次他把尚思年半个身子都挡在了后边,“有我在这,不需要那些东西。”
虽然他语气笃定,但尚思年听出了话外之意,什么都没带,她默默退了半步,心道:调查已经结束,抓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警察吧。
陆厉看他毫无悔意,也不再客气,“有没有关系,见了证人就知道了。”
李德在阻拦之下也平静下来,齐飞进屋把刚刚尚思年和李纪元找到的青年带了出来。
刚刚交谈,齐飞知道了青年的基本信息,他对着许首根道:“许监工,这位周兄弟你认识吧?”
看到来人,许首根面色平静,“当然,大家都喜欢到他那要酒吃。”
看他不为所动,齐飞只觉得可笑,“一个月前,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天,偏偏有人问他要了黄酒,而这黄酒,又出现在第二天因爆炸案而死的延辰家里,许首根,你还说你和案子没有关系?”
他拿出证物袋,“衣服上的污渍就是你留下的,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你还有什么话说?”
但许首根脸上不见慌乱,“长官,这黄酒是我自己买来喝的,说不定延经理也爱喝酒,他衣服上有酒,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狡辩!”齐飞怒喝一声,“延辰从不喝黄酒,要酒的那天,你忘了给钱,周兄弟本想去找你拿钱,结果却发现你不在住处,找了矿场也没见到你人,那个时候,你在延辰家里,刚刚杀完人吧?”
许首根脸色有些难看,“是,我在延经理家,我怕警察怀疑我,所以一直没说,但一切都是因为李浜,他失手杀了延经理,还求我帮他,我当然是不敢!我跑了,虽然像个懦夫,但谁能知道第二天会发生爆炸?”说着他开始控诉起来,“之前打人的事我都帮他兜着,但杀人这种大事,会掉脑袋的!”
李德在旁边听着,直接大声骂出口:“胡扯八道!我弟弟根本不懂!”
“是啊,”陆厉看着许首根,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从杀人到爆炸,你借李浜这把刀实现谋利和报复,别再伪装受害者了。”
“不懂?他不懂怎么会和林英搞到一块去?”许首根干脆彻底不装了,疾言厉色地反驳李德的话。
“你把妻子送去延辰那里,还有脸怪她?”齐飞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呆了,“你抓紧时间认了吧,证据就在这里了,用爆炸掩盖杀人的事实,这可不是李浜能想出来的。”
许首根突然笑出声,“没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认?”他无辜地看着陆厉和尚思年,“各位长官,如果要把我抓回去,有什么证据吗?”
那个青年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他们四人和李德,与许首根对峙。
尚思年想到他们找到的人和物,确实无法直接证明是他杀的人,现在李浜已死,也绝没有人会来指认,这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先放过他,从长计议?或者她写篇报道,用舆论的力量逼他承认?最不济,用他女儿要挟?但这未免有些下作......她顿时思绪万千,担忧地看向身边人。
齐飞被他噎得说不出什么,面上还算镇定,李纪元冷静很多,直接反驳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完全可以把你带回去调查,我劝你还是自己主动坦白,说不定还能少吃点苦。”
闻言,许首根低眉思索,像是在判断李纪元话的真假。
不似齐飞和李纪元义愤填膺,陆厉此刻却和颜悦色,“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我觉得可疑,就可以审你,我不是法官,不需要给你定罪,我只要把你交给昆山警察局就行了。”
昆山警察局副局长延巳,延辰的亲弟弟,自从矿场爆炸案之后,对此事极为上心。
听完他的话,许首根脸白了下来,不复刚刚的自信,他神色明显有些慌,“长官,你们不能抓我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许首根瞬间又换了一副嘴脸,开始诉说起自己的不易,“其实那天,李浜来找过我,他想见延辰一面,我没有多想,结果在延经理家,李浜一刀把他捅死了。”
说着,许首根似感慨般,眼眶有些红,“我也恨延辰,我女儿那么小就走了,如果他能借钱给我,是不是就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我一时让猪油蒙了心,没有叫人过来。”
看他泫然欲泣,尚思年几人不禁佩服于这人的变脸能力,果然能把钱川行哄得推他当副经理。
看无人说话,许首根继续道:“李浜杀了人之后,我劝他找个地方把人埋了,然后跑的越远越好,我也没想到第二天会爆炸,不然也不能受伤了。”
突然,陆厉冷不丁问道:“那你留着林英给李浜的信做什么?”
