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四低头,有些腼腆地一笑。
县太爷顿时得意洋洋:“你现在总该放心了吧?不过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让影四带我一起去。”
纪岑:“……阴间有什么好的?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去?”
“阴间是不好,但是……”褚照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心里嘀咕,但是耐不住你总是去啊。
光是那么一想,他脸就热了。
真奇怪。
最近这脸总是热。
褚照一边想,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枉死城,阴风阵阵。
但最最古怪的还是,街上出现了许多阴兵鬼卒,还有一大堆的鬼在那里啃人的骨头狂欢。
褚照惊疑不定:“难道今天就是冥府魔道吉日?”
纪岑听到褚照那么喊:“你知道这个?”
“知道一点。”褚照的心一跳,可是莫名又不想骗她,“我知道这是黑山老妖的法术。据说这个法术一经施展,人间就会陷入幻境之中,并且出现人们互相吞吃同类而且自己无法察觉的怪异现象。”
纪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可你现在又不在人间,不知道人间的景象。”
褚照顿了一下,然后耍无赖:“这里我猜的。”
纪岑摇头。她如今幻化成了一个白衣秀士,任何关于岑元子的配件,一概皆无。
她道:“就算今天不是,到了白天也是了。一晚上没睡你不困么?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
褚照“哦”了一声,带着影四乖乖跟在纪岑后面。
到了地方,影四出去转一圈,回来低声道:“他们确实在庆祝黑山老妖即将大婚。据属下打探,黑山老妖似乎十分喜欢他的新夫人。”
褚照知道岑元子不喜欢那个跟黑山老妖连起伙来骗他的聂小倩,怕岑元子不高兴,他立即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燕赤霞的消息打探到没有?”
影四摇头。
褚照有些失望,又很快振作起来:“估计不是在卞城王的宫殿里,就是在黑山老妖的府邸里。不过无所谓,到了真正的魔道吉日那天,不信他们不把燕赤霞提溜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看岑元子,反正不许你孤身犯险,去赎燕赤霞回来。
纪岑有些无奈,她根本不怕黑山老妖和卞城王好吗?天经地纬摆在那里,他们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褚照还在那里计划:“魔道吉日一到,我们就装成宾客混进去。到时候再随便放个火捣个乱,我们就能浑水摸鱼把燕赤霞救出去了。”
纪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发现不好喝,又给搁下了。
她认真道:“不用那么麻烦。”
褚照道:“这怎么能叫麻烦?这叫稳妥!我知道你法力高强,可是你要真与黑山老妖甚至卞城王斗起法来,你会不会受伤?他们两个,每个提出来都有万年的道行,你才修炼了多少年?不受伤可能吗?”
岑元子很想说可能,这时褚照瞪着她:“你敢向天发誓说自己一定不会在斗法时受伤吗?”
岑元子又一声不吭了。
褚照哼哼地说:“我就知道。”
褚照寻求的那个可以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很快就来了,他们住的是供给阴间过往的道人或者普通人住的客栈,鬼漫天要价,也就褚照有钱,不然一定住不起这里。他下楼找鬼点餐的时候,恰巧就看见了一班连最便宜的大通铺的房租都交不起的凡人,被鬼给赶了出来。
褚照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就在这时他在那班人马里认出一个熟人来:“李小玉?!”
李小玉听到有人叫他,连忙寻声看去,发现是当年在洛州遇到的褚照,那一双眼,直接飙出了眼泪!
褚照目瞪口呆:“见到我就算惊喜,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连忙让鬼别赶了,然后自掏腰包替这班人交了大通铺的房租。毕竟在这里看到了李小玉,那么剩下那些人也不必说,一定是沁兰班的人。既然都是老相识,褚照也不在意这点钱。
李小玉对此十分感激,他抹了抹眼泪:“太好了,他乡遇故知,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褚照则好奇道:“不说这个了。你们怎么跑到阴间来了?”
李小玉哭丧着脸:“还不是那什么黑山君?听说我们戏唱的好,就将我们的人全都吸了过来。这阴间吃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吃的,看着一盘盘的肝脏,我们吓都吓死了。班主不得已,将我们带了出来,并按照小鬼的指示找到了这家客栈,哪里想到……”
他恨声道:“这群小鬼根本就是恨不得拆了你骨头抵房钱!”
褚照明白李小玉的意思,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
李小玉唉声叹气,这时原本在后院求鬼通融的班主也走出来,他老泪纵横:“褚公子,真没想到这次又是你搭救了我们。”
褚照挥了挥手:“小事罢了。”
一如当年他替他们破案抓鬼,洗清他们沁兰班杀人的冤屈时那般轻松。
沁兰班的班主抹了抹眼泪:“这些钱我们也不白要褚公子的,待回到阳间,我就将钱两倍还您。”
“对对对!应该两倍还您!”李小玉连忙说。
其他人也十分赞同。他们差一点点就要被推出客栈了。外面是什么地方?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这阴间的兵又不管他们这些阳间来的人,多亏了褚公子,他们才没有露宿街头……
褚照刚要说什么,岑元子从里面走出来,她皱着眉:“什么事?”
