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修建得很顺当，前头换上“云浥客栈”的牌匾，与山庄分隔开来。丝寻还要去市曹登记客舍经营凭证，这是她在路上和那些客舍的伙计闲聊得知的。他们告诉她，如果有官方凭证，万一客舍将来有土地之类的纷争就很容易解决，只不过办凭证的时候多给点钱罢了。

“姐姐不带我去吗？”丝寻才走到大门口，归诀就追了出来，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丝寻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拒绝了他，一是想让归诀养养身体别跟着自己东奔西跑，二是不好意思让雨苧一直守着庄子。不过客舍虽然修建好了，伙计招募也是一回事，她这次下山也有这个打算。

“招伙计？这好办，把你的要求说出来，我们这边准办妥。”商行的人喝了一碗茶，热情地给她介绍起来。他们早就听说过云浥山庄的大名，只是不知道这庄主什么时候换成了她的师妹，不过既然同出师门，想来本领不差，也值得搞好关系。

招募伙计的地方在商行开辟了一个小门面，上面写着“募馆”二字，丝寻在商行多坐了会儿，招募启示刚挂上，就有人揭了单，昂首阔步地走进馆内。

是一袭湖蓝衣裙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十八左右，面如粉荷，明眸善睐。发上用黄珠链子绑了双髻，腰间系着一枚黄色琉璃玉佩。

“我叫沫漓，因为无家可归想找一份活计，我可以和你走吗？”沫漓笑起来十分温柔，声音透亮如铮铮琴音。

“瞧姑娘这穿着也不像是无家可归之人，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一人瞧中了她腰间的玉佩，咂咂嘴，“姑娘这玉佩看起来是个好东西，不知道出自哪里？”

沫漓笑了一声：“这是琉璃。”说完她又看向丝寻：“我不是离家出走，这玉佩是我最后的东西了，我不想把它当了换吃的。”

“好，跟我走吧。”丝寻笑着朝她点点头。

商行人惊讶于两人的爽快，连工钱都没谈就定了下来，看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干活利不利索。不过这究竟是别人找伙计，他便不多问，随她们去了。

沫漓根本就没有在乎工钱，对她来说有吃有住有玩就足够了，反正丝寻说客舍刚开业应该没有几个人，自己岂不是可以闲得四处转转？不过丝寻还是告诉她，客舍的收入除去必要修缮和成本外都由大家均分，以后有了更多的人也是如此。而且她也不会把她们当召之即来的伙计，就当同伴一起赚钱好了。

“我不介意的啦，怎么样都好，反正我们是同类，我相信你。”沫漓笑眯眯回答道。

“同类？怎么说？”丝寻不解。

沫漓笑着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湖蓝色的裙摆顿时散发出流光溢彩，她指了指腰间闪闪发光的琉璃：“喏，这是我的本体，我是琉璃啦。难道你没有看出我是妖吗？”

丝寻眨巴着眼仔细瞧她，最终只能摇头：“看不出来。”

沫漓上下打量她，了然地点点头：“你是人身，看不出来也正常，而且如果不是像我一样慧眼如炬的妖，一般的妖也认不出你的。不过即使是我，我也看不出来你的本体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以前碰到了一个山神，他和你说的一样，但也没说我是什么。不过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我的翁翁婆婆、师娘师姐都是人耶，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倒是不重要，像你这种的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看到你是第一次。按书上的话来说，你是特意投为人身来到人间的，和我们这些化为人形的妖不同，你来人间是有世道使命的，或是为了成仙。”

成仙？这是丝寻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上一个告诉她的还是那个山神。

“怎么才能成仙？”她好奇问道。

“玄之又玄，书上没说。不过听闻投为人身成仙的万中无一，非常稀少。”

“既然这么难，为什么还要投为人身呢？”丝寻又问。

“因为不用等百年千年啊。”沫漓挽着丝寻的胳膊，和她絮絮叨叨地讲起那些修炼的故事。成仙者本就是廖廖数者，千百年的枯燥修行不是谁都承受得起，多数的人和妖哪里经得起权财色的诱惑，早早就贪恋红尘了。

“那你呢？你也要成仙吗？”

沫漓笑着摆手：“我没想过成仙，那么枯燥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就想出来看看。听说成仙后也是茫茫千万年的孤寂，还不如现在逍遥快活。”

丝寻觉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修炼成仙只是那些术士的说法而已，谁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人生在世，或遂家国志，或洒脱自身，何必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蹉跎一生？

两人回到山庄的时候，只见客舍大堂内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他正笑眯眯地同雨苧说着话，归诀就坐在一旁发呆。雨苧正愁得皱了眉，扭头一瞧见丝寻就双眼发亮，告罪一声后快步朝她走来。

“这是？”雨苧看向沫漓，丝寻忙做解释，引二人熟悉了彼此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了？”丝寻直接问道。

