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警车比矿车快许多。

她们一路沿空中轨道行驶，丝滑抵达城防区中部。

俞灵前半程还坐得有模有样，后半程直接瘫在座椅上。

姐妹花握住彼此的手，长长叹息，一股担忧的情绪在空气里流动。

其中一个老太太对另一人说：“我今晚还能准时看到K的发布会吗？”

“但愿吧，愿神明保佑。”另一人双手合十，对着车顶拜了拜。

俞灵眼睛睁开一条缝，饶有兴致地问：“K是谁？”

“你从不上网的吗？”

其中一个老太皱起眉来：“是【废墟之虹】游戏公司推出的一款专属定制陪伴管家，可以满足你的多方面需求，当然，它们都只是机械人，没有大脑。”

“都有什么类型？”俞灵问。

老太太伸出涂满粉色指甲油的手数道：“贴心男友款、鼓励长辈款、快乐小狗款……主要看你的陪伴需求是什么。”

俞灵：“所以，K是哪一款？”

这话问完，粉色指甲油的老太太没有说话，而挨在身边的另一个老奶奶偏开了头，耳廓有点红。

俞灵好像知道那个管家是什么款的了。

她余光扫到最边缘的聋子。

聋子一直对着从窗户缝外透进来的光线玩手影，丝毫不在意旁人的举动。

半晌，俞灵又说：“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一个玩玩。”

老奶奶一下子转过头来，眼里闪烁出光芒：“那我加你好友，把购买链接发给你。”

俞灵没有拒绝。

她觉得这对姐妹花还挺好玩的，最起码比扫兴的守卫强。

俞灵打开手环，一下子弹出两条好友申请，这个老太太名叫莫惜尘，另一个涂粉色指甲油的名叫文一。

随后，她和莫惜尘的聊天区域里，多了一条购物链接，内容介绍得很详细。

俞灵记得，由于天灾战乱频繁，文娱产业发展几乎停滞。十年前流行的还是全息赛博电子男友，现在直接可以生产出实体，还能够在家中模拟的全息场景中畅玩游戏，解锁剧情。

而脱离游戏场景后，它仍然是一个尽职尽责发挥管家功能的好机械人。

文一对着阳光欣赏自己的美甲，说着：“唉，等我老伴死了，我也买一个去。”

戴假发套的中学生睡了一路，这时候刚醒，迷迷糊糊听见谁说要加好友，眼睛还没睁开就举起手环：“我也要加。”

“小屁孩又不需要买那个。”文一轻嗤。

“买什么啊？”中学生一脸茫然，目光移动到俞灵身上，对着她全包式的弹性防护服，试探地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有空可以来买我的假发套哦。”

俞灵顺手按了同意，这个中学生的id一看就是网名，她怕忘记，随手备注了一个“卖假发的小男孩”。

粉色指甲的文一把脸一扭：“你刚刚坑我钱买假发，我才不加你。”

中学生把肿着的脸凑过去：“你还扇了我一巴掌呢。”

俞灵没有参与进这段聊天中，因为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全息屏在加完好友后，并没有被关闭。

这是一道经过加密的全息屏，强制弹出，展示在俞灵眼前。

任务系统一旦被虹膜识别，就自动归为“已读”。

钱包任务的雇主临时更改了交易地点，要求俞灵直接把钱包带去城防区中部。

在通向银弦区的光轨站旁，有一个自动营养剂售货机，俞灵需要把钱包藏到售货机背面的青苔下。

俞灵记得，她现在就在城防区中部。

她不动声色收起任务栏，眯起眸子打量外界。

透过蓝色的玻璃，原本金属银灰色的建筑外壁都泛起蓝色的涟漪。

一架空中摩托沿着光轨疾驰而过，撞碎了在天桥中央卖营养剂的全息明星，数据块堆叠后又重新塑造出明星的笑脸。

摩托身后的喇叭一路尖叫，警告车主正在违章驾驶。

而天桥的另一侧，挂着一个下半身完全改造为机械义体的蒙面人，正用改良后的蛛丝弹沿着光轨跑酷。

聋子忽然剧烈地发起抖来，指着跑酷的蒙面人身影冲俞灵她们乱比划。

俞灵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文一翻译道：“他说，他以前也爱跑酷。因为听不到喇叭声，被撞过一次后再不敢了。”

“你还会手语啊？”莫惜尘羡慕地说，“我当了你七十年闺蜜，竟然都不知道。”

“我猜的，这你也信。当我七十年闺蜜了还能轻易被我骗。”文一翻了个白眼。

莫惜尘笑容消失，恢复臭脸。

悬浮警车正在减速，文一忽然朝中学生伸出手来，指甲油亮闪闪的：“小屁孩，给奶奶再找个像样的假发套，马上要下车了，我得在拍照时变好看点。”

中学生翻出一个棕红色的波浪卷，还没等找下一个，就被文一夺了过去。

“就这个颜色，很鲜艳，很衬我。”文一满足地笑起来。

她熟练地把原来的假发摘下，露出光溜溜的头皮，再将新的戴好。

中学生诧异道：“你为什么不去做头皮移植手术呢？也花不了多少钱。”

