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低头扫了眼空座，问道：“每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般都在一起吃饭？”

铃铛似乎是觉得俞灵问了个蠢问题，轻哼一声：“那不然呢？”

俞灵指指面前桌子：“我们有八个人，这里只有六个座位。”

铃铛表情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我安排错了？”

“当然没有，”俞灵勾起一抹笑容，向后退了两步，“我的意思是，这张桌子错了。”

说着，她将餐盘在隔壁空桌上重重一搁，单手拎着另一张桌子，将它并到空缺那一边。

“这样就能八个人一起吃饭了，”俞灵坐到两张桌子的交界处，挖出一整勺酱汁，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酱汁搅拌在铃铛的饭里，自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多吃点。”

铃铛嘴唇发白，压抑着颤抖说：“我脸色哪里差了？倒是你，怎么莫名其妙……”

“跟你想法不一样就叫奇怪吗？”俞灵打断铃铛的话，“如果不满意这个做法，就证明从一开始你们就想要其中两个人被孤立。”

“就像，昨天的你一样。”

勺子已经透过餐盘，深深扎进了桌子里。

“你疯了吗！”铃铛从凳子上弹起，准备将餐盘掀翻，发现它已经被俞灵牢牢地钉在桌面。

俞灵笑容更大了：“你们不是在选择谁落单，而是在选择，谁会成为下一个米卡。”

“对么？”

桌子从叉子处出现裂纹，俞灵扭动手腕，桌板顺着裂纹瞬间裂成两半。

在日记里，最开始这些人是在吃饭等小事上逐渐孤立米卡的，工作上让她远离核心技术，只分配些杂活给米卡干。

作为世特骏中数一数二的拥有精英区学历的人才，米卡并没有愤怒或是生气，反而每次有困难的任务，她都特别积极地接手，起初她自愿加班时，甚至有些快乐。

跟她同期，却早早晋升的人却说，她那样只是急于炫耀自己的能力。

甚至她的直属上司也说，并不是自己总安排工作给米卡，那都是米卡愿意的。

米卡的热情被一点点消耗殆尽。

工作不再是快乐的，而是充满了痛苦。

而现在，这些人仍然好好地在这里吃饭，寻找下一个可以用来孤立的角色。

听到米卡的名字，铃铛避开视线，哽咽道：“好端端的，提米卡做什么，都是死掉的人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俞灵并不意外：“好，那我们就说没死的人。不如，讲讲韭菜？”

韭菜一直得不到晋升的机会，就连她带过的新人，都一个个成了可以安排她工作的领导。

俞灵说：“我听说，韭菜在带实习生期间，教人其实很细致，毫无保留把经验都传授出去，也不怎么发脾气。”

“那么，韭菜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话音刚落，窗外扑通一声，传来巨响，砸起的烟尘遮住视线，挨着窗边的人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灰尘弥漫，久久不散。

“有人跳楼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食堂里的人都躁动不安地来回奔波，每个人都忙着，却没有一个人去外面看看。

不一会儿，整栋大楼亮起了红色的警报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全体员工保持原地待命，不许乱动！”

广播在嘈杂的电流声中循环播放。

俞灵将桌上的叉子和餐刀们收拢进掌心，趁乱溜出门。

她走得快，赶在安保人员将食堂封锁前溜进了走廊。

红色的光线在空间内左右扫描，俞灵撕下裹在防护服外面的工装，将面罩拉到顶端。

她给倪蝶发了信息，对方似乎不便通讯，头像时不时亮起，闪烁几下又熄灭了。

漫天的尘土令人寸步难行，安保忙乱地将人抬上车，俞灵竟然在里面看到了被守卫拦在门外检查货物的运送人员。

“还有呼吸，先别拉走，送去实验室抢救！”其中一人说。

拉走？

不远处停着一辆运送货品的车，发动机嗡嗡转着。

难不成，这些家伙运送的不止是核心芯片，还有可能是……人？

细思极恐，俞灵屏住呼吸，潜藏在树后。

没有人分神留意树后的动静，他们将人抬上担架送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俞灵辨认出那血肉模糊的脸。

是韭菜。

实验楼在厂区的最边缘，窗户后面就是大片的灰色海洋，那里防守严格，处处都设置着精密的防盗系统。

爆弹软糖小狗先前交代过如何解锁类似的系统，待实验大楼附近没有人影后，她打开防护服外的屏蔽网，迅速靠近小门。

门悄然开启，俞灵并未踏进，第九基地的很多防守都是无形的，她猜测这里大概率还有一道加密程序。

俞灵掏出空间立方，倒出一枚万能芯片，沿着门附近扫了一圈儿，只听到轻微的嗡嗡声，一阵浅蓝色的波动从上至下扫过。

她静悄悄溜进门，走廊昏暗，地面每隔三米亮着一枚幽绿色的照明圆灯。

她尽量让自己走路时不发出声音，沿路每一道电子门都紧紧闭锁，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悠远地响着。

