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明枫这里都很太平，她依旧四点一线，才从问仙台出来，就听到了门内弟子的议论。
“没想到曾经几乎登顶尘渊第一势力的晏家，竟然一夕之间就要覆灭了，咱们掌门，可真是……”
“我的天啊，晏家所有人即将被送去猎妖战场，我听说有不服者，还与执法堂的人打斗起来，被长河殿主带去的人直接斩杀了。”
“我也听说了，咱们的护法长老都出动了，玄君和真君出马，还有长河殿主手中那座似乎是超灵品的枷业塔，晏家再厉害，也得掂量掂量。”
“……”
弟子们的唏嘘声不断，明枫眼含疑惑，若无其事地向膳房走去。
难道晏三掌门拒绝抓捕那女妖？
明枫低垂着头沉思，来到膳房时，差点与同样心不在焉的东方曜撞个满怀。
明枫看了眼东方曜，见他脸色颓丧，眼中也颇为疲惫，叹息道：“你还好吗？”
东方曜苦笑一声：“不太好。”
明枫要了个包厢，见东方曜跟了过来，不免好奇道：“晏家已经定罪了？”
“嗯，掌门刚刚下了令，长河殿主和我师尊还在求情。”
明枫不解：“为何这么快，这中间发生了何事？”
“昨日那女妖率一众人族修士来执法堂劫狱，她像是有意为之，执法堂受损不重，而她带去的人族修士却几乎全军覆灭，她自己也在最后自爆而亡。”
明枫惊讶：“自爆？”
“是的，她当着晏三叔的面自爆的，”东方曜叹了口气，“那女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平息掌门的怒火，可不知为何，掌门得知消息后，更加恼怒了，直接下令将晏家所有人送去猎妖战场。”
明枫眉梢微动，又好奇道：“当时晏三掌门可否加入了战斗？”
“他并未出手……”东方曜眼中闪过冷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或许这也是掌门恼怒的地方。”
明枫了然，也猜到了这种可能，她心想，这一人一妖，难道还真是日久生了真情？
明枫一时心情复杂，东方曜犹豫良久，看着明枫，神色徘徊片刻，终是嗫喏开口道：“乘风，我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明枫撩起眼皮，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干脆又无情道：“既然是不情之请，还是不说为妙，我不能违背师尊的意志。”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尊所给，若这时候忤逆师尊，她自己都为师尊不值。
说完明枫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于是干脆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
东方曜苦笑一下，却并未挽留。
明枫干脆回听风苑打坐，可惜一时间心乱如麻，也静不下心修行，花鲁鲁见此，大方地掏出自己珍藏的美酒，哄她：“你不是常说一醉解千愁，来来来，今日你我好好喝一壶。”
明枫却犹豫道：“花鲁鲁，你是否也觉得我无情？明明知道师尊的一些命令过了火。”
花鲁鲁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用清软的嗓音道：“这有什么，仙界和妖界比这还要残酷，弱肉强食，这是天道法则，上古时期，神族和魔族也是不死不休。”
明枫心中叹息，难道当个人的力量超脱世界后，就可以无法无天，任意妄为吗？
正当明枫纠结迷茫时，天杞殿的女修来到了院外。
“乘风，掌门命你速去见她。”
明枫醒了下神，回道：“马上来。”
明枫很快到了天杞殿，她发现，殿内不只有她，师兄和师姐也已经到了，长河殿主和钟月殿主，也躬身立于殿中央。
明枫行完礼，恭敬地立于师姐身旁，大殿之上，玉琼左手撑着头，表情慵懒。
“你们三个既然到齐了，就来说说吧，你们认为，晏家当如何处置？”
钟月殿主意外地抬起头，随即有收敛起眉眼，静候在一旁。
明枫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今日师尊居然会问起他们三人的意见。是想测试他们的态度，还是单纯想参考下意见。
她猜测，以师尊的风格，更可能是测试他们的态度。
三人一时静默不语，明枫思索着怎么回答，就见师姐率先站到殿中央，跪下回话。
“师尊，徒儿想求您收回成命。”宁从雪鼓起勇气，继续道：“晏三掌门的确有罪，只是徒儿了解他的为人，他向来嫉恶如仇，曾数次斩杀妖族，此次也是被妖族女子蛊惑，上了当，您罚他去猎妖战场将功赎罪，合情合理，只是晏家……”
“晏家经商有道，门下又有数多阵法高手，皆为我尘渊栋梁，当下妖族泛滥，正是用人之际，不若恩威并施，免去晏家无辜之人的惩罚，也让他们齐心协力一同诛妖。”
大殿之上，玉琼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淡淡道：“没了？”
宁从雪呼吸一滞，嗫喏了片刻，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有泪光打转，“徒儿愚钝，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实在不忍看到尘渊在妖族的恶意挑拨下，四分五裂。”