“这位客人想住宿，可是咱们客舍还没开业呢，客房要现收拾，你没回来，我拿不定主意。”

丝寻颔首，先是同男子打过招呼，再介绍起客舍的情况：“先生也看到了鄙舍尚未开业，连伙计都未招募齐全，膳食方面可能有疏漏。如果先生不在意吃食简陋，可安心住下。”

“有吃的就行了，我一点也不挑，”男子忙从袖中拿出身份凭证和入关证明，“我叫半书，这些是我的凭证。”

丝寻接过凭证，一边叫归诀将自己刚办好的客舍经营许可挂到大堂柜台后面，一边又嘱咐雨苧去收拾一间客房。

“先生是从容国来的？那边好玩吗？”沫漓撑在柜台边看着丝寻在册子上的记录，好奇问道。

“和内地风土人情很不一样啊，怀安隔壁就是容国的南邯，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反正很近嘛。”半书“唰”地拿出一柄扇子，笑着在一旁坐下。

丝寻笑着抬头瞧了两人一眼，合上记录着第一笔住宿记录的册子。雨苧正拎着钥匙下来递给半书，又絮絮叨叨同众人说了厨房堆积的食材，问大家想吃些什么。众人都说不挑，她便自己决定了几个小菜。

“归诀你先带沫漓去后院的房间，”丝寻嘱咐完归诀后又同半书颔首致意，“先生先休息一会儿吧，晚膳一会儿就好。”

说完她就和雨苧一起去了厨房，做饭的过程中她意识到客舍很缺厨师，招呼客人的事可以交给沫漓和归诀，但做饭可不能只交给雨苧，她只能偶尔在客舍招呼，毕竟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觉得沫漓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这招呼人的伙计她做得来吗？”雨苧小声提醒丝寻。

“放心吧，她可厉害了。”丝寻不好解释沫漓的来历，只能让雨苧放心。雨苧见她这么说便不再追问，又和她探讨起了新的菜肴做法。

丝寻尝了一口腊肉笋丝，忍不住朝雨苧竖起大拇指：“雨苧，你真的太厉害了，和陶娘子做得味道不相上下，值得别人学十年的啦，以后单开一个馆子都足够了。”

雨苧倒是微微一愣：“我没想过离开山庄。”

“我，”雨苧下意识的回答也让丝寻有片刻的怔愣，她也没想过离开山庄，可是这种想法就同当年她被翁翁婆婆还有师娘收留的时候，她都没想过离开，但是却阻止不了将来的变化。她既然能来到这里，将来也可能因为师娘的一封书信离开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后知后觉地想解释，雨苧却是笑笑揭过刚才的话：“要给那位客人单独送一份吗？”

“嗯，单独做吧，我们晚些再吃。”

丝寻端着饭菜来到客堂的时候，沫漓正叽叽喳喳和归诀说着什么，归诀则是一脸震惊又好奇的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看出来归诀的身份，又和他讲着什么修行成仙的故事呢。

半书看向另一桌饭菜，那里摆了四张凳子，一看就是丝寻她们的餐桌。虽说食物是单做了一份给自己，但还是很羡慕她们能一起吃饭的样子。

“老板，能不能加我一个？”半书端着碗眼巴巴地凑了过来，丝寻只好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一个空位。

桌子虽不大，五人坐也不算挤，看着原本平常的三人饭桌多了两个乐呵呵的人，归诀和雨苧面面相觑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自若神色继续动筷。沫漓说自己是第一次跟朋友一起用餐，不清楚饭桌礼仪，大家都是嘻嘻闹闹或是一个人惯了，都不在意这些。

“说起来我当年途径云浥山的时候，只听说有个云浥山庄，倒没听说山庄前头还开了一个客舍的。”半书笑道。

丝寻朝他点点头：“以前山庄由我师姐打理，现在归在我名下。”

“早就听说云浥山庄非同一般，庄主是个奇女子，如今又见到老板，可见贵师门人才济济，养出的学生都是年少有为。”半书顺势夸赞起来。

“我才识浅薄，可担不起年少有为四个字，先生谬赞了。”丝寻其实不太习惯这种夸赞客套，只是瞧这人说话也有几分真诚在里面，不得不自谦两句，实际上自己对这些话本身就毫无感觉。

客舍刚开业，只有半书一个客人，给他收拾好房间烧好水就足够了。

“丝寻，我觉得我们还得招个男伙计，这来回男客人多了我们多少有些不方便。归诀虽然可以帮忙，但毕竟只有他一个，而且才十来岁，很多事怕是力不足。”饭后只有两人在给院中的树浇水的时候，雨苧忍不住提醒丝寻招人的事。

“嗯，你说的有道理，明天我下山去带一个回来。”丝寻仔细应下，没有注意到提着水恰巧路过的归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