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有的。可是他现在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就不必说出来了。
纪岑摇摇头,起身,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好了,喝完这杯茶,就去睡觉。”纪岑那么说着,然后远远的听到碗打碎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小脸煞白。
白落雨气哭了跑了。
她一边跑,一边掉眼泪。
姑母骗人。她说表哥没有喜欢的人,可是表哥他明明就有!如果表哥他不喜欢那个女人,他为什么会忍受那个女人离他那么近,还给他倒茶?
他连她送的鸡汤都不愿意喝一口,甚至不许她把鸡汤端进屋子里,只许让明直其镜那两个小厮传递……
忆起往事,白落雨的胸膛起伏,恨恨想:表哥都有喜欢的人了,那她千里迢迢追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还要不知廉耻地缠着表哥不放吗?
白落雨紧紧咬着唇,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践踏和折辱。
她不要待在这里了!
她明天就去二堂婶家!
在这里多呼吸一口气,她就觉得自己多被凌迟一分钟。她再也不要来这里了!也再也不想见到表哥了!
纪岑有些惊讶,她看着小姑娘落跑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瓷碗碎片,还有一些鸡块。很快就明白这个小姑娘家是特地端了一碗汤,想送给那小孩……褚照喝的。
“她好像哭了。”纪岑皱眉,“那是你的相亲对象吗?”
褚照神情不明地盯着白落雨跑开的方向,听到纪岑的话才“嗯”了一声。
纪岑见褚照并没有去追的意思,知道他大概真的对那小姑娘没意思,有些可惜。毕竟那小姑娘长得还是蛮让人喜欢的。
也不知道这小孩……褚照的姻缘在哪里。
纪岑很艰难地把“小孩”改成褚照的名字,她都答应了总不能食言。接着就想掐指算上一算。虽然她并不像那些真正的道士一样擅长推演,但是算一个人的命数,应该还算简单——
一分钟后……
失败了的纪岑面无表情。
她想起来了,褚照这人的名字根本不在生死簿上,她算的出来才奇怪。
白瞎了她还想为这小孩……褚照好好掌掌眼的心思。
——绝不是因为她想拿他的姻缘来逗弄他。
褚照以为纪岑不满白落雨摔碗这种在得道的高人面前,无异于是冒犯的行为,他从心道:“别理……”
“嗯?”正遗憾不能拿姻缘逗人的纪岑,疑惑地望过来。
褚照失了声。
别理什么?
别理她?
他如果真的那么说了,她会不会觉得他生性凉薄冷血,连家人都不愿意顾及?
褚照的心一慌。
不。他绝对不愿意被她那么认为。虽然他确实不把那些个亲戚放在心上,可是如果她觉得他凉薄冷血……
纪岑又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褚照掩下眸子里的慌乱:“我,我想说。我想说她应该是太惊讶了。不是故意的。我,我娘应该没有跟她提过你是谁。你不要因为她把碗摔了,还转身就跑,很没有礼貌……生气。”
纪岑:“……我看着像生气吗?”
“那你刚刚板着脸做什么?”
纪岑不想说是因为受到了挫折,所以板着脸。她道:“在想一些事情。你快把茶喝了。我也要回去打坐了。”
褚照抬头看了眼天:“晚上,打坐?”
纪岑也抬头看了眼天:“很奇怪吗?”
“……不奇怪。”褚照挤出这三个字。她毕竟是修道要成圣的人,晚上打坐修炼,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才对。
他到底在想什么?
褚照心烦意乱,拿起纪岑倒的茶,一口就喝了下去。几乎同时,一阵困意袭来。
褚照:“……”
他沉默地想,难怪她说喝了茶就去睡觉,原来这茶水里多了安神睡眠的作用,也不知道加了什么。
这样也好……
他慢吞吞起身,回自己房间。
他够烦的了今天,问题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如果没有岑元子给的这杯茶,那么他今天晚上一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样也好……
可惜次日起来,褚照坐在床上,发觉自己的心情依然多云。
沉默地坐了一会,他才起床。慢吞吞洗漱完毕,束好头发,又穿上官服,一颗心却空泛泛的,好像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神经病。
他这是怎么了?
蒋典史来后衙找他:“大人,大垸镇上养马的韩家,要告邻居偷了他的传家宝。您看是待会就升堂呢,还是下午升堂呢?”
“上午吧。”褚照没什么精气神地说。
这桩案子对褚照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耍了几个小花招,就让真正的小偷连鼻涕带眼泪招供是自己偷的了。哪是什么邻居偷宝?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被他自个那个爱赌钱的儿子,偷偷揣了拿去当铺当了。
韩家人羞愧地回了家,被污蔑的邻居则是怨气十足地把这事宣扬了出去。
褚照没心情管之后这两家的恩怨,他拄着下巴,接下来做什么好呢?
