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张一模一样的脸。
“……”
不是哥们？你们不用干活的吗？
傀儡们不解地歪头，异口同声：“辰辰，你在这里做——唔唔。”
顾辰安连忙捂紧面前的两张嘴：“嘘！嘘嘘嘘！”
后面几个见他的动作，也学着急急忙忙捂住嘴，安静地盯着他看，甚至透出几分僵硬的可爱。
“我看风景呢，我看月亮，对对，看月亮，今天月亮可好看了咳咳咳……还有花，这里的天荷繁星这么漂亮。”顾辰安正正神色，“你们不许大声说话。”
傀儡们点点头。
顾辰安感到自己手心被亲了两口，五号六号把脸颊贴紧手心，身后按捺不住的八号眼巴巴开口。
“辰辰，你什么时候回房间……”
“我一会回！一会回。”
“一会是多久啊？”
“对啊，一会是多久啊，上次辰辰说马上回，我们等了好久……”
“辰辰不能撒谎的，撒谎不是好习惯。”
“很快。你们先回去，排好顺序，我一会回。”顾辰安敷衍地应付他们，把这些笨笨的傀儡哄回房间等他，本来想和玩家交流，因为这群人一打岔又泡汤。
第二次尝试和玩家交流失败。
少年站在原地片刻，郁闷地往回走，企图在乐园里碰碰运气，但这些玩家一见他身上的制服就和见了鬼一样，没走近就跑掉了。
顾辰安一无所获，坐在街边的长椅发愣，他沉思半晌——转头去到屠夫的小木屋。
十一个和一个，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屠夫安静地坐在桌边擦枪，油布擦过枪管，油脂和灰尘被一一清除，金泽锃亮。
内六角扳手放在桌上，发出细微响动。
少年坐在床上看着屠夫机械性的动作，托腮沉思——屠夫已经擦了十几遍枪了，这么喜欢这把枪吗？
他终于撑不住，困意席卷而来，缩在床脚睡着，带他呼吸平稳，凹了几个小时造型的屠夫终于放下枪。
屠夫洗净双手，灼热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少年的侧脸，带着褪去了坚硬的外壳暴露出一丝侵略性，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搂进怀里，顾辰安只是觉得有东西顶到了肚子上，又热又痒，下意识抓住。
他的手心有一点点茧子，五指纤长，很适合做些精细的活计，但相对于屠夫带着疤痕的大手，少年的手说是细嫩也不为过，手心是极为柔软的，指尖处又泛着嫩意。
独一无二的清香挤占了屠夫的整个大脑，崩坏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先委屈一番少年的手。
灼热的吐息撒在少年柔软的耳垂附近，隔着粗糙的麻布，他轻轻贴着顾辰安的额头。
……辰辰。
不能。
离开。
于此同时，安吉尔正吞噬着被撕碎的魂魄，混沌而又充斥着恶意的灵魂可以极大增幅他的力量，从而弥补自己需要修复的灵魂。
那具还未凉透的切片尸体迅速皱缩成一具干尸，被黑雾环绕彻底腐蚀后，骨头上又重新开始冒出肉芽，附着出新鲜的血肉——又是一模一样的脸。
独眼，面色苍白，瞳孔血红。
兔子先生咯咯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理理领结：“辰辰又有新的玩具啦，就叫你——十二号。”
“嘻嘻，要给辰辰好多好多玩具。”
“这样，辰辰就不会孤单了。”
恶魔自顾自地喃喃。
“他就不会离开我。”
十二号抽搐了一会，像是终于适应了新生的躯体，睁开那一只完好的眼睛，机械性地重复，僵硬的肢体转动。
声音沙哑。
“……喜欢……顾……辰安。”
*
青年焦虑地在游乐场里走动，还要躲闪那些无处不在的目光——又过了一天，出逃计划毫无进展。
这群玩家怎么回事？他这么大一个可交互性NPC怎么没人聊啊？
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诶？那个人……
银色月亮彻底沉下去，天空中只剩下一个血月，男人没休息过，他绕着几座设施走，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这些设施都很危险，但想赢得积分就必须去尝试。
每座设施都有固定的管理人员，这些NPC都长一个样子，脸部被头发遮住，幽灵一样待在自己岗位上。
可能是到下岗时间，所有NPC都不在。
他沿着栽满天荷繁星的小路往里面走，这个游乐园里几乎没有别的花，清一色的都是这种天荷繁星，进入副本后，他还在没完全弄清楚这里的道路，除了游园册上标出的主路线，实际上这里还有许多隐藏的小路。
这些小路不起眼，但能在逃命的时候能起关键作用。
艳丽的红发突然闯入视线，小丑牵着红气球站在路灯下，背影模糊不清，在吵闹的背景音乐下，沉默地伫立着。
男人心一惊，这个NPC属于触发攻击型，一直游荡在乐园内，不知道会不会无差别攻击，最好还是绕道走，被盯上就遭了。
