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在飞行器上浅睡,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听到飞行舱内传来了语音播报。
“尊敬的用户,欢迎使用第九基地导航系统,当前时间为2327年9月7日,世界时间23:09。您将前往的精英区天气晴朗,空气质量良好,日间平均气温25℃,夜间气温在17℃左右,建议出行时注意温差与保暖。“
“今日新闻大事件如下。”
“创世主团队今日上午会见基地非自然人类保护协会,双方就芯片质量展开会议。”
“人工智能进一步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但尚未明确ai在完成人类指令时的偏差度。部分专家认为该偏差证实了人类如今对ai信任度降低的现象。”
“新型生物改造技术迎来曙光,首批神经系统匹配接口已顺利完成临床实验,未来有希望根据更精密的算法匹配合适配偶,优良基因新生儿的比例有望提高。”
“长官,您有两条信息尚未回复,是否需要现在处理?”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咳,不用。”
听到这儿,俞灵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架飞行器似乎是温序的私人交通工具。
不过,这架飞行器里的语音播报似乎比城防区那个ai智能不少。
她揉揉眼睛:“今天的新闻小助手换声音了吗?还是升级了。”
温序有些狐疑:“什么意思?”
“是夸它变好听了的意思。”俞灵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情商细胞。
“你夸过很多声音好听,这不值得成为特别。”温序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其实不仅仅是音色好听,俞灵总感觉它很熟悉,不过仿佛来自很久远的记忆。
说出去恐怕也会令人觉得荒唐。
不过如果倾听对象是温序,他或许能够给出意想不到的见解。
于是俞灵坦白道:“其实,我感觉自己在小时候,呃,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可能更早,或许我还没诞生在这个世界里的时候。”
听到这番出乎意料的开场,温序果然移动目光,静静看着她被照明带映亮的脸庞。
俞灵思索着说:“那时候我还没形成完整的意识,总能听到一个很无聊的广播,跟现在这个很像。”
她保留着说,没有告诉温序,其实那个时候她很喜欢听这个广播,尽管内容无聊,但每次听到这道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她感觉自己隐隐有醒过来的渴望。
就好像是新生儿听到母亲的呼唤,渴望着来到这个世界。
温序的表情不太好,但还是沉声问了句:“还能回忆起那个声音的特点吗?”
“嗯……”俞灵罕见地沉默,幼年时的记忆都不一定能清晰,更何况是在她尚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
她只能想起这些:“声音毫无感情,比ai还冷冰冰,念着一长串的数字,可能还有英文之类的。”
但凡换个人听来都会觉得荒唐,吐槽她一句魔怔,但温序竟然还有来有回地问下去了。
安静片刻后,温序主动开口:“这个语音播报早在第一基地就开始沿用了。采用的音色比较年轻,大概是因为创世主编写这段程序时也比较年轻。”
俞灵神色淡淡地点了下头:“哦。”
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不过——
“你年轻时候什么音色?”她忽然抬起眼,两双漆黑的眼眸对上,“其实如果乍一听,那家伙还有点像你呢。”
俞灵问完就自动否认了答案,因为从温序的年龄看,不可能在第一基地生活过。可那份令人在意的诊疗记录又是怎么回事……
“像我?”
温序挑眉,光不足以将他整张脸都照得清晰,不过,俞灵挨在他身边,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对了,你会怎么处理王爱丹?”她又想到一件事。
温序恢复正常的严肃语气:“和孟桑杰一样。”
俞灵耸耸肩,她并不抱有太多关心,直到今日,随着第九基地的污染程序越来越多,每个程序之间或许还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原本在意,但随着越来越深入这黑暗的核心,好像,连她自身的存在都逃不了干系。
还记得她在城防区上的第一堂课,老师讲——
【这个世界是需要靠每一个存在用心维护的。】
每一个,存在。
不仅仅是人类,包括她,包括那些非自然人,甚至包括了异种生物。
这是混乱的世界,但也是她们共同生存的世界。
如果基地的心脏已经病入膏肓,还有拯救的必要吗?
