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初雪
接下来的时间里,高木姐只是一再重复着,她是无辜的,高专冤枉了她之类的话。
实在是挖掘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渡边和五条悟后来离开了,但是渡边拜托了五条悟帮忙收集一些资料。
五条悟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将渡边需要的东西送到了她的宿舍。
时间不等人,渡边看得头昏脑涨,灌了很多咖啡,压缩着睡眠时间,终于在繁琐海量的信息中,提取有用的信息进行归类分析。
她能理解那个诅咒师为什么说很多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渡边捂着酸痛的眼睛,头靠在沙发上,大脑因为连日来的疲劳昏昏沉沉。
但即使再怎么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再怎么虚无,也不能践踏他人的性命。
所以渡边约了五条悟,在顶楼观景台见面,她想将她的新发现,告诉五条悟。
//
此时距离百鬼夜行,还有四天。
渡边比约定时间更早地到达了顶楼的观景台,她坐在室内的沙发上,对着巨大的落地窗。
"现在东京地区,几乎所有的咒术师都被指派去镇守失落之地了。"正和渡边通话的是‘窗’的安井。
"所以我们也必须跟着各自负责的咒术师,一同去失落之地。你没有接到去失落之地的通知吗?"
安井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点作为打工人的羡慕。
“你不用去简直太好了,那里现在戒严了,还挺危险的。”
为了保护失落之地,咒术界每年都会选出最为精锐的咒术师,在失落之地上重复施加封印。
经过数十年,上百次重复咒术的累积,那里的结界几乎可以说是坚不可摧。
在咒术界高层的控制下,历年来施加的封印咒术,是只有御三家的血脉才能出入失落之地。
而根据调查,禅院早在那个关于百鬼夜行的预告公开前,已经进入了失落之地,并且关闭了此处封印的入口。
于是所有的咒术师,如今只能在失落之地的外围等待平安夜到来。
一旦失落之地的封印真的被解开,那他们将是阻止咒灵外逸的最后一道防线。
东京地区的咒术师都会前往的话....夏油杰也会出现在那里吧?
渡边打开手机的短信界面,点开了夏油杰的联系方式。
她想问夏油杰最近还好吗?想问他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诸如此类简单的话语,却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重复了很多遍。
苦笑,她还是清空了所有信息,合上了手机。
如果夏油杰有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夏油杰面前;但她却做不到像个普通朋友一样问候他。
"这么担心杰啊?"
五条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渡边吓了一跳,恼怒地瞪了五条一眼,将手机收了起来。
很明显这人看到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夏油同学在外面那么久,作为同学都会担心的吧?"
用反问句来回避问题,是渡边惯用的技俩了。
五条悟挑了一下眉,双手插着裤兜,在座椅上大喇喇地坐下。
"我也担心杰,但是你对杰的担心,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普通同学应有的范围了?"
五条悟突然压低的声线,有着让人莫名想要服从的压迫感。
"五条,你想说什么?"将奇怪的感觉从脑海剔除,渡边抬头看了五条一眼。
交流会之后,五条悟变得不像从前那么好糊弄了。
"诶诶诶,没什么。"五条悟投降似的摆了摆手,恢复了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要开始工作了,不要想其他东西。"
渡边在桌子上摊开已经分类好,写满了笔记的文件。
//
"我认为,这次百鬼夜行,比起报复咒术界,更像是是一场针对禅院和高木姐的复仇事件。"
渡边对五条悟直接说出了她的结论。
她首先翻看的是禅院的过往履历。
禅院曾经出任过咒术高专的理事长,直到高木姐那一届升学至高三年级。
在禅院的任期内,有不少高专的学生也曾先后无故退学,如果高木姐的说法没有问题,那个诅咒师大概是禅院任期内最后一个退学的学生。
而自从那个诅咒师退学叛逃后,禅院就卸任了理事长职务。
渡边不认为这是巧合。
在禅院的指挥下,当年陆续破获了好几个棘手的诅咒师团队,拥有这些实绩,让他在咒术界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他的履历中,最大的败笔,就是在那个诅咒师叛逃后,没能救下被诅咒师围困在商业中心的7名死者。
禅院就是因为此事引咎辞职,卸任高专理事长职务。
蹊跷的是,在禅院卸任后,高专半路退学的学生人数大幅减少。
而川崎放走诅咒师后接受审讯时的供词有问题。
先不论证词的真假。
供词的纸质版有被修改的痕迹。就连审讯川崎的录音磁带中也似乎有部分内容被清除。
高专历史上,也曾有人叛逃,但这些人的入学档案也不曾被删除。
唯独是这个高木姐和川崎同期的诅咒师,过往痕迹都被掩盖了,甚至连准确的名字也无法获取。
再加上禅院在‘窗’中的风评一直不太好。
有人曾经暗示禅院将无家世,无背景的年轻咒术师当作平步青云的踏板。
所以综合以上因素,渡边认为当年那个诅咒师叛逃一事可能另有隐情。
"禅院在圣诞节后预约了银座某处高级俱乐部。
一个有预约的人,为什么会去发动百鬼夜行。一旦百鬼夜行真的出现,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因为说得太久,喉咙有点发干,渡边暂时停了下来,喝了点水。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距离百鬼夜行剩下的时间也很紧。我手头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我说的这些话,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可以提出你的观点。"
但是五条悟没有反驳渡边,他只是侧过头赞许似地笑了一下,示意渡边继续。
"除此之外,失落之地只要是御三家的血脉都可以进入。而禅院孝夫是一级咒术师,相对来说不好控制。"
如果发动百鬼夜行真的是为了报复世间,那么选择御三家中,能力较弱的,且不起眼旁支血脉,去开启失落之地封印不是能更好成事吗。