他压下呼吸声，慢慢向后退，刚刚还在视线内的小丑却消失不见，他瞬间汗毛直竖，提心吊胆地向后狂奔。
求生的欲望盖过恐惧，柳聿稳住心态，一个转角，他被一只手拉了进去，漆黑笼罩住了一切，身体自发反应出了窒息感。
碰！
铁门关合的声音响起，混杂着脚步声，一道清晰温和的少年音响起：“潘尼，能帮我找找我的工牌吗？好像落在旋转木马那里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
哐当——
门被打开，光芒倾泻进来，泛出一个迷糊的轮廓，接着变清晰。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眉眼俊俏，尖下巴，脸颊上被养出一点柔软的弧度，纵使拧着眉，也不会给人疏离之感。
“你还好吗？”
顾辰安看着眼前呆愣的玩家，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他点上一盏小油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男人，游客的胸前有一块取不下来的四四方方小徽章，刻着专属的名字。
“这里平常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很少有人来。哦，抱歉，忘了说了，我是这里的员工。”
柳聿环顾四周，的确发现了不少玩偶服，彩虹尖帽，蘑菇雨伞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害怕我。”少年摆摆手，表明自己的来意，“你们是从哪来的？是小镇上的人吗？”
男人摇头。
“你救了我？你是这里的员工，这里还招未成年吗？”
顾辰安弯起眸子，露出两个浅酒窝。
“我已经成年了。”
“不和你废话了，我知道你们想从这里出去，柳聿。”少年蹲下扶着他的肩膀，“如果你想逃出去，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少年的神情认真，语气坚定。
“因为我也要出去，逃出去。”
男人神情停顿，面部肌肉紧绷，紧盯着顾辰安看一会随即才缓缓道。
“我们每个游客都有一张积分卡，最终排名前三的就能逃出去。”
“积分要通过打卡游乐设施来获得，限定设施能获得更好的分数。”
“每天，都会处决一名积分最末的游客，直到剩下三个人为止。”
顾辰安飞快吸收了其中的关键，他侧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我明白了，银色月亮挂在西边天空并且月相是上弦月时，你来小洋楼的202号房间找我，我会帮你。”
“只有这个时间段可以，其他时间千万别过来！”
顾辰安猛地压低声音。
“躲起来！”
哐当——铁门打开。
“潘尼~我就知道是你，还有我的工牌，谢谢你！”
小丑站在顾辰安面前，两只手拿着他的工牌，潘尼怀斯并不丑陋，他的头发艳红，头上带着滑稽的帽子，虽然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但可以依稀看出五官的优越。
顾辰安把他拉到喷泉边，沾水的手帕轻轻凑上去想擦去他夸张的笑容，潘尼怀斯慌乱地侧过头，眼神闪躲。
“啊唔……嗯嗯……”
小丑支支吾吾地摇头，打着手势表明自己——丑。
不好看。
辰辰不要看。
顾辰安余光看到那名玩家从杂物间溜出去，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他凑近潘尼怀斯，指尖抹了一下他唇边的油粉，极近的距离仿佛就要亲上他，但顾辰安眸光澄澈，不带丝毫的暧昧。
“潘尼，我想去迷宫里玩。”
潘尼怀斯摇头。
不可以，不能去。
“真的不能吗？你上次就带我去了……”
不行，被罚了。
“啊，对不起，潘尼……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潘尼怀斯连忙着急地比划着，顾辰安看着他的样子心下叹息，坐在路边的木椅子上，拍拍身边的位置。
少年在乐园里养成了随身带纸笔的习惯，不知道在小便签上画些什么，顾辰安的声音温柔，只是隐隐透着低落。
“潘尼，不想笑的时候不要逼着自己笑。”
只见他把画着哭哭脸的小丑贴在潘尼怀斯胸前，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将潘尼怀斯的嘴角向下压。
“不高兴的时候是这样的。”
懵懂的小丑似懂非懂的点头，也捏着顾辰安的脸颊，将他的嘴角向下压。
噗嗤。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漂亮的红气球高高地飘到天空。
顾辰安抱了一下潘尼怀斯。
在心底提前告别。
再见，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