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痛快的哭了一场,这才擦去了泪痕。
“爹爹,您的意思玉儿都明白了,玉儿是您的女儿,是姑苏林家的姑娘,自然有我的傲骨。宝玉,以后就是我的哥哥!”
黛玉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坚定,自从宝钗的金玉良缘出现,黛玉也懵懂的知道外祖母总把她和宝玉放在一起有什么打算,对宝玉这个青梅竹马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但这份刚刚升起的情意在黛玉心中到底是及不上父亲的,如今二舅母派人如此羞辱父亲,那她与宝玉便再无可能。
林如海看着自己娇弱的女儿,朗声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林家女郎的样子!”
黛玉回到了院子里,憋了一肚子话的紫娟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您这是要和宝二爷生分吗?可,可贾家都知道姑娘和宝二爷亲近,以后姑娘便是另寻了姑爷怕也婚事艰难啊!”
黛玉摇摇头,“我和宝玉是姑表兄妹,年纪还小又一起被养在老太太那里,便是亲近些也无妨,若是因为这点流言蜚语便嫌弃我,也不是我能看上的人。”
紫娟还想劝说,黛玉却道:“好了紫娟,我想歪一会儿,你先下去吧,今个儿让雪雁守着我,你这几天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紫娟只能退下,说句实话,自从黛玉回了林家,紫娟发现自己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起来。
向来沉默的雪雁变得长袖善舞,王嬷嬷也开始对姑娘身边的人要求各种规矩,再加上林家的下人们抱团,反倒把她从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人排挤了下来。
紫娟自然怀念曾经的日子,再加上紫娟的亲人和卖身契都还在贾家,自然盼着黛玉和宝玉的婚事能够继续下去,可看今天这情况,不管二太太如何想,林姑爷和林姑娘怕是不愿意了!
可要劝黛玉,紫娟也确实说不出劝阻的话,二太太这样欺上门来,林家不同意才是正常的,紫娟只得偷偷写了封信,打算传给鸳鸯,让老太太好歹知道这里面的变故。若是老太太应对及时,这事可能还有回旋的机会。
紫娟却不知黛玉并非只是因为今日周瑞家的无礼这才慧剑斩情丝,她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她敏锐的觉察到了父亲对外祖家的态度不对。
不仅仅是觉得外祖家对她照顾不周,隐隐还有一丝既想要摆脱又踌躅不前的纠结。
为了弄明白父亲的心意,这些天黛玉一直缠着林如海说各种事情,其中难免涉及到官场,这在黛玉来贾家前也是常事,林如海以男子的标准教育黛玉,自然不会避着黛玉外面的事。
而或许是林如海忧思太过漏了行迹,或许是黛玉太过聪慧,黛玉敏锐的觉察到今日的外祖家对于父亲是个拖累。
黛玉立刻想到了林如海至今被吏部冷落,想到了贾家的种种不妥之处,想到了如今的天有二日,黛玉虽然没有猜到全部却也猜到林家如果继续与贾家亲密下去,自己父亲的一腔壮志或许会成空。
从那时起黛玉便想要斩断这份感情了,宝玉和外祖母再重要,也不及父亲重要。
可偏偏黛玉对宝玉的情意是真的,黛玉本就多愁善感感情充沛,根本装不出对宝玉无动于衷的样子,林如海一试探提起宝玉,黛玉总会忍不住流泪。
于是林如海觉得黛玉陷入如今的尴尬窘境都是他的错,一见黛玉流泪便愧疚,对待黛玉难免小心翼翼,担心刺激到女儿不敢深说。而黛玉担心自己泄露出自己的猜测让父亲愧疚,也不敢深谈,父女俩便耗在了这里。
直到今日,有了王夫人羞辱林家,将对黛玉的嫌弃直接摆到了台面上的事情发生,父女俩这才顺理成章的把事情说明白。
黛玉双眼无神的看着缂丝的床帐,宝玉这个她一见到便忍不住心绪起伏的竹马,到底和她没了缘分。
让她最后为他们的有缘无分最后哭一场吧!
黛玉在缅怀自己逝去的初恋,紫娟正在筹谋着送信,却不知贾母已经彻底怒了。
林如海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岳家保持距离,怎么会放弃如此好的借口。
那周瑞家的和王夫人禀报好消息还没三个时辰,林家庄子上的人便浩浩荡荡的送过来许多的木材,将王夫人向林家索要财物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
听着林家人含蓄但坚决的表示他们林家绝不同意两家再次联姻,贾母忍着怒气将人送走后便彻底爆发了!
“把老大老二夫妇都给我叫来,快点!”
