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做个交易吗？”温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绿色钱包。
“如果你见过我的大脑，应该可以相信我能够将你手里的芯片恢复原貌，不过前提是按照文件里的步骤，否则那个钱包虽然不致死，但也会在精神上有影响，事情顺利的话，你还可以在周末准时去守卫所报到。”
俞灵抬起下巴：“你向我提了两个条件，却只给一份报酬？”
“不。”随着温序开口，那股铺天盖地的力量一寸寸将俞灵的手腕压下，等她回神时，枪口已经移动到温序的腰前，枪磕到皮带金属扣，发出铃铛般的清脆。
俞灵指尖似乎被烫了一下，听见温序说——
“另一份报酬我已经预支过了。”
＊
俞灵把以上统统归咎为对一位老太太的心软，否则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和一个魔头做交易。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不要和魔鬼交易，尤其是外表看上去道貌岸然的魔鬼。
俞灵单手支着下巴，欣赏文一脸上天真的笑容，她原本想抽空再研究一下钱包的材质，但老太太暂时不允许她做破坏美甲的事。
“那麻烦再做得久一点。”俞灵说。
把时间耗在美甲上，总比思考接下来去守卫所像好学生一样听课，还要像个乖孩子一样上交捡来的钱包要好。
她似乎在漫长的等待中睡了一觉，睁开眼睛时，文一已经在收拾工具了。
“记得这几天不要做磨损指甲的事。”老太太提醒道。
俞灵张开十指观察，指甲在光线下像十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上面用黑色染料画满她喜爱的骷髅和武器图案。
等等，小指甲上那是……
俞灵眯起眼，凑近观察。
“一张撅嘴猫脸？”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她猛地抬起头，发现灵活的小老太太已经走远。
手环嗡嗡震动。
俞灵收到一条新信息。
文一：【小猫爱吃鱼。】
这条消息底下还有张表情包。
搞怪小猫在张牙舞爪撅起嘴时，无意间亮出一颗小小的尖牙，发出“Meow！”的一声。
俞灵感觉小指发烫。
文一这条消息发在了【】群聊里，俞灵点开群内人数，看到灰色的莫惜尘头像，心中似乎硌了块石头。
很快，一连串的消息弹到脸上，俞灵猝不及防，差点给全息屏一拳。
卖假发的小男孩连发了三条。
【文一奶奶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不冒泡可把我急坏了！看看群里，小火苗都快熄灭了。】
【我还以为你找了个收黑钱的家伙呢，你要是今天还不说话我就要去守卫所报案了。】
俞灵好笑道：【报案？你卖比市场价高了30%的假发是正经营生吗？】
小男孩发了三个句号，哑了火。
文一：【算结束了吧。】
卖假发的小男孩：【那恭喜啊！考不考虑买个假发庆祝一下？我这儿进了一批新款式，还有当下比较流行的金属色挑染，可衬您的美貌了，您可以和朋友一人买一顶，第二件半价哦～】
文一：【她死了。】
俞灵盯着全息屏，远方的海水似乎漫到了眼前来。
卖假发的小男孩隔了半分钟才发来下一条：【太抱歉了，请节哀。】
片刻，他又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您考虑买个假发转换心情吗？】
俞灵忍不住敲他：【小孩，你没有心。】
小男孩瞬间委屈：【我怎么没有，我打工赚钱养着全家，哥哥读书的学费都是我供的，他是我家基因最好的，苦了三四年终于毕业，找了份工作，结果还没我挣得多。】
【要不是我还能赚钱补贴点家用，他早垮了。】
俞灵纳闷：【什么公司这么坑？】
卖假发的小男孩：【他给我发过，好像叫什么世什么骏科技公司来的，研究的都是我看不懂的玩意儿，说再苦两年他就能往家里打钱了。】
文一：【他基因优秀怎么还混成这样了？我听说这公司管理很严格的，除去周末单休，其余时间无论吃住都不许离开公司的。】
卖假发的小男孩：【没办法啊，放眼整个城防区，哪里有好工作哦。】
俞灵浅浅想象了一下，这跟坐牢有何区别。
竟然还有比她工作更牛马的人，她心里瞬间平衡了不少。
文一宽慰道：【废土世界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耗命的，你还小，等经历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俞灵想到什么，戳戳文一的头像：【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文一：【只能回家养老咯，闺蜜还是走在我前面了，唉。希望我死的时候也能有个人给我办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俞灵：【发赏金吗？我接委托，什么都干。】