这里的构造有点熟悉，让俞灵恍然想起在奥瑞立亚记忆里一晃而过的实验室。

说不定，能在这里碰巧遇上她想找的人——招云。

她绕上楼梯，发现担架车被推入其中一间实验室。

深灰色的金属门缓缓闭合，俞灵趁机将一只电子甲壳虫丟进了门缝里，将通讯器挂在耳侧。

耳畔传来模糊的交谈。

仪器催命般地滴滴答答，抢救紧张地进行。

“强心剂、凝血剂，还有强效愈合剂，把份量用到最足！”

“先保住命，其他再说！”

“可是这样即使救活，也是个废人了！”

“不要紧，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掉，总之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这人叫什么？”

“韭菜。我还是觉得，应该向Aidan Wang先生汇报一下。”

“你想死吗？不行！上次米卡出事后我就被降职减薪一年，这次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不对啊，季傲，你不是他的侄子吗？这时候更应该照顾你的，怎么……”

那人似乎还想辩驳，被季傲大吼一句“闭嘴”，缄默了声音。

原来季傲在这个实验室。

她想找的人，兜兜转转竟然都藏在这栋不起眼小楼里。

俞灵从背后掏出一把电锯，对准金属大门，思考着该从哪里切割。

隔壁实验室门缝闪过一丝幽绿的光芒，随后是一阵规律的敲打声。

当、当当……

她动作停顿，侧身靠近隔壁的实验室，想起自己还收集了一把餐刀和叉子，于是用餐刀把手轻轻磕向门缝。

当。

隔了几秒钟，里面的敲打声频繁且剧烈起来。

俞灵屏住呼吸，仔细辨认敲打的规律，那是——

【救救我。】

有人在呼救！

俞灵迅速将四把餐具卡在缝隙处，随后启动电锯，嗡的一声，沿着门锁切割。

火星迸溅，凡是被锯齿接触到的地方都迅速融化萎缩成一片焦黑色。

电子锁闪动红光，刺耳的警报声从头顶炸开，整条走廊都被红光照亮。

她扳动餐刀，将金属门别开一条缝隙，索性用电锯劈开大门，一脚踹开断裂处，冲进门内。

一名身穿CTT实验防护服的研究员被绑在椅子上，垂着头，奄奄一息。

她抬起头，朝俞灵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眼皮颤了颤，将要闭合。

“招云！”

俞灵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将一支愈合剂扎进她的手臂：“你现在不可以闭眼，跟我出去！”

她用锯齿切开绑在招云身上的铁链，不停晃动招云的肩膀：“还记得我么？伪装成373652进入雪兔污染程序的嫌疑人，现在我逃出来了，你的任务并没完成！”

招云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并没多少惊讶：“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俞灵的电锯闹出很大动静，安保人员已经朝这里赶来，她无心再去管隔壁，朝门外丢出两枚烟雾弹，抽出一条金属绳索绑在招云腰部，带着她从窗外跳了出去。

楼下刚好栽种了一排绿化树，俞灵后背垫在下方，让招云免受冲击。

她检查招云的状态，虽然算不上好，但奥瑞立亚记忆里见到的强一些，于是说道：“情况说来复杂，上次我匆匆见过你一眼，那时候你全身插满了管子，还连着各种仪器。”

“上次啊……”招云虚弱地抬了抬头，靠在俞灵肩上，“已经……很久没有人管过我了。我能感觉到外面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个实验差不多就要成功了，他们不会是轻易放弃的风格。难不成这里被守卫发现了？”

“嗯，这里形成了污染程序空间。”俞灵说。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因为污染程序捡回一条命。”

招云松开胳膊，推了推她：“你不用管我，实验楼的地形我很熟悉，楼内只剩下我一个活着的实验者，地下一层里关的都是高危异种生物，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

她从满是血污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两枚芯片，和一个记忆存储卡。

“重要的内容都在我手里，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如果出不去，就把这些一并销毁，如果有人能把我救走，即使没命，也能把信息送出去，这些证据，足够瓦解掉世特骏背后的势力了。”

实验室早就被电锯切割得满目疮痍，俞灵将愈合剂塞进招云口袋里，将密封袋藏进空间立方中，把她扶到树丛后面：“你自己保重，我还得进去找两个人。”

说着，她翻身跳进窗户中，扛起电锯朝韭菜的实验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