若非还有一些理智,不想王夫人在小辈面前丢人,贾母是真恨不得将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知道知道王夫人这个当家人办了什么蠢事。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却平静无波的王夫人,贾母冷笑道:“好啊,好啊,我这个老婆子是彻底的不中用了,你们这都学会阳奉阴违了,既然如此看不上我,我今日便回金陵守着老太爷,省的受不孝儿孙的磋磨。”
贾政虽然愚钝但还不是傻子,自然看出贾母的怒火在向谁发作,立刻磕头请罪。
“求老太太莫要生气,您这话让儿子无颜活着了。”说着瞪向王夫人,“你这个蠢妇究竟做了什么事,还不快些说来,给老太太认罪赔礼?”
王夫人却是哭道:“我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娘娘,为了宝玉吗?我知道老太太爱重敏妹妹,连带着林姑爷也是您看重的。但是如今林姑爷被圣人冷落在一边,可见是惹怒了圣人的,偏娘娘如今还需要靠着圣人的宠爱才好生存,我就是想做出个态度让圣人知道我们家是向着圣人的。以后娘娘有了更大的造化,也好拉拔宝玉,护着咱们贾家啊!”
贾母的手指都被气的发抖,“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林妹夫是立功回京的,圣人哪怕是为了名声也不会真的一直晾着你林姑父,如今这些不过是些敲打,你如此着急的和林家翻脸,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贾家翻脸不认人吗?我贾家百年的名声,都被你这个蠢妇给糟蹋了!”
贾赦这才听明白发生了何事,赶忙道:“老太太先别急,我林家子嗣单薄,我贾家便是林家最亲近的姻亲,咱家又有抚养黛玉的情分,若是赶紧补救,想来还有挽回的余地。
既然二太太把事办坏了,便让我夫人和儿媳亲自跑一趟,让妹夫知道我贾家真正的态度。想来妹夫从妹妹那里也知道王氏不通文墨,教养不佳,也能放心。”
邢夫人也赶紧上来表忠心,不同于贾赦在家中一概不管,不清楚贾母的打算,只以为贾母是恼怒王夫人的愚蠢害得贾林两家生了龃龉。
每日在贾母身边伺候的邢夫人却是明白贾母最为恼怒的地方——贾母恨王夫人故意惹怒林家,毁了木石之盟。
邢夫人道:“老太太且安心,我这就和媳妇去给林姑爷道歉,往日里宝玉和外甥女最是亲密,不若这次便带着宝玉同去,也让林姑爷和宝玉好好相处一番,知道知道宝玉的好处。到底甘蔗没有两头甜,有宝玉这样的子侄想来林姑爷也会容忍弟妹的无礼。”
贾母平日里不喜邢夫人的蠢笨,但这一次邢夫人却是说进了贾母的心坎里,贾母这才舒服许多,看向王夫人的眼光这才不再那么凌厉。
但还是警告道:“我知你把宝玉当命根子,但我又何尝委屈过宝玉,这最好的自然是宝玉的。这次这事我替你瞒着,若是再犯,便是有宝玉和娘娘的面子在,你也给我去佛堂好生的去静静心!”
说着便把人全都赶了出去。
王夫人回来后,周瑞家的看着王夫人冷肃的脸硬是不敢说一句话,良久,却见王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周瑞家的以为王夫人今个儿被下了面子,都被老太太气糊涂了,赶紧关心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却道:“我的一个心病没了,自然该开心的。那林家直接把这事闹到了明处,可见是起了与我贾家生分的意思,若非林家死了和贾家联姻的心,他林如海是不会这么干的。”
周瑞家的这才恍然,难怪自己主子没再说什么,看来那林家却是有着穷酸书生的脾气,太过义气用事。
贾母虽然恨不得邢夫人赶紧带人去林家把人哄回来,但到底如今早已日头西斜,不是做客拜访的时机,便先亲自修书一封亲自道歉,只等明日再遣人去解释。
但林如海虽然接受了道歉,对于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暗示却丝毫没有接受,更是频频提起薛家,态度可谓是非常坚决。
既然贵府有了婚约对象,那就别来招惹我林家的女郎!
贾家一行人只得失望而归,贾母本打算继续徐徐图之,却不料几天后皇上颁下了圣旨,不光点了林如海为户部右侍郎,还给其指了一门婚事,婚约对象为宗室的一名乡君。
这名乡君可谓是相当不一般,她的父亲不过是个闲散侯爷,但她有个姑姑,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娘,也就是说林如海即将迎娶的,乃是皇后娘娘的亲表妹!
贾母听到这个消息大受打击,良久终于流下泪来。
“我的敏儿啊,我的玉儿啊!我这个老婆子终究是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