玉琼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明枫二人。
“你们俩怎么看？”
明枫犹豫地看了眼师兄，见他也跨步走到了殿中央，不禁好奇起他的态度。
司空衍神色冷淡，但说出的话却让明枫意外。
“弟子赞同师妹的话。”
非常简短的一句话，玉琼看了他两眼，神色并无太多变化，她又看向明枫。
“枫儿，你呢？”
明枫嘴角抽动，也想说她也赞同师姐的话，但想想若他们三人都站在师尊的对立面，师尊岂不是下不了台？
更何况，她有一种直觉，师尊不是那种听个大道理就会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明枫躬身道：“徒儿以为，如今妖族蠢蠢欲动，正是用人之际，晏家精英众多，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晏家老弱妇孺即使送到猎妖战场，用处也不大，若是不幸身死，还会刺激晏家众精英一时想不开，不若将他们留于晏家之内监管，这样晏家前线战士有所顾忌，自然奋勇诛妖……至于普通弟子，不如留他们继续□□晏家业务，也能降低对尘渊商业的影响，持续为猎妖战场输入修炼资源。”
玉琼微微侧目，眼中意味不明地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见他们有错愕有震惊还有不可置信，一时竟觉得有趣至极。她勾唇笑了下：“还有吗？”
明枫想了想，又补充道：“枷业塔既然能烙印灵魂，掌控受印之人，他们一时想不开就直接诛杀，委实有些浪费了，不若改成以往的处罚，以军功徐徐诱之，兴许也能激励他们诛杀更多妖族。”
明枫说完，自己牙先倒了，这些生冷不忌的话，多少让她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向邪修进化的苗头，才能将生命说得这般轻巧随意。
但这些话却极大地取悦了玉琼，她心情甚好地敲击着食指，脸上的慵懒也带着轻松。反复欣赏完众人的表情，良久，轻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不错。”
她轻轻地两指随意敲击着扶手，轻微的脆响却像闷锤，敲打着殿内所有人的心脏，她像是猫逗老鼠般，终于欣赏完这场即兴的游戏，也终于愿意大发慈心，不冷不淡道：“长河，就按枫儿的意思办吧。”
话音落下，众人的心跳也跟着起伏跌宕又落地，殿上高贵的女子像是失了兴趣，她挥展衣袖，施施然离开。
殿内，宁从雪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明枫，一时有些张目结舌。
钟月殿主意外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明枫，率先离开了大殿。至于长河殿主，也深深看了眼明枫，躬起的背脊骤然失了力，他多少显得有些颓丧，不过在走出殿外后，那背脊又挺立起来，依旧令人生畏。
明枫面不改色道：“师兄师姐，我们也走吧。”
司空衍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声，至于宁从雪，她终于缓了过来些。
只是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寡言。
明枫并未多做解释，她也不知自己这番话究竟是帮了晏家，还是害了晏家。话已出口，师尊的命令已下，也收不回来了。
她心中再度叹气，却又感觉松了一口气，这是她尽最大可能能做的，是非对错，随便别人怎么看吧。
师兄直接去了问仙台，明枫与师姐一道，一直来到听夕苑前，她道：“师姐，我先回去了。”
宁从雪眼神闪了闪，张张嘴，在明枫转身离开时，忽地一把拉住她。
“师妹，我知道你是想帮晏家，我……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原来还能这么讲话……”
宁从雪纠结了下，眉头也拧起来：“虽然你那话不是很中听，但从结果看，比之前预想的要好，我知道你是好心。”
明枫莞尔一笑：“有师姐这话，我就放心了。”
至于晏家众人怎么想，她也懒得管，有师尊在，尘渊应该没人敢怎么她。
明枫回去也能静下心修炼了，她又继续自己四点一线的生活，不过在去膳房的路上，被东方曜拦下了。
少年丰神俊朗，一双含情的眼睛，此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她读不懂，只得主动开口道：“你拦下我，就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
少年勉强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挤不出笑意。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明枫挑眉：“你这表情，可不是像来谢我的。”
少年沉默片刻，转瞬间又恢复往日不羁的神采。
“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总要让我适应适应。”
明枫抬了下眼皮，用十分意外的表情看着他：“其他人说这话倒也罢了，我以为以东方少主的性格，最是了解什么话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