莫惜尘欲言又止地看了文一一眼，文一毫不在意地说：“我喜欢，你管得着嘛。”

她扭过头来冲俞灵问道：“好看吗？”

俞灵点点头，真诚道：“好看。”

车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大片的阳光渗透进来，世界不再是蓝色的。

俞灵下车时，围在四周的守卫们明显紧张起来，端着枪，凶巴巴道：“等那个老太太进去后，就轮到你，手脚放老实点。”

俞灵侧过头看去，守卫所门前排着不少人，由一个机械人进行扫描、录入人像，进去之后，十几个人都会被塞进一个深灰色的金属房间里。

冷冰冰的墙体上变幻着雪亮的文字。

【第九基地，人类光辉的未来，我们的荣耀。】

其他两个基地也是这种模式吗？

俞灵想着，忽然被推了个趔趄。

一杆枪抵住她肩膀，强硬地将她推进厚重的金属房内，里面的人脸色都很差。

俞灵认出推她那人是抓她的队长。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啊，等一会儿基因筛查完毕，没问题的人，我们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请配合第九基地城防守卫工作！”

任何事情被冠以“第九基地”这个大的概念，都显得十分紧要。

俞灵是最后一个接受筛查的人，她打量着前面的队伍。

假设这里每个人都能够通过，单人筛查时间为三分钟，等轮到俞灵，至少也得耗上两个小时。

之后就是宵禁时间，就算她来得及把钱包放置在指定地点，也来不及回家了。

思绪回来时，她已经拍上了前面人的肩：“你好，能让我插个队吗？”

那人一副见鬼的表情：“这儿是守卫所。没见过蹲监狱还要插队的。”

俞灵：“我有急事。”

那人：“这里面的每个人都这么说。”

好吧，柔和的方式行不通。

俞灵眯起眸子，思考着把她右手边这面墙轰出去的可行性。

“滴滴……”

自从任务通道崩溃，俞灵已经好久没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了。

【您所接收的中级任务：寻找钱包，任务已结束，请查看结算界面。】

任务结束了？

俞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

钱包明明就在她身上。

片刻后，她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极低，所以几乎被所有成员遗忘。

悬赏任务还有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结束方式——雇主一方脑死亡。

由于任务的定时性，只要任务结束前，执行者没死，赏金和物品都会悉数发放给执行者。

所以，结算面板上，两百点晶石和翠绿色钱包都归俞灵所有。

可是，距离交易地点变更到现在，总共还不超过一个小时。

雇主竟然在这一小时内暴毙了。

【温馨提示：任务通道已经修复，将为您自动开启之前未能成功接收的任务。】

【名称：雪兔的杀戮】

【等级：S级红色序列】

【地点：图瓦城a-16废楼区】

【该任务限时三天，请注意合理分配。】

“下一位，过来拍照，录信息。”

队长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指挥，臭着脸，身上散发着烟味，嘴里不停发牢骚。

若不是参天塔那群精英天天闲得到处考察，他一个小队的队长，至于要干低等机械人干的活儿吗。

下一位是俞灵，只剩她没进行筛查了。

就在这时，队长动作产生了一个很微妙的停顿。

他右手不自觉摸向耳朵：“是的长官，请讲。”

说话间，他还十分奇怪地看了俞灵一眼。

“是的，大部分都是违反治安的公民，只有一起涉及到东南角建筑群爆炸案，嫌疑人目前已抓到。”

“对，她正在录入信息——”

“诶？人呢？！”

检测区域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

一间完全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监控室内，四周漆黑，只有无数张影像，如星辰般飘浮在空中。

中心指挥台前，一位身穿基地最高等级军官制服的人正盯着屏幕，象征荣誉的袖章别满肩侧。

无数画面飞速闪过时，他忽然指向某个定点。

“把这个区域的影像放大。”

他说的正是城防区中部的守卫所。

被选中的影像如一卷画轴铺展开来，其余画面均缩小成一个个光点，在空中静悄悄地浮动着。

男人按下暂停：“这里，画面放大十倍。”

他指的位置是检测室入口的人像录入仪。

监控画面在逐渐拉伸，同时，人像录入数据也在侧边展开。

【最后一位录入者的人像信息已完成。】

那是张蒙着弹性防护服的脸，没有露出任何五官，不过机械在扫描时分析出了一些特征。

她是一位女性。

仪器成像时正在微笑。

她的左肩要稍微高一些，似乎受了伤，或者在比划什么手势。

等等，手势？

图像继续放大，女人似乎很了解成像的规律，在画面定格的瞬间，她冲着镜头，伸出来一根手指。

一根很友好的中指。

下一秒，处在这个漆黑空间的所有人，耳朵里都炸出了警报声。

【警报！城防区中部有人越狱了！城防区中部守卫所出现越狱者！】

屏幕前的人摘下了高精度检测眼镜，转过身来，面向一排穿着精致制服的高层，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城防区，很不错。”

高层们全都颤抖了一下。

参天塔的精英们在抵达城防区的第一天，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成功的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