他下意识回避去东厢房找岑元子这件事,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去找她很不合适。可偏偏他的整副心神都被为什么会心烦意乱这个念头占据着——越回避,就越烦。
他当时心跳怎么会那么厉害?
不就是被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吗?他也随时可以把手盖额头上啊,脸,你倒是发热啊,心,你倒是快跳啊。
好极了。
一点波澜都没有。
褚照愤愤不平。这时褚夫人身边的丫鬟来叫他,褚照想想,起身去了。
褚夫人十分纳闷:“你把落雨丫头怎么了?她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那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非要离开,一个人去找她堂婶。我让她多等一会,她也不听。你不会欺负了人家吧?”
“我欺负她?”褚照觉得搞笑,“她什么人,也配我欺负?”
褚夫人被气得指头使劲戳褚照:“什么人什么人,这是你表妹!你娘的亲侄女!”
见褚照根本无动于衷,褚夫人十分心累。
她摆手:“算了。既然跟你没关系,那娘也就不说什么了。套马车吧。”
褚照皱眉:“你也走?”
“不然呢?她一个小姑娘家家,一个人上路,没有长辈在身边谁放心的下?”褚夫人瞪他。
褚照更觉得麻烦了,他道:“我让明直去套马车。爹走不走?”
褚夫人十分从心:“他爱走不走呢。我听说他一心想去你说的那家唱戏还蛮不错的满春楼,看看戏。到时候我回来再说呗。他总不可能一个人回广陵去。”
褚照想想也是:“那我给您多安排几个衙役一起去?”
“算你有孝心。多多益善。”褚夫人挥手帕。
等褚照下去了,褚夫人才蹙眉思索起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声说:“少爷看着也不像是喜欢雨小姐的样子。”
褚夫人回神,嗤笑:“他那人,哪会喜欢人啊。跟他爹年轻时候一个狗样子。”
想了想,褚夫人又疲倦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总不可能按着他头成亲。对了,打听出来没有?落雨丫头昨儿晚上到底为什么哭?”
丫鬟道:“少爷的院子人少,嘴巴还严。奴婢只听说昨晚似乎有碗打碎了。”
“难道是我让她去送的鸡汤,打碎在地上了?然后落雨丫头觉得丢人?”褚夫人猜测,但又认为白落雨不应该因为这样的小事,就气哭到一个人上路。她忍不住念叨:“儿女都是债啊。”
但愿落雨丫头被气跑,跟她儿子没关系。不然她这老脸还怎么去面对弟媳?
褚照送走催婚的一大主力,才松快些,转头就看到了岑元子。
他下意识就想绕道,后来想想不对,只能抬手打招呼:“你怎么出来了?”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褚照好像有点躲着她?
纪岑皱了皱眉,很快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她道:“你之前是不是联系过燕赤霞?”
“啊?哦哦。崔师爷跟我说过,就我失踪那会,他们是有联系过燕赤霞。”褚照记起来,“怎么了?”
“没事。燕赤霞之前一直在陪铃娘在海上练剑,顾不得看消息,直到现在暂时上岸了才知道。连忙问起我来的。”纪岑说着,点了点肩上的纸鹤,“好了,已经没事了,回去找你的主人罢。”
褚照盯着那只纸鹤飞上天空,莫名有些不舒服:“你也有给燕赤霞纸鹤吗?”
“……那是燕赤霞的纸鹤。不是我的。”纪岑道。
县太爷这才感觉心气顺畅了一些:“我还以为这纸鹤是你独有的法术。”
“怎么可能是我独有的?说它是道家的还算有些道理。”纪岑差点笑出声来,“我也只是会一些皮毛而已。”
“能承载意识,能载人去想去的地方,还能带人逃跑。这样也算一些皮毛吗?”
“当然。我做的纸鹤终究是纸鹤,遇到一些不普通的水还是会坏掉。可是那些精通此术的,他们做的纸鹤不仅水火不侵,连大风都奈何不了它,甚至能为主人打探消息。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纪岑难得多说,褚照就总有种她在哄他的错觉。
他不好意思再躲着她走,决定随心所欲些:“我还想问呢,你这次会留在这里多久?先说好,我不是想过问你的行踪,我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对你好一些。”
对我好一些,刚刚还一副想绕着我走的样子?
疑问在嘴边打了转,始终没有说出声。纪岑很是怀疑,如果她那么问了,褚照就不是跳脚那么简单,还一定会真的躲着她走。