“这......”,没想到陆厉会提起这个,许首根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我想着等哪天给李浜,送信的以为是寄给我的,全送我家来了。”
尚思年和陆厉正对着许首根,自然把他刚刚的狰狞之色收入眼底,他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为李浜着想的好大哥,倒像是恨极了,巴不得李浜和延辰一起去死。
虽然许首根还把自己放在无辜者的立场上,但气氛不像刚刚那样剑拔弩张,尚思年也放心下来,将案子中的疑点指了出来:“那真是奇怪,我们之前问了矿场的其他人,李浜一直都是干一些搬运的活,从来不会通风和开采这种事,但矿场爆炸就是因为通风不及时,你身为矿场监工,不觉得有问题吗?”
“这我哪知道,说不定就是他随便碰的,导致矿场爆炸,要说责任,也应该从......”
“咚!!”
没等许首根说话,李德已经狠狠打了上去,他把人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边朝脸上招呼边骂:“我弟不是这种人!他怎么可能会主动杀人!!”骂声中还带着哭腔,拳拳到肉,听得让人心惊。
齐飞刚想上去拉住人,又停住了脚步,和李纪元站到一起,默契地没有阻拦。
许首根多年不下矿,体格自然比不上李德,开始还在骂骂咧咧地反驳,但很快被打得就没了声音,李德没有停下,还在一下一下地重复,好像一个坏了的机器。
尚思年对陆厉小声说道:“不阻止他吗?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探头一看,却见陆厉有些出神,虽皱着眉,但并没有关注到许首根和李德那边。尚思年冲他挥了挥手,“陆厉?你在听吗?”
陆厉回过神,几步迈到扭打的两人面前,与其说扭打,不如说是许首根被动挨打,陆厉直接握住了李德的手,“再打下去,你也要进警察局了。”
见到陆厉行动,齐飞和李纪元也赶忙上前,帮着把许首根扶起来,虽然这人可恨,但他们也不能看着李德把人打死。
许首根被打得脸上肿一块红一块的,他咳了口血,喃喃道:“不是我......我没做错......”
看他有点神志不清,尚思年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把你妻子送.....”,但她实在不忍心说完,如果他们的推测是真的,她不敢想这几年林英会有多痛苦。
李德每一下都朝许首根脑袋上打的,此时的许首根只觉得头昏眼花,听到尚思年的询问,只是辩解:“我都是为了阿囡......孩子娘胎里就不好,我不往上走怎么办呢......”却是变相承认了他出卖妻子给延辰的事实。
接着他又恨恨道:“谁知道这个贱货竟然去勾搭李浜,现在都死了.....阿囡也没了,活该啊,活该.....”
不需要再多问了,尚思年眼睛有些发涩,她扭过身子,轻轻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悄无声息掉落。
陆厉朝她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语气平淡地吩咐着最后的工作:”齐飞,一会直接把许首根带走。李纪元,你把李德送回去,顺便和钱问章说,案子已经结束,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来。”
两人点头称是,齐飞刚想拉着许首根走出房间,却不料他突然挣脱,扑向陆厉和尚思年的方向,这把众人吓了一跳,陆厉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尚思年。
许首根扯着陆厉的胳膊大声叫冤:“长官———!各位长官,我是为了我的阿囡!我什么都没做啊.....”
陆厉满脸厌恶地甩开他,“你说自己女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很无辜,却要被你当做杀人害命的借口,法庭是要讲证据的,你的一面之词就骗自己吧。齐飞,把他带下去!”
齐飞眼疾手快地抓住许首根,拿过从房间角落找来的粗绳,将他绑了起来,边绑边说:“你呢,就等着接受审判吧,不仅杀人,还害得这么多人受伤!”狠狠绑完后,就把人带了出去。
李德茫然地坐了一会,过了一会起身离开。被李纪元送走之前,他还到陆厉面前朝三人鞠了一躬,“各位长官,真的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但谢谢你们,能还我弟弟一个清白。”
尚思年提醒他:“虽然是受许首根指使,但杀人的可能真的是你弟弟,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虽然真相让人唏嘘,但如果最后报道出来,一定有一部分人会把“杀人凶手”的罪名扣在李浜头上。
李德无意识地握了下拳,但又很快松开,“是我没教好弟弟,让他上了贼人的道,怨不得别人。各位长官,你们一路小心。”
说完,他就和李纪元离开了房间,陆厉和尚思年在屋内陷入静默。
动荡不安的时局让告别变得轻易,杀人也不过头点地,本以为心会渐渐麻木,但当至亲之人离开之时却发现不是的。留下来的人要承担失去的痛与无尽的思念,在往后的时日里或永记仇恨、或抚平伤痕,继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