再者,针对禅院那种有头有脸的咒术界高层也就罢了,但是连高木姐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被针对了。
"除非这个诅咒师,是想为当年的川崎晴香报仇。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这一定是个在情感上能被动摇的人,说不定我们有可能从这一点着手阻止百鬼夜行。"
"你说的这些,的确很有帮助。"五条悟坐在渡边的身边,支颐着下巴,认真听完了渡边的分析。
"谢谢啦。"
"但是有点...觉得很可惜,可以说是挺难过的。"
渡边其实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但是她没有证据,为了不误导五条,她没有将她的猜测说出来。
只是像她这般,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发现很多事情出不对劲。
然而整个咒术界的体系,竟然默许了这样不对劲的事情持续发生。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个诅咒师可能就是失去了所有本该拥有的人生,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成为禅院的牺牲品。
因为一个人的罪恶,催生出新的罪恶。
在咒术界,像禅院这样的人能占据上位,能把持一切,的确是让人绝望之极。
"所以那个诅咒师,交流赛那天在他自己的领域中,说夏油同学是高层的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
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吧。"
那个诅咒师,估计是在夏油杰身上看到了和他的相似性,悲剧的延续。
“虽然你咒术不行,但是做分析的确有一套。”
“...所以说,你愿意和我一起,重塑咒术界吗?”
今日的五条,和平时的不同。
他认真对待,并且肯定了渡边的想法。
渡边看到了在五条玩世不恭的表象下,隐藏着的游刃有余的强大——他对渡边的想法并不惊讶。他早就领教过咒术界的腐坏恶臭,但没有因此消沉。
甚至是邀请渡边和他一同,改(革)咒术界。
“好啊,但是平安夜那天我也要前往失落之地。”
“诶,为什么想去那里啦。”
“我担心夏油同学会把那个诅咒师弄死了,这样情报工作不好做。”
说实话,那个诅咒师虽然可怜,但也算是罪有应得。
所以她并没有想要阻止那个诅咒师的死亡。
她想让那个诅咒师接受公平的审判,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咒术界高层;另一方面,她不想让夏油杰个人的仇恨凌驾在秩序之上。
渡边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夏油杰取代秩序,仅凭个人,擅自对那个诅咒师进行生死予夺,那么恐怕有一天,他会在独裁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失去真正的自我。
她想要让夏油杰知道她没事,她很好。想让夏油杰放下愧疚和负罪感。
希望五条悟不要戳破她拙劣的谎言。
“好吧,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五条悟兴致很高,还伸手想要戳渡边的脸,被渡边一巴掌按了下去。
“呜哇,怎么这么狠心啊。”
“.....”渡边有点无语,又没揍他,哪里狠心了。
//
在那之后,五条悟拉着渡边,说了许多有的没的不着边际的话。
渡边听得昏昏欲睡,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分享欲。
因为连日来的疲劳,渡边在顶楼观景台的沙发睡着了。
头不小心靠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五条悟使用遥控器关了灯,想让渡边好好休息,悄悄地将渡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肩上。
他如今做着的这些事情,和当初与渡边第一次相遇时,他曾经在车上嘲笑过的夏油杰所做的并无不同。
想到这里,还年轻的男子高中生就有点窘迫,脸也控制不住地发红。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她依靠着,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在黑暗中静静依偎着,五条悟还想到了很多其他事情。
渡边连日来的劳累他都看在眼里,他刚刚几乎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去听渡边的分析的。
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同心合意的感觉。
漫漫长路,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咒术界总有没完没了,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处理,让人喘不过气。
所以这须臾片刻的宁静,显得越发弥足珍贵。
落地窗外,一片细小的雪花在月色映衬下,缓缓飘落。
...是初雪啊
在六眼的视界中,雪的飘落可以变得很缓慢,可以轻松捕捉到雪飘落的轨迹。
仿佛可以将这一刻无限延长。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初雪。
这样微小的,毫不起眼但是又包含着着期待的雀跃,他突然很想分享给身边的这个人。
少年的低声呢喃,在夜色中温柔干净。
“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呢,要是只看着我就好了。”
"...但是我是不会输给杰的,也不会输给你那个没用的男朋友的。"
下一秒。五条悟又挑衅似的,对着半空中能与夏油杰共享感官的蝼蛄挥挥手。
房间角落处,暗影越发加深,他可以想象到夏油杰现在的表情。肯定会皱着眉,露出不赞成的表情让他注意分寸吧。
“我什么都还没做啦。”
单手结印,房间角落处的暗影因为他的动作退散。
夏油杰虽然人不在,但仍然将咒灵留在了高专,一直隐藏在暗处。
杰是他的挚友,他不可能不懂得杰这样做的用意,不可能不懂得,那双压抑着的,幽深的狭长眼眸,时常追随着渡边的身影意味着什么。
也就渡边一无所觉,还向他追问夏油杰的去向。
非常可惜,他是不会告诉渡边的。他可不是什么坚守正论的人。
“绝不让给任何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