俞灵胡思乱想着。
不远处,夜幕中的天际逐渐泛了白。
温序见她视线一直锁定在窗户上,侧了侧身,将其拉开一道窄缝。
凉丝丝的空气灌入舱内,只持续了几秒,温序又把缝隙合上了。
“现在是人造太阳的启动时间,空气净化率最高,算是一天之中空气质量最佳的时刻,会有一股……”温序斟酌着俞灵会感兴趣的用词,说:“会有一种大自然的味道。”
果然,俞灵听完这句话,鼻尖很轻微地耸了耸,相比端起武器架着枪时的她,此刻的状态分外柔和。
就好像第九基地从来都那么和平。
*
与此同时,在被夜幕掩盖的高塔中,有扇门虚掩着,烟味飘到走廊,一名身上包裹着全黑夜间防护服的男子匆匆闯入。
房间幽暗,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浅光碎片,像是发生过爆炸后的全息监控屏。
男人身上的西装很考究,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胸口还别着一枚漆黑的宝石,上面嵌着一颗钻石,乍一看就像一只玻璃义眼。
宝石底座镶嵌着刻有名字的纯金底座——Win。
出入参天塔的人向来穿戴的不是成套制服,就是作战服,极少有像他这样,仿佛刚从奢靡的酒会回来。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掐灭指间的火光,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慢声道:“找到了?”
属下抬头瞧了眼男人冰冷的蝙蝠假面,恭敬地展开一块屏幕,说:“长官,我们已经将范围缩小,确定了几位身份可疑者。”
“放吧。”男人勾了下手指。
属下立即切开屏幕,一张张带有人物图像的屏幕如扇子般折叠、展开。
属下声线微微颤抖,但语气还算坚决。
“城防区守卫所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编号为373的小队全程参与,队长373650已向指挥台递交过三分报告,不过由于权限不足,目前已经被我们的人拦下。”
男人没有回应,透过面具凝望着空间内某一处萤火般的碎块。
属下手臂绷紧,继续道:“极地玫瑰这个后起之秀竟然也有所参与。她们的方舟还有我们出资的一部分呢,这个领头有点太不知分寸。不如趁现在,干脆让她们老大换掉。”
画面里,是一道模糊的深蓝影子,女人高高翘起的马尾飞扬在空中,身体前倾,驾驶着一辆悬浮摩托,在夜空拖出一条如蓝色闪电般的尾巴。
男人屈起手指,不耐烦地敲着膝盖,一下、两下……
待属下大汗淋漓时,他忽然不耐烦地说了句:“都是群小蚂蚁,咬一口也不疼。”
属下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见男人食指和拇指一直在捻动着什么,原以为是烟,现在才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
似乎是一个微型机械零部件。
机械甲壳虫?
“谁那么大胆赶在您这里安装窃听设备!”属下在震惊中抬高嗓音。
男人手狠狠一捏,撇来冷峻眸光:“你念你的,别那么多废话。”
“是!”属下哆嗦着切换画面。
“这个人来历不简单。我们为了查她,烧了十多台数据分析仪。”
“有可能是很厉害的黑客,整个基地网络都查不到她具体的身份信息,即使有,也都是为了瞒过守卫而做的假信息。”
面罩下,男人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淡蓝色的精光,他直起后背,盯向屏幕。
属下精准无误地汇报行踪:“她身上绝对有特殊的能力,曾独自出入高危污染程序,在医院里没有任何诊疗记录,仿佛被凭空删除了一样。她在城防区也没有身份,常年混迹地下,应该是靠接悬赏任务谋生。这样的人按理说该对我们避之不及。可奥瑞立亚的死,包括孟桑杰和王爱丹被捕,都有她的推动。”
“目前数据无法从心理层面分析出她这样做的可能原因,不过她似乎与前面那几人都有密切的联系,甚至还曾被创世主温序长官亲自审讯过。”
这正是属下没搞清楚的点,明明被创世主亲自抓捕审讯,竟然还完好无损地从守卫所出来了,之后甚至还帮忙清除过污染程序,甚至掀翻了世特骏在城防区的立足之地。
以温序的性格,早就该在第一次抓到她时,就把她以对基地有高危险性为由处理掉了。
为什么,不仅留着她,甚至还……
面对属下的种种疑惑,男人大笑了几声,又点了支烟:“我的好侄子,为了第九基地真是尽心尽力。”
“这个人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我也不会轻易杀她。毕竟,她那么珍贵。”
男人抓过那片屏幕,指腹轻轻勾勒着画面中女人的轮廓。
手指停顿在画面中穿着全包防护服的俞灵侧脸,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小手指甲上有一处明显的断裂。
“我喜爱收集所有被称为‘最后’的东西,最后一块宝石、最后一片岛屿,或者说……最后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