褚照想到刚刚那样大的动静,心道岑元子一定是嫌吵才出来的。他连忙说:“这些是我之前在洛州认识的人。我们刚刚遇到,就忍不住说多了几句。”
纪岑看了那群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有些瑟缩,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影四却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凑到褚照耳朵边:“大人,您不是想到时怎么浑水摸鱼进黑山君的府邸吗?您是生人,这群唱戏的也是生人。若是混在他们中间……”
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褚照直接傻了眼。他指着自己,不敢置信:“你要爷登台唱戏?”
影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大人不是早就登台过了吗?”
要说害羞,按道理也不会啊。不说自家大人脸皮足够厚咳咳,他登台演出也不是第一回,不算广陵本家,就算当年在洛州游学的时候,也没见大人在那群同窗面前忸怩过。
殊不知他家大人不大情愿到那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还真是跟害羞搭一点边。
他一边嘀咕“这里登台跟以前登台怎么一样”,一边偷眼去看旁边的岑元子。只见她眉骨冷淡,仍是满脸写着“与她无关”“与她何干”“莫要找她”的模样。
他不信她没听到,可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因为影四的话而牵动心神分毫。
别说介不介意他登台唱戏了,她连一点他居然会唱戏的惊讶都没有!!
褚照郁郁寡欢。哪怕她分他个眼神也好啊。
刚那么一想,褚照就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要希求岑元子多分他一个眼神?
影四不知大人所想,还在那鼓动:“大人莫要害怕,这会儿人是多了些,但浑水才好摸鱼。这话还是您说的不是吗?”
谁想褚照听了这话,颇有些奇怪:“影四,你是不是被明直附身了?往日你可说不出这些话来啊。”
岂止是说不上来?
褚照回忆以往的日子,明直最爱热闹,其镜最爱哪壶不开提哪壶,至于影四,那绝对是誓要将沉默是金原则贯彻到底,口头禅还是“我没有意见”的一神人。
听到褚照的疑惑,刚刚还在鼓动的影四又不说话了。
褚照也就嘀咕那么一句,嘀咕完,他干脆看向纪岑:“你觉得我去怎么样?”
纪岑莫名其妙:“你既然已经有了考量,又何必问我?”
被大实话怼了满脸的褚照:“……”
他气弱地给自己找补:“我这不是想着,机会难得,你也有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想玩一下嘛。”
他本是找补,没料到纪岑愣了一下,竟然真的思考了起来。
褚照精神一振,立即又怂恿她:“可以借着这时机,在阴间大摇大摆地玩乐的机会可不多,何况这还是救人期间难得的一阵轻松。唱戏很好玩的,真的!我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得不行!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纪岑修长素白的指骨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杆老烟枪,只一个转手,那老烟枪就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
他“哎哟”一声,抱住头。
只是整个人的心智都不免被那双似笑非笑的烟墨眸子所摄,心荡神摇。
岑元子似笑非笑道:“你要想玩,玩就是了。我不拦你。不过影四必须跟在你身边。”
褚照有些失望:“你不想玩吗?”
“我又不会,在台下看你表演就好。”纪岑道。
似是提前知道褚照要问你怎么在台下看他表演,纪岑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在他面前晃了晃。
褚照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拿到的?”
“不难。”纪岑只简单说了那么一句,想到什么,她又挑起唇角,“我本来还想将你变小放在袖子里带进去。不过既然你有办法混进去,也就免了这一遭麻烦了。”
褚照眼睁睁地:“……”
他,他其实可以接受变小,让她把他放在袖子里带进去的!
不过显然,岑元子没了那样的心思。褚照也只好痛惜错过那样的好机会,嗯……错过一个进有很大几率成圣的高人的袖子的机会,可不就是错过好机会吗……
褚照情不自禁又看了岑元子一眼,只见她眼底含笑。他只觉得心都被烫了一下,顿时不敢再看。
赶紧撇过头:“影四!你去跟班主说这件事!隐秘一些!”
影四不知道自家大人的脸为什么突然那么红,不过不妨碍他点头答应下来。
班主很快就明白了褚照的要求,李小玉甚至主动说:“刚好他们点了《贵妃醉酒》那折戏。褚公子对这戏也熟悉,不然《贵妃醉酒》时,褚公子再替我上场一次吧。”
纪岑听到了这话,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褚照心想,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演就演了。他们都说他的扮相很美,美到整个洛州轰城而动,也许她看了就会改变想法,也觉得他好看呢……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
褚照皱眉,捏自己脸。执着于让岑元子亲口说自己好看的话,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所以他在脸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