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深,上弦的月亮早早高升,只是云雾将其半遮半掩。于是暮中景色也算不得明朗,戴上了帽子的金发男人一路走走停停,驻足在了空宅旁的巷子里。
他陷入思绪,独自等待,路灯投下的昏黄灯光照不及路口半分,让空荡荡的黑暗变成闪射出危险的最佳地点。又是一会儿,一个穿着浅蓝帽衫的男人自其中走出,缓步行来。
他脚著黑靴,双手插兜,待确认了眼前男子确是自己的友人,这才略微放松下来,轻松地笑了笑:“说实话,白天我接到电话还以为是什么陷阱。”
话语说着,他继续走过来,微微压低了声音:“是出了什么事吗?”
而降谷零堪堪从庞杂的记忆中回神,视线上半被帽檐遮蔽,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于是缓缓抬起头来,那张太久没见到的脸一寸寸暴露在视野中。
心绪还是猛地纠缠在一起,他未曾想到,身体后退两步,下意识将右手按在眼上。
哈,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诸伏景光上前欲要扶他,降谷零却抬起左手阻挡,只是沙哑着嗓音:“等,等等.....”
“等一下就好......”
于是诸伏景光也站在了原地,两人寂静着,月光渐渐明朗起来,投射到他们身上。
好半晌,他终于重新抬起头来,将放下的手插进裤兜里。他好像完全恢复了过来,诸伏景光注视他重新展露出熟悉的姿态,眼前一花,似乎有一瞬看见他那双在月光下愈发清晰的紫灰色双眼蒙上水光。
“身体出问题了吗?”诸伏景光还是问出口。
“不,没有。”金发的朋友否认,他好似突然变得镇定,刚才的异常就像梦一样。一时又是寂静无声,对面的人好像曾想开口对他说什么,但又考虑一番,换成了其他的话语。
“我这通电话......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他问,“老实说,我打完后就在各种后悔,万一你身边有事就麻烦了,说不定你会被我一通电话害死。”
“哈,你在开玩笑吧,能不能相信点我啊。”诸伏景光反倒是笑了,“我又不是什么笨蛋,接个电话这种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嗯......不过的确只能允许你任性这一次,下次得换个隐蔽点的方式找我。”
“嗯.....”他摸摸脸颊,一时竟不知道回什么,只好向他保证,“这绝对是唯一一次,你就原谅我吧。”
这话落下,降谷零缓缓站直了身子,姿态变得挺拔起来。他在时间的混乱、孤寂的旅途中飘荡的浮船好像多了一个锚点——一块沉沉的船锚从水面上砸下去,沉入了湖底。他此刻感到安心和温暖,像是戴着手套从烤箱里拿出一盘带着苹果香气的乳酪。
“那么,今天找我是什么事呢,总不可能真是聊聊天吧。”诸伏景光又将话题抛出来,拿这个东扯西扯的朋友没办法。
好聪明的小景,一下子就猜到正确答案了。降谷零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年轻友人疑惑的眼神下改为咳了咳。虽然他没提前打过腹稿,但他一个比二十四岁青年年长十岁的男人还是很容易把事情编下去的。
“是这样,进组织以来,我们还没有好好商量过。昨天我正式拿到了代号,因为是朗姆提拔上来的,基本算是他那边的人了。不知道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诸伏景光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抓住很好的机会,但也接触到了几个人,既然这样,我就避开情报相关的团体发展,这样也好减少跟你一起出任务的概率。”
降谷零点点头,他明白他的意思,除了减少情报重合量以外,也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熟悉会更容易无意露出破绽,因此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
“啊,对,虽然你应该不会出差错,但还是告诉你,在拿到代号后的一段时间内,boss可能会通过你身边的成员亲自观察一下你,只要紧绷点就好。”嗯.....比如他昨天嘲讽组织的话被香榭丽舍手上的手机通通传给了boss听。哦对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啊,那说不准后面乌丸莲耶得给他穿小鞋呢。他挑了挑眉。
诸伏景光点点头,表示他会注意,两人又交换了些情报,直到月悬中天。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诸伏景光说。
降谷零也点点头,转身与他告别。
“诶,等等。”友人却突然又叫住了他,降谷零回过头来,“嗯......其实我觉得你今天有几分奇怪。”