卖假发的小男孩：【姐姐你才是没良心！】
文一却发了个开怀大笑的表情，说：【好久没感受这么热闹了，谢谢你们。】
俞灵吐吐舌，关闭手环，打算在路边找辆报废的悬浮车开回银弦区。
哪知车没找到，天空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沿路的仿生绿植迅速枯化，俞灵闪身躲进房檐下，忙扣上温序留给她的头盔。
头盔不愧是精英区的手笔，质量比城防区高价买来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俞灵在城防区混迹二十五年，常年高居悬赏榜榜首，别人看不惯又弄不死她，俨然一个惹不起的大魔头。
像是小猫用爪子拨弄老鼠一样，俞灵也会在偶尔无聊时想象——城防区以外是什么样？
与第九基地共存的其他基地又是什么样子？
如果脱离这个废土世界的系统，又是什么情况？会不会颠覆她活到现在的全部认知？
就像温序所言，她并不是无敌的，她一定也有弱点。
她必须找到自己的弱点。
深吸一口气后，俞灵撑开银骨伞，戴着头盔跨入雨幕中。
雨没有意想之中可怕，或许是城防区早已锻炼出丰富的应对经验，不远处的天空轰隆隆响了几声，云朵一样的防降雨弹再次炸开。
短短几日，这已经是城防区第三次往天空中轰防降雨弹了。
雨珠噼里啪啦砸到地面上，激起雾一样细小的水花，俞灵做好全身防护，并没有被侵蚀。
仿生植物丛部分枯败，余下的顽强部分若是凑近听，总会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又像是原本就藏在植物背面的东西在挣扎不安。
雨天是异种生物的狂欢日。
曾在雪兔程序空间里见过的章鱼猪头草又卷土重来，从泥地里长出，舞动着长长的触须寻找食物。
俞灵一看那团长满触手的糜烂粉色肉瘤就犯恶心。
她一路没敢停留，穿梭于建筑之中，寻找能够利用的交通工具。
头顶光轨上的全息屏暂停在了“面霜”广告那一幕，正好是真人明星奥瑞立亚进行辐射测试的一幕，巧合的停顿让奥瑞立亚的笑容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呈现在立体屏前。
俞灵匆匆扫视一眼，余光收录面霜瓶身上的一行小字。
【世特骏科技公司制造】
这不是卖假发小孩哥哥打工的公司吗？
俞灵分神之际，裤子口袋鼓动了一下，顶到她腿部，正要低头查看，一抹湿凉黏腻的黑色液体从高处滴落，正好在她脚尖前，黏液拉丝成一条长痕，散发出恶臭的腥气。
俞灵迅速开启空气过滤模式，可那股味道还是有一丝飘进鼻腔，像腐烂的海鲜在太阳底下暴晒后散发的浓烈臭气。
下一瞬间，从高空中被乌云遮挡的地方便俯冲来一个东西。
俞灵闪身避开，手腕翻转，朝头顶方向盲刺，银骨伞的伞尖锋利如剑，将那东西捅穿。
它骨碌碌滚到地上，蹭了一身泥浆。
俞灵伸出手环扫描，攻击她的异种生物名叫黑脚蟹。
不远处，五点钟方向，高楼之间的某个平台，藏着几个人影。
她眯起眸，利用超远视距，看清其中一个人影在朝地面发射黑色黏液，而另一人则架起长狙，枪口瞄准的方向不是黑脚蟹，而是她的胸口。
架狙者有两条银色机械臂，没有覆盖仿生皮肤，却赤/裸/裸地在雨中。
又是改造人。
看来这次学聪明了，知道电流是他们的弱点，不肯正面出击，而是引异种生物来跟俞灵对抗，消耗她的体力。
随着黑色黏液越来越多，从天而降的黑脚蟹成群朝地面扑去。
俞灵利用伞面躲避黏液，从工具包里拉出烟雾罐，朝狙击手的方向抛去。
趁烟雾将她包裹之际，俞灵破开附近一扇便利店橱窗，躲进建筑中。
黑脚蟹见到黏液就像疯了似的，无差别对附近的东西扑咬，巨大蟹钳把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它们外壳表面附着一层鲜红色的薄膜，镰刀一般蟹脚为纯黑色，两只硕大蟹钳则补满黑红斑点，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脓包一样的凸起。
它们借助泥地滑行，速度异常之快。
卷曲的长须如蜗牛触角，脊背开裂，长出黑色蝉翼般的半透明翅膀，还会发出嗡嗡般的声音。
就像是……独属于废土世界的蝉鸣。
她用小刀划破沾了腥臭黏液的伞布，将骨架拆出，又从货架上拎过两桶油，把毛巾缠绕到上面。
余光扫过另一排货架，在杂物堆积的角落，她看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空气悬浮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