他一副忖度的样子:“但又好像没有特别奇怪,你还是那个你,嗯......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当然了,因为站在你面前的其实是十年后的降谷零啊。金发朋友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把真相说出口,只是侧耳听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却不愿意告诉我。”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更像是自言自语,“啊,我的意思是......”他最后重新把手插回衣袋里,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我相信你,zero。”那个名字用口型做出来。
“但记得需要帮助时,也相信我。”
话语轻轻落下。月光为他镀上银白的轮廓。降谷零感到眼眶中有些热意,佯装镇定地笑了笑,回复他。
“当然,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相信我,这次我能做到。
诸伏景光满意地点点头,背过身去朝他挥挥手。
“走了。”
“嗯。”他也同样挥挥手。
*
他该承认他有多想见到他们。景、萩原、松田、班长,柯南、毛利小五郎、甚至是赤井秀一那只打不死的小强。
其实那时谁都好,在他意识到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如果出现在他面前,都能让他意识到那个事实。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该庆幸吧,万一当时出现的不是景,而是赤井秀一那个混蛋,他可没法保证自己能顺利地说服自己暂且留下来。
可以改变的吧——那些在原本的故事里,全部丢了性命的人。
他在这时才能安定下来,因为至少找到了一点继续重复生活的意义。
都把我送回来重新吃十年苦了,总不至于连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不让我做吧。
他曾想过蝴蝶效应。他想做那只蝴蝶,他记得自己所经历的每一处遗憾,每一个本不该死去的人,他不可能真的在有机会改变的情况下极度冷静自持,能忍住不去拯救他们。
但他也怕做那只蝴蝶。当巨浪掀起,命运就会轮转,本不该经历新的一切的人像是无辜的、一无所知的蜉蝣。他不是可以拨动命运指针的神,所以当他妄自尊大,一定会有报应悄无声息地加在他的、或别人的身上。
若当他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其他未被选择的人又算什么,这不能称之为不公吗?
但当年轻的友人真正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死亡的倒计时开始不停跳动,他的选择会是什么,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他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好像做出了决定,但他对一些其他的问题迷茫更深。
日常还在继续着。
比如那个什么友理集团的事还得处理,他虽然打算装,但不能真的敷衍,组织的高层没有傻瓜,就算有,他背后也会有持着那把傻枪的聪明人。
所以偷懒也得高明,这点用在其他任务上也一样。降谷零做这些工作轻车熟路,几天又是忙忙碌碌的过去,他没有再见过其他的熟人,即使心中也有过冲动。
期间飞行棋三人组也来找过他一次,“可惜”他刚好有事。
你别不信,他是真的有任务,虽然是公安那边的。他倒也没有真不想跟他们搭伙,别的不说,那三个人扎一堆时供出来的情报还挺多的,所以他当时他为了安抚手机对面的香榭丽舍,,还答应下次过去教他们怎么打uno牌。
这三个家伙奇怪的很,上一个二十四岁时他从没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打过交道,因此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的这个娱乐团伙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才组成的。
不过现在没空去想他们了,他得赶紧去跟一个人汇合。他看了看手机中的短信:
【今晚七点,汇德酒店停车场。】
这是朗姆发来的,附件中带来了相关的任务情报。
他倒是记得这回事,因为他大老远跑过去最后却无功而返,本该跟他碰头的家伙没有来。这是个暗杀任务,本该有三个人参与,翘班的家伙是主力工作的狙击手,所以这个任务本该暂时搁置、延后再议,但任务目标好死不死竟刚好遭到凶案谋杀,组织坐收渔翁之利,直接派人潜入盗取他的遗物,轻松得手了。
或许他可以插手一下,反正任务目标的死他无权干涉,那么他留下来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能者得之。比起黑衣组织......他想公安会把他的遗物保存得更好。
降谷零压低了他